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之前,朱高煦一直呆在柔儀殿,沒出門半步。其間,他也沒再見到安南國王后陳氏。
整個上午朱高煦都在看近期的奏章,但大多奏章、他并沒有批閱,而是轉交給內閣處理;饒是如此,也花費了半天的時間。
還有另一本外藩使臣的奏章,讓朱高煦重視。日-本國遣使送來的報喪文書,署名是“日本國世子源義持”,內容是奏報他的父親源義滿辭世的消息。
源義滿(足利義滿)曾接受大明建文帝冊封“日-本國王”,通過朝貢的方式,對大明進行勘合貿易。
(所謂勘合貿易,朱高煦理解為一種帶有政-治色彩的官方貿易。便是日-本國遣使與商人到京師朝貢,朝廷再恩賜商人需要的貨物,并發(fā)放執(zhí)照簽證;持有簽證的曰本商人進口貨物,被日-本國政府承認合法。但是周期很長,日-本國對明朝勘合貿易,規(guī)定周期為十年。)
因為兩國來往較少,所以朝廷公文對日-本國的記錄,遠遠比不上朝鮮國那么詳細。 ωωω?тt kan?c ○
不過幸好朱高煦登基之后很勤快。他雖然不是以皇儲身份繼位,但找出了很多以前的文書卷宗來溫習,特別對外國的記錄很感興趣。所以對曰本國,朱高煦也有一些大概了解……
曰本國與大明的關系,在洪武年間比較差。當時曰本正處于南北朝內-戰(zhàn)的階段,而南朝前期占據(jù)很大優(yōu)勢;因此明朝庭默認南朝的首領“懷良親王”、為曰本國實際統(tǒng)治者。
太祖主動與懷良來往,希望曰本國政府能取締海盜倭寇。但是懷良殺死明朝使臣、對倭寇之事也不管。加上明朝庭單方面認為,曰本國使臣摻和了胡惟庸謀逆案。太祖大為光火,一度威脅要征伐曰本國。
但最后可能明朝考慮海路太遠,加上元軍征伐曰本國失敗的前車之鑒,兩國終未發(fā)生戰(zhàn)爭。但關系中斷。
洪武末期,曰本國的北朝勢力首領、源義滿攻滅南朝,開始逐步統(tǒng)一曰本國。明朝庭的信息有滯后,仍然以為南朝“懷良”是統(tǒng)治者,所以認為自稱“曰本征夷將軍源義滿”的人級別不夠,沒資格與大明通使,所以拒絕了源義滿的朝貢請求。
建文年間,明朝庭終于大概搞清楚了狀況。建文朝廷的大臣們明白了,原來甚么將軍才是曰本國的當權者!于是皇帝冊封源義滿(足利義滿)為曰本國王,再次要求曰本國打擊海盜、取締倭寇。
但隨后大明發(fā)生了“靖難之役”,兩國交往的文書也找不到了。這段時間的曰本邦交,朱高煦便不甚了解了。
永樂初,明日兩國重新建立關系,源義滿對永樂皇帝的態(tài)度、比懷良更加恭順,依照明朝庭的請求,發(fā)兵討伐了倭寇。兩國開始勘合貿易。
隨后大明再度爆發(fā)內-戰(zhàn),即朱高煦起兵的“伐罪之役”;兩國關系再度中斷。等朱高煦登基時,這個比較仰慕傾向大明的源義滿,卻死掉了。
朱高煦與曰本國的第一次聯(lián)系,便是這封告喪的文書。
他問侯顯:“這個源義持自稱世子,應該就是日-本國的新任幕府將軍?”
侯顯顯然不太清楚曰本國的狀況,宦官們似乎主要關注西洋。侯顯躬身道:“皇爺恕罪,奴婢不甚清楚。”
朱高煦也沒責怪,用朱筆親自批復:著胡濙接待曰本國使臣,七日內安排下馬宴。
所謂下馬宴,就是接風洗塵的歡迎宴會;等外國人走的時候,還會有上馬宴,也就是送別的宴會。哲學家孔子的教誨“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世人耳熟能詳,因此不管是敵人還是盟友、只要遣使來,大明朝廷都會款待。
大明朝還講究等級禮儀,除非是外國國王親自來京師,否則皇帝不會出面招待,只能讓大臣出面。之前朱高煦接見安南國使節(jié)時,都是在不正規(guī)的場合;正式接待和賜宴,是大臣們在辦。
朱高煦又道:“司禮監(jiān)推舉一個內官報上來,等曰本國使者回國時,朕要有一隊使團去曰本國,更多地了解當?shù)氐那闆r。”
侯顯忙鞠躬道:“奴婢遵旨。”
朱高煦在柔儀殿吃過午飯,休息了一會兒。下午主要復習之前幾個月的政務。
及至旁晚,正如宮中很多人都已經看明白了的習慣,朱高煦照順序,去了貴妃妙錦的宮里。貴妃宮、位于乾清宮坤寧宮區(qū)域的西邊,又叫西一宮。
妙錦前來迎接行禮,朱高煦扶起她的時候,眼睛便忍不住開始打量著、她那裙子撐起的美妙輪廓。即便妙錦穿戴得很整齊,但寬大的袍服依舊不能遮掩那美好的曲線。
周圍還有不少宮女,朱高煦肆無忌憚的目光,讓妙錦的臉紅了。在某一瞬間,她一改禮儀要求的低眉順眼,抬起頭瞪了朱高煦一眼。她那嫵媚的杏眼,略顯傲氣的修長眼角,加上臉紅的嬌-羞,這樣一個眼神并未讓朱高煦收斂、反而讓他覺得別有風情。
朱高煦心頭明白,妙錦仍然對她的身份有心結。雖然朱高煦登基之時,用各種邸報與公文,確定了妙錦是仁孝徐皇后義女的身份;但畢竟很多以前認識她的人都在,在皇宮里仁孝皇后義女的說辭、不過是掩耳盜鈴。她是個內心比較清高的人,對此恐怕無法輕易釋懷。
倆人從晚膳到夜幕降臨,一直有許多宮女服侍,妙錦恪守著禮儀。朱高煦也沒強求,言行保持著得體,不過明明很熟悉親切的兩個人,這樣相處著實有點奇怪。
宮室里的燈已經點亮了,門外的天空早已漆黑。妙錦那美艷的臉、流轉的目光,還有她坐下來時、裙子綢緞繃-緊后的形狀,都讓朱高煦有點浮躁,只想趕緊到寢宮放-縱自我。
但是妙錦沒有就寢的意思,周圍的宮女依舊侍立在側。朱高煦也只好接著陪她說話。
這時妙錦起身,屈膝道:“圣上稍侯。”
她去了另一間屋子,好像去拿東西。朱高煦側目看著她的背影,眼睛也沒眨一下。妙錦走起路來,腰身好像在扭動,但她不是故意的,實在是臀與腰的形狀,讓她走路時不得不如此。朱高煦回過神來時,見侍立在側的宮女臉也紅了。
不一會兒,妙錦走了出來,拿出一本足有兩指厚的冊子。她的神情變得很快,忽然有點謙遜起來,“妾身寫完了這本書,還未仔細增刪潤色,名字也有欠推敲……”
朱高煦接過來一看,封面上寫的是:漢王起居記。
“為何不叫起居注?”朱高煦笑道。
妙錦道:“起居注是翰林院官員之責,寫的都是大事,永樂年間已廢止。妾身所記,多是小事,用詞也不甚縝密;想來這個記字,更為妥貼,也好讓閱者知曉,此書并非官文,只可當逸聞趣事,不能當真。”
“有道理。”朱高煦點了點頭。書很厚,內容不少。他隨手翻看前面,大致先看了一下。
果然妙錦說得沒錯,書中的語言不是文言文,而是白話文。讀起來有點像《水滸傳》那樣的遣詞造句感覺。
“一夜看不完,朕看完了還給貴妃。”朱高煦拍了一下書冊道。
妙錦點頭道:“是。”她的神情忽然變得有點緊張起來。
描寫活著的上-位者,確實有不小的風險。像寫《史記》的司馬遷,因為寫了漢武帝,而且并未完全歌功頌德,惹得皇帝大怒,皇帝直接處以宮刑,還想毀掉司馬遷的書。而修史的人,通常也只能修前朝的史書,同樣的道理。
妙錦的父親做過御史,她應該明白此中輕重,難怪她看起來有點心神不寧。不過妙錦的膽子還是很大的,頗有文官家風的骨氣。
朱高煦便開口道:“即便是帝王,也不可能是完人,朕應該能接受。貴妃不用擔心,只要不是別有用心就好。當然貴妃不可能那樣,多半還偏向褒揚。”
妙錦欠身道:“圣上仁厚,妾身方敢如此。”
朱高煦張開嘴,打了個哈欠,說道:“朕累了。”
于是妙錦命宮女們打水,服侍朱高煦沐浴更衣。
等朱高煦進了她的寢宮,她便屏退了所有奴婢,把門窗關好遮掩。春季沒有蚊子,但那張大床上依舊掛著兩層帷幔。朱高煦顯得有點迫不及待起來,雖然他已熟知她的一切,但很久沒見了,又有了不同的激動。
妙錦的臉更紅了,不過只剩他們兩個人,她要大方親近了很多,低聲說道:“我有一事,高煦能不能別在我身后,你看著我的臉。朱高煦隨口道:“妙錦喜歡我看著你?”妙錦的聲音愈發(fā)小了,悄悄說道:“起初覺得羞,但是后來會更心動。”朱高煦道:““那你不要拒絕我的一些要求,我不會太過分。”妙錦咬了一下嘴唇,柔聲道:“你不嫌么?”朱高煦道:“若不能盡量與你親近,便不盡興。若不想與你親近,又怎能如此癡迷?”
她聽罷低頭不語。宮殿里的一切事物都已變得恍惚,今夜必定是一個忘我的春-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