砦司令似乎已預感到背后出了問題,電話聯系中斷后,馬上派了三撥人分頭去廣仁、清河、射鹿,可直到次日下午,三撥人無一撥回頭。倒是武起敬派過來的一個參謀當天下午趕到了,在坎子山口報告了電話機房被炸的事。砦司令當即失了態,指名道姓大罵武起敬,什么臟話都罵了,那當兒,如果武起敬在面前的話,砦司令沒準會把他斃了。
劉景瑞當時站在砦司令身邊,親眼目睹了砦司令的瘋狂。砦司令怒不可遏地打那報信參謀的耳光,還踢翻了指揮所里的空彈藥箱,在趺到地下的電話上狠狠踹了一腳。
他小心地建議砦司令回廣仁看看。
砦司令心煩意亂,皺著眉頭直叨嘮:
“回去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天要我敗,我就勝不了哇!”
后來,砦司令還是決定回廣仁。預感到要失敗了,砦司令還想勉力掙一掙。砦司令那功夫還沒料到匡漢正義軍的三個師已越過北線,一路南侵。
半個小時后,國軍主攻部隊發起了日落前的最后一次攻擊,重炮猛轟坎子山口兩側自衛軍陣地。一顆炮彈落到指揮所門前,炸毀了指揮所。二旅長重傷,兩個衛兵送命,砦司令也被倒塌下來的大石頭壓傷了,左側肋骨斷了幾根。劉景瑞算萬幸,炮彈落下時就在砦司令身邊竟然一點沒傷著。
其時,被摧毀了的指揮所里煙塵滾滾,混亂不堪。死的已經死了,活著的自顧逃命,一時竟沒有誰想到砦司令。這時候,劉景瑞是完全有可能,也有機會干掉砦司令的。他根本不需要用槍,只要抱起一塊石頭在砦司令的腦袋上一擊,他和孫忠孝們謀劃過無數次的暗殺就成功了,這場戰爭也就有了提前結束的希望。
他偏沒這么干,偏被那顆**炸昏了頭,爬起來后,聽到砦司令的**聲,迷迷登登摸到砦司令身邊,掀下了壓在砦司令身上的石頭、圓木,把砦司令背出了指揮所。背出指揮所,才想起自己本該干的事,可已經晚了,二旅副旅長梁大龍一幫人已沖了過來,砦司令慘笑著再次向他發號施令了:
“劉……劉副……副官長,快……快去找……找醫官!”
那慘狀不知咋的竟使他受了感動,他忙不迭地找來醫官,又找來擔架,把砦司令一路護送到白川南線司令部。
砦司令一直未昏迷。醫官說,砦司令沒有生命危險,因為穿的衣服多,估計內傷不會太重,砦司令自己感覺也不錯,到了白川司令部,還堅持要到廣仁去,醫官沒同意,說是砦司令歲數大了,又斷了幾根肋骨,宜靜不宜動。
砦司令這才取消了去廣仁的計劃。
砦司令沒去廣仁,卻也沒有閑著,一面令手槍隊長魯保田沿途派人組成傳令線,溝通和廣仁、射鹿的聯系;一面躺在床上堅持指揮南線戰場的戰斗,第二天一天又打退了國軍兩次猛烈進攻。
如果北線不出問題,匡漢正義軍的三個師沒從北線壓過來,南線守上十天半月大概不成問題,砦司令依然會在傷愈之后神氣活現地當他的司令。
北線偏偏敞開了,砦司令受傷后的第二天傍晚,北線五旅旅長吳天雄騎著赤兔馬,帶著兩個衛兵到了白川。
見到吳天雄,不但砦司令大為震驚,劉景瑞也吃了一驚。他無法想象在沒有孫忠孝、錢鳳龍參與的情況下,吳天雄怎么完成一場兵變。
他問吳天雄是怎么回事?
吳天雄說:
“你別管,快帶我去見老砦!”
他又問:
“你們的事,孫副司令知道么?”
吳天雄搖了搖頭。
“那么,是不是小砦……”
吳天雄急了:
“嘿!我的副官長老弟,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說,現在,你快帶我去見老砦!”
他只好把吳天雄帶到了砦司令面前。
砦司令傻了眼,和吳天雄一照面,立即坐了起來,一連聲地問:
“吳……吳旅長,你……你咋跑到這兒來了?北……北線的情況怎么樣?振……振甲副司令到北線沒有?”
吳天雄說:
“北線的情況很好!振甲副司令也很好!”
砦司令不信,眼睛瞪得象燈籠:
“既……既然很好,你跑到這兒來干……干啥?”
吳天雄道:
“增援司令哇!我帶著五旅來了!匡漢正義軍的三個師也來了,眼下都在季縣!”
砦司令驚呆了:
“什么?匡漢正義軍三個師都……都到了季縣?你……你們怎么放他們進來的?”
“人家幫咱打仗嘛!”
砦司令忘了傷痛,狠狠拍著床邊的桌子大喊:
“混賬!你們通通混賬!這……這是通敵!老……老子說過,誰……誰敢通敵,老子滅他九族!”
吳天雄大概有些害怕了,吞吞吐吐地道:
“這……這不關我的事:這是振甲副司令和……和池南蛟談妥的。”
砦司令氣得嘴發青,臉蒼白,憋了半天才恨恨地道:
“這……這個孽子!”
吳天雄稍稍松了口氣:
“我……我也對振甲副司令說……說過:這么大的事,咱總得問問司令吧!振甲副司令說,電話不通了,派人跑來不及,他就替司令您當……當這個家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這也怪不得振甲副司令,人家一下子開過來三個師,咱……咱硬擋也擋不住……”
“放屁!奎……奎山還有我的第七旅!武……武參謀長那里還……還有數萬預備軍!”
“是……是的!是的!”
“那為什么不打呢?守……守住兩三……三天,七旅和預……預備軍都……都可以開上去!”
吳天雄怯怯地瞥了砦司令一眼:
“振……振甲副司令說:還……還是不打好!說……說池南蛟給……給咱幫忙是……是真心的……”
砦司令切齒罵道:
“池南蛟的真心只……只能喂狗!他的爹是……是日本人,不……不是我砦魁元!”
吳天雄道:
“司令,怕……怕不能說的這么絕……絕吧?池南蛟很……很服帖司……司令您呢!他……他說,只要這一仗打……打好了,他也甩了狗日的日本人,過……過來和司令您一起搞……搞地方自治!”
砦司令一怔:
“哦?”
吳天雄趕忙又添了一句:
“這話池南蛟也當面和我說過的!”
砦司令想了一下:
“這……這么說,他和他的匡漢正義軍愿……愿意聽我指揮嘍!”
“是的!”
“他現在何……何處?”
“在季縣!”
“振甲呢?”
“也在季縣!”
砦司令手一揮,果決地道:
“馬上回去,帶池……池南蛟和振甲來見……見我!”
“是!”
“匡漢軍所屬各……各部,在……在未接到我……我的命令前,一律在……在季縣一帶待……待命!”
“是!”
“快去辦吧!”
“是!”
吳天雄走了。
吳天雄一走,砦司令馬上氣喘噓噓地交待他:
“劉……劉副官長,吳……吳天雄只要把池……池南蛟、砦振甲一……一帶來,你……你立即給……給我把他們全押起來!”
他愣了,鬧不清砦司令葫蘆里裝的什么藥:
“這——”
這什么?你……你只管執行:
“是!”
“再……再給我周……周知各部,南線一切作戰部隊均歸孫副司令統……統一指揮!”
“是!”
那晚,砦司令煩躁不安,一忽兒坐起來,一忽兒躺下去,入夜時分開始大口吐血。醫官悄悄告訴他,砦司令是毒火攻心,只怕挺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