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蕭凡便滿府到處找畫眉。最后在府里的庫房中找到了她。
畫眉年已十四,出落得亭亭‘玉’立,嬌小的身軀漸漸現出凹凸有致的曲線,原本平坦的小‘胸’脯現在已微微凸起兩團玲瓏小巧的弧線,眉眼間也多了幾分少‘女’青澀而稚嫩的純潔風情,看上去頗令人動心。
畫眉獨自坐在庫房內專‘門’記錄物品進出的一張書案上,新君登位,蕭凡深受榮寵,又手握令天下人談虎變‘色’的錦衣衛大權,朝中文武公卿給他送禮的絡繹不絕,小小的庫房塞得滿滿的,里面的珍奇稀貴之物堆成一座座小山,金銀珠寶,珊瑚明珠數不勝數,這若是擱了朱元璋還在世,非治蕭凡一個大明巨貪的罪名不可。
畫眉坐在高高的書案桌上,穿著湖綠‘色’的綢‘褲’緊緊包裹著她那兩條修長苗條的‘腿’,一雙綴著金片,繡滿喜鵲鬧‘春’圖案的繡‘花’鞋松松垮垮掛在兩只雪白玲瓏的‘玉’足上,小腳兒掛著鞋子凌空隨意的擺動,很心不在焉的樣子。
一雙清澈黑亮的眼睛漫無目的的巡梭著滿屋的珍奇禮品,以往見了銀子珠寶便欣喜若狂的小臉蛋,今日卻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似乎這滿屋的稀罕玩意兒引不起小財‘迷’興奮的情緒了。
蕭凡靜靜站在庫房‘門’口看著她,一晃兩年多過去了,當初那個差點餓死江浦街頭的小乞‘女’,如今已出落成了一個楚楚動人,燦如‘春’華的美麗少‘女’,她長大了,她開始有了自己的心事,她開始注意打扮,關心起自己的容貌,她時刻在蕭凡面前或直接或含蓄的提醒自己的年齡,她滿心歡喜的盼望著蕭凡真正把她變成‘女’人的那一天……
她像一團深埋于地下的火山,柔靜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火熱固執的靈魂,她可以為了心愛的人豁出‘性’命,她愿意為蕭凡付出她的一切,哪怕在她聽到市井傳言說蕭凡要殺曾經最疼愛她的親哥哥,她也能保持沉默,一句求情的話都不曾說出口,她把蕭凡看得太重了,重得遠遠超過她自己的生命,她不愿因自己的求情而壞了相公的大事,寧愿獨自躲在這庫房里,以這樣一種方式默默哀悼曾經擁有的兄妹親情。
蕭凡看著她那沉默不言卻含著淡淡哀愁的小臉,心中疼惜不已,這小妮子,太死心眼兒了有那么一個曾經疼過她的親哥哥,這事兒卻從沒聽她提過,幸好自己沒動過刺殺燕王世子的主意,不然的話,可真就把大舅子給害了,小丫頭嘴上不說,心里還不得遺憾終生嗎?
蕭凡站在‘門’口輕輕咳了兩聲,畫眉聞聲扭過頭,見蕭凡站在‘門’口,畫眉俏臉‘露’出歡喜的神‘色’,兩條長‘腿’一蹬,便從書案跳到地上,輕快的跑到蕭凡身邊,挽住他的胳膊,嬌笑道:“相公也來數銀子嗎?”
蕭凡不經意的朝庫房掃了一眼,頓時有些吃驚道:“咱家的庫房居然有這么多寶貝了?這……這得值多少錢呀?”
畫眉笑道:“相公的官兒做得大了,送銀子的自然也多了,相公,咱家恐怕得多開辟一個庫房出來了呢,這間庫房已經滿了……”
蕭凡直著眼看著滿屋子的珍奇寶貝和金山銀山,不由喃喃道:“造孽呀這都是些什么人吶搜刮民脂民膏用來巴結權臣,這些貪官,人人得而誅之”
扭過頭望著畫眉,蕭凡正‘色’道:“畫眉,你說相公是不是該在朝堂上搞個轟轟烈烈的打擊貪官的行動?”
畫眉自然毫不猶豫的大表贊同,道:“好,相公抓貪官,抓一個殺一個嗯,先抓個最大的貪官出來,明正典刑,殺一儆百……”
蕭凡撓頭:“誰是最大的貪官?”
畫眉靈動的大眼睛骨碌一轉,然后很嚴肅的指了指蕭凡,接著咯咯嬌笑,笑聲如銀鈴,灑滿小小的屋子。
庫房的書案后,蕭凡將畫眉抱坐在他的‘腿’上,環臂抱住她柔軟的腰肢,畫眉長大了,現在抱著她,再也不像以前大人抱小孩的那種感覺,蕭凡此刻心中有些異樣的情愫,就像一對深愛著的戀人相擁在一起,畫面很溫馨,心中很寧靜。
畫眉的小臉蛋倒是未見任何羞澀,兩年多的相處,畫眉早把自己當成了蕭凡的‘女’人,相公抱娘子,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畫眉,你為何從沒提過燕王世子與你的兄妹之情很深厚?”蕭凡語氣很低沉。
畫眉若無其事的環抱著蕭凡的脖子,沉默了一會兒,道:“本是過去的事情了,燕王府的一切,已與我無關……”
“血濃于水,你說無關便真的無關了嗎?你是燕王的‘女’兒,是燕王世子的親妹妹,這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
畫眉低下頭,幽幽道:“相公是大官兒,是做大事的人,相公若真要殺燕王世子,必然有你的理由,我怎能因兄妹之情而壞了相公的計劃?”
蕭凡又憐又愛的‘揉’了‘揉’畫眉的頭,笑道:“傻丫頭,天大的計劃,也比不上你的兄妹親情重要,這世上有很多感情,愛情,友情,親情,有了這些感情,才是我們有別于禽獸之處,這些感情讓這個世界多姿多采,畫眉,除了相公和你的愛情,你還需要別的感情,比如親情,你應該學會珍惜它……”
畫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猶豫道:“可是市井百姓皆言,相公‘欲’殺燕王世子……若為了我而改變主意,豈不是壞了你的計劃?”
“屁的計劃別聽外面那些人胡說,我根本沒有殺燕王世子的打算,就算我真有這個打算,現在知道你和燕王世子的淵源,我怎么可能還下得了手?你的兄長,便是我的兄長……”蕭凡懷抱著畫眉,深深地道。
畫眉眼圈漸漸泛紅,感動的把頭埋在蕭凡‘胸’前,哽咽不已:“相公……謝謝你。”
“畫眉,記住,珍惜親情,因為這輩子唯有親人的血管里,才流著與你相同的血,每一個親人,都是你寶貴的財富……”
畫眉情難自已的不停點頭,哽咽道:“相公待我真好,我會好好珍惜親情的……”
蕭凡由衷舒了一口氣,畫眉這輩子活得太孤,以往的凄苦經歷讓她小小年紀心‘性’卻變得冷酷殘忍,這樣的‘性’子對一個剛剛十四歲的小‘女’孩來說,委實不是件好事,今天試著教會她珍惜親情,也是為了將她那冷酷的‘性’子稍稍改變得正常一些,現在看來親情教育好象達到了效果……
蕭凡欣慰的笑了:“畫眉,與燕王世子一起進京的,還有燕王的另外兩個兒子,他們也是你的親哥哥哦,待他們來了,我安排個時間,你們一起聚聚吧……”
誰知畫眉一邊流著感動的淚‘花’兒,卻一邊飛快搖頭道:“不必了,燕王府里,只有大世子待我好,其他兩個哥哥都沒拿正眼看過我,我為何要見那兩個不相干的人?……相公,不忙的話你把那兩個殺了吧。”
蕭凡欣慰的笑容漸漸凝固:“…………”
原來畫眉的人生觀里,親情這種東西是看范圍的,有的親情她很珍惜,有的親情她便完全否認了……
這個事實令人很糾結,‘欲’培養畫眉的愛心,其過程看來是漫長而艱苦的,充滿了未知的變數。
第二天的早朝,黃子澄果然不出蕭凡所料,聯合了一眾清流大臣,對錦衣衛的倒行逆施,以及擅闖大臣府邸,無故毆打朝廷大臣的行為進行了口誅筆伐。
黃子澄鼻青臉腫的跪在金殿前痛哭流涕,血淚控訴錦衣衛指揮使蕭凡如何的殘暴不仁,猖狂跋扈,無緣無故將堂堂帝師揍成這副凄慘模樣,求天子嚴懲肇事兇手,聲張朝堂正義云云……
眾清流大臣盡皆一副兔死狐悲的凄涼表情,異口同聲跪求天子撤去蕭凡的官職,并將他緝拿入獄,以此平息滿朝文武的眾怒。
清流大臣們還沒控訴完,茹瑺,解縉等“‘奸’黨”成員便立馬跳出來反駁,與清流們吵成一團。
如今的‘奸’黨們在蕭凡這一年來的努力維系下,已漸漸形成了一個比較堅實的同盟圈子,形成這個圈子的理由有點‘陰’差陽錯,竟然是因為陳鶯兒名下的泰豐米行,——如今已發展成了大明境內數一數二的泰豐商號。
這些‘奸’黨大臣們在泰豐商號里或多或少占著一些干股,蕭凡無心‘插’柳之下,由于這個共同的利益體,不但將泰豐商號發展壯大,而且也因為這個商號,使得他和眾‘奸’黨大臣們的利益緊緊綁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種一損皆損,一榮俱榮的局面。
蕭凡原以為身處高位,手握大權的人,眼中必然看不上那些身外之財,他卻沒料到這個時代的人并沒有他想象中那么高尚,所謂千里做官只為財,他們多年為官,除了對權力的‘欲’望之外,當然便只剩下對錢財的追求,以往朱元璋在世時,他們也貪,不過不敢貪得太多,畢竟處于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而且那位洪武皇帝生平最恨貪官,一旦被發現,其結局除了‘抽’筋剝皮,沒別的好下場。
現在朱元璋死了,朱允炆在反腐敗方面很明顯做得沒有朱元璋那么得力,‘奸’黨們終于可以放大膽子撈錢了,正好蕭凡給他們送上了泰豐商號的股份,這正是打瞌睡送來了香枕頭,如此正大光明撈銀子的好機會,誰會放過?
以蕭凡為首的‘奸’黨圈子,就這樣走到了一起,形成了朝堂中一股不可小覷的同盟力量,這個結果令蕭凡不由驚喜萬分。
黃子澄的血淚控訴在這幫擰成了一股繩的‘奸’黨大臣攪和下,自然沒收到效果。
金殿上眾大臣分成了好幾派,吵得不可開‘交’,清流們剛說了幾句話,便被‘奸’黨打斷,然后滔滔不絕,引經據典,很單純的一個毆打事件,被他們扯到了三皇五帝,堯舜禹湯,扯著扯著又圍繞三皇五帝吵了起來,吵了一陣以后,話鋒一轉,‘奸’黨們又同聲請求天子修改大明律,特別是關于過失傷人與蓄意傷人的行為鑒定等等……
黃子澄跪在金殿上膝蓋都麻木了,話題一直沒轉回來,反而越扯越遠。
而坐在龍椅上的朱允炆,則一臉無奈的苦笑,閉著嘴看著眾大臣扯皮,拿他們毫無辦法。
黃子澄跪了很久,終于想通了,今日想告倒蕭凡,恐怕難如登天,眼下蕭凡還沒說一句話呢,就有一幫人跳出來給他打掩護,再這么扯下去,只怕蕭凡沒被告倒,他自己反而跪成了半身不遂……
趁著眾人繼續扯皮的當口,黃子澄滿臉失落和委屈的悄悄站起身,慢慢退回了朝班中,滄桑的老臉耷拉得老長,一副打落牙齒肚里吞的凄然模樣。
黃子澄剛退回去,‘奸’黨們跟商量好了似的同時閉嘴,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星子,意猶未盡的退回了朝班,朝堂上頓時恢復了風平‘浪’靜。
朱允炆打了個呵欠,忍住伸懶腰的沖動,不失時機的朝身旁的宦官示意了一下,宦官是個機靈人,急忙一甩拂塵,高唱一聲“國事奏畢,眾官退朝——”
一場政治風暴就這樣消弭得無影無蹤。
盛夏之時,三輛藍‘色’車蓬的普通馬車在數十名便衣‘侍’衛的圍‘侍’下,悄無聲息的進了京師。
剛進了北城的太平‘門’,馬車便靠在內城‘門’的大路邊停了下來,三輛馬車依次下來了三個長相不一的年輕男子。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藍‘色’絲綢長衫的大胖子,這個胖子非常胖,差不多有二百斤上下,五短身材,皮膚白皙,臉上的‘肥’‘肉’將五官擠成了扭曲的一團,可整張臉卻看起來很憨厚,給人一種很安定很和諧的舒適感,一看就是那種值得信任的人。
胖子下了馬車后,兩名‘侍’衛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他,胖子往前走了兩步,走得有些吃力,肩膀一上一下的,原來這胖子除了體‘肥’,還是個瘸子。
另外兩輛馬車里下來的兩個年輕人則明顯瘦多了,兩人面孔黝黑,神情冷峻,長得有幾分相像,兩雙眼睛狹小細長,不時閃過幾分‘陰’沉狠厲之‘色’,看起來格外森然。
胖子艱難的轉過身,朝身后的京師城‘門’看了一會兒,然后扭頭笑道:“終于到了,京師,呵呵,多年未進京,還是什么都沒變呀……”
胖子身后其中一個年輕人冷笑道:“皇兄,這次父王命我們進京,前途‘性’命未卜,你倒有閑心大發感慨,我該說你是傻大膽呢,還是該夸你一聲有勇氣有擔當呢?”
另一個年輕人也上前兩步,臉上帶著譏諷的表情,道:“皇兄當然不用擔心‘性’命,你是燕王長子,世子身份,當今天子就算要殺,也只會殺我和弟弟,皇兄你嘛,天子是肯定舍不得殺的……”
胖子身旁的‘侍’衛見兩位弟弟對自己如此不恭,不由紛紛皺起了眉。
平常人家兄弟間再是不和,至少會維持表面上的一團和氣,很少有人對兄長當面不恭,這兩位弟弟倒好,直接對兄長冷嘲熱諷起來。
皇族天家,名權之爭,一個世子的身份,讓兄弟情分‘蕩’然無存。
胖子倒是一臉和氣的樣子,對兩位弟弟的言語絲毫不以為意,聞言擺了擺手,滿臉憨厚的一笑,不再多說什么。
胖子被人攙扶著又往前走了幾步,身后兩位弟弟看著胖子的背影,冷笑的神情漸漸變得怨毒,其中一人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低聲罵道:“‘肥’得跟豬似的,還是個瘸子,不就是運氣好,投胎趕在咱們前面了嗎?若非如此,父王怎會把世子之位給這個‘肥’豬?得意個什么勁兒,還故作大方呢……呸”
另一個年輕人冷冷一笑,然后張開大嘴,學著弟弟的樣子,也準備往地上吐口水時,卻聽見不遠處一聲震天大喝。
“隨地‘亂’吐口水,罰款”
二人驚愕回頭,卻見身側一丈處,十幾名身著飛魚服的漢子簇擁著一名身材修長,長相英俊的年輕人走了過來。
年輕人正是蕭凡,他負著手走近二人,然后皺著眉看了看他們,沉聲道:“剛進京?”
二人互視一眼,茫然點頭。
蕭凡指了指地上,道:“口水誰吐的?”
一個年輕人老實承認:“我。”
蕭凡高興的笑了:“承惠,罰款五錢。你運氣真好,今日正好碰上我散步,若是碰上別的錦衣衛,起碼罰你一兩銀子。”
年輕人不樂意了:“吐口口水而已,憑什么罰我啊?你們這不是‘亂’立名目,橫征暴斂嗎?”
蕭凡的笑臉頓時有些凝固了:“你不愿‘交’罰款?”
年輕人一梗脖子:“不愿你能把我怎么著?”
蕭凡嘆了口氣:“既然抗拒執法,我只好把你拿進詔獄了,進了詔獄,那可不是五錢銀子就能放得出來的……”
年輕人見這群人穿著飛魚服,一個個面‘色’不善,不由微微瑟縮了一下,飛魚服,那代表的可是兇名滿天下的錦衣衛呀,他們連藩王都不怎么買帳,何況自己區區一個藩王的兒子……
蕭凡又指了指另外一名年輕人,道:“你,罰款五錢。”
另一名年輕人愕然道:“我又沒吐口水……”
“你剛才張開了嘴,是不是正打算吐口水?”
“我那不是還沒來得及吐嗎?”
“很好,在京師,吐口水和吐口水未遂,罰款的金額是一樣的……承惠,五錢。”
“…………”
“……流氓比咱們爹還黑”兩人咬牙切齒,異口同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