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時, 許文修已經把叫的外賣裝盤上餐桌。不要問溫玉雨爲什麼會知道這些是外賣,他已經很努力地去無視這些漢堡、炸雞、薯條,假裝沒看到麥噹噹的打包盒了。
“出什麼事了?”許文修神情很平淡。如果溫玉雨都處理不了, 那他過去只是增加負擔的份。
溫玉雨坐到餐桌上, 一臉頹靡, “球球爬上樹了。”
“噢。沒什麼。”許文修覺得沒什麼問題。村裡的孩子從小就開始爬樹, 就算不是爬樹, 也多少爬個柴堆,爬個房頂。
“你是沒什麼。”溫玉雨幽怨地看了許文修一眼,“我被幼兒園老師掐著脖子說了快兩小時。全程只能說好好好。我敢說孩子就這樣之類的話, 她就馬上給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弄得我虐待孩子似的。”
想到那個場面,許文修不知爲何有點想笑。
被溫玉雨逮到這笑容, 就是一個捏臉, “你還笑。”
“不笑不笑。”許文修嘴上這麼說, 但笑容沒有半分減弱。
看到喜歡的人,看到自己的孩子圍在餐桌旁, 一起吃飯的場景。許文修覺得自己才真正活著。
日子逐漸走向正軌,就像生活重新有了規律。
溫玉雨儘可能多學習一些,許文修爲了孩子而努力工作。唯一有波瀾的,就是孩子總會出些無傷大雅的小狀況。尤其是模樣長得好,溫玉雨幾乎每星期都能從孩子的書包裡找到些女孩子給的錯別字巨多的情書, 還有各種小零食, 小玩具。
其實溫玉雨也很好奇。他真的想象不到, 系統和普通人一樣, 走向結婚生子又是怎樣的場景。
想通了自己也不會依靠文.憑進入圖書館工作, 在黑色亂碼稍微幫助下,溫玉雨最終低分通過了考試, 然後在緊張而刺激的職場環境之中跌宕起伏,進進出出。
8月份,溫玉雨不敢相信自己才畢業兩個月,就能夠驕傲地說自己換了七份工作。雖然因爲專業和畢業成績的原因,這些工作都不是什麼大公司,屬於能今天面試,明天上班的那種快進快出類小企業。
倒也不是溫玉雨他工作不努力,而是他的人生出現了一些迷茫。
他這七分工作幾乎涵蓋了各行各業,從服務員到坐辦公室,他都嘗試了一遍。老闆對他也還算滿意,只是他一想到未來幾十年,每天都要重複這樣的生活,溫玉雨就產生了恐懼感。像有一雙名叫命運的雙手,將他的喉嚨緊緊掐住。
溫玉雨失業窩在家裡也沒完全鹹魚躺,偶爾會給許文修無償當模特。
“壓力不需要這麼大。剛畢業都這樣。”許文修手上畫筆沒停。
如今溫玉雨的臉也算小有名氣,爲了給兒子賺喝水錢,許文修只能應美術館的意見,再多畫幾張溫玉雨有關的作品。今天畫的這張,選的就是非常符合溫玉雨當前狀態,葛優躺以表達的頹□□年。
“倒不是壓力。而是太輕鬆了。”溫玉雨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
他穿越這麼多個世界,早已形成了一種新的思維習慣。他習慣了他的一切都會清零的,最終都不歸自己所有,如今他完完全全地擁有這一切時,又難以接受自己的人生在一開始就看到了結局。
“你畢業的時候,怎麼選的行業?”溫玉雨好奇地問。
許文修的手不自覺停頓了一下,有些難以啓齒,“你知道,我腦子總會有些奇怪的想法吧?”
“嗯哼。”溫玉雨大概有這樣的感覺,但他不知道具體情況。
許文修說歸說,手上功夫沒有停,“我本來也沒想過做這行。但那會腦裡總有些莫名的想法,就去了找心理醫生。沒什麼作用,但是通過把那些幻想寫下,畫下來,我覺得那些記憶就能歸我所有了。”獲得屬於他的真實感。
“後來,我有一個想法。我在想,如果我把這些東西傳上網,說不定就會遇到和我一樣的人。”說到這裡,許文修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結果就現在這樣了。”
“人沒找到,倒是把自己給弄出名了。”溫玉雨剛想笑一笑,隨即覺得哪裡不太對,“可這也算……你和小黑豈不是很久沒有見面了?”可如果是大學期間就開始有幻想,那讓黑色亂碼改他任務,以及難受得寧可死去等事情,就得再繼續往前推算。
溫玉雨無法想象,一個可能剛剛成年,正值朝陽的孩子,竟然想要終結自己的一生。
“它偷來這裡的事情,連我都沒說。在這個世界,我和它的第一次見面,大概到十五歲左右。那時候我的作品剛問世。”許文修不自覺想起當時的場面,真是有些中二。
那時候的他不過剛到高中的年紀,但有著超越所有人的成熟。他的媽媽只當他學業壓力太重,不停讓他多玩玩。也因此,纔有了那麼多金錢和自由,去進行創作。
黑色亂碼是通過網絡找上他的。說是看中了他的作品,想要與他分成宣傳。當時的他沒多想什麼,就交給黑色亂碼去處理。但隨著時間推移,黑色亂碼的漏洞越來越大,才被他揪了出來。
他和黑色亂碼相處了幾年,因爲要騙溫玉雨來到這個世界,他才被封了記憶。
溫玉雨緩緩從沙發上滑落至幾乎平躺,“但我不想做畫家。坐在椅子上一整天,那得多煩啊。”他倒也不是真的坐不住,躲在叢林裡伏擊敵人的時候,三天兩夜照樣挺過來。
“現在去當兵,好像又太晚了。”溫玉雨覺得自己還是比較有正義感的一員,“可出來好像都是站崗爲主。也沒什麼需要拯救地球的事情。”
感覺站一天和坐一天,差別實在不大。
許文修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溫玉雨,沒有說話。
“說!”溫玉雨睹了一眼許文修,就知道這玩意肯定在心裡想著什麼嘲笑他的東西。
“咳咳。”許文修乾咳兩聲,沒有說話。
溫玉雨站起身,作勢要朝許文修走去。
“好好好。”許文修連忙把小祖宗勸回位置上,“我說就是了。”
溫玉雨坐在椅子上,像個國王一般審視眼前這個人。
許文修想了想,用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你的身高和體重,限制了你的發展。”
“靠!”溫玉雨立刻就炸毛了,朝許文修撲去。竟然敢說他矮,這到手就開始飄的老男人。
許文修擔心他弄壞自己的畫,連忙轉身閃到一旁。溫玉雨以一腳爲中心,一個後旋踢,瞬間拉近距離,到達攻擊範圍。
許文修自然不願捱打。他擡手格擋,將溫玉雨的腳架在半空中,並往上一擡。他沒想到溫玉雨的柔韌性這麼好,竟然能自主擡得更高,兩腿成一字且畫圓收回。
這可把許文修的勝負心給勾出來了。這回輪到他先朝溫玉雨發起攻擊。
許文修這種倒三角型的高個子更喜歡用拳。他知道溫玉雨一定能躲得過,直接衝拳朝著溫玉雨的臉面而去。溫玉雨的下一步還是叫許文修驚訝了。溫玉雨沒有向左或右躲,而是彎腰向後。這種動作在武打片裡的確很帥,但打鬥過程裡,卻是極易重心不穩,跌倒在地。
溫玉雨竟然做得出這個動作,自然有其辦法。他躲過一拳後,直接抓住許文修的手腕往後折。在折的過程中,另一隻手快速往腋窩處劈,使得許文修手臂一瞬間失力氣而無法靠肌肉力量拒絕他的後折動作。在同一時間,膝蓋頂向許文修的膝窩,讓對方重心不穩而單膝跪在地上。
“怎麼樣?”溫玉雨用全身力氣往下壓了壓,滿臉的得意,“誰更厲害一些。”
然而許文修沒有溫玉雨預想中的惱羞成怒,臉上反而帶著幾分紅。
瞧見對方這奇怪的狀態,溫玉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下半身是緊緊地貼著,而剛纔下壓的動作,實在引人誤會。
他如觸電一般鬆開了許文修的桎梏,逃似的往樓下走,“我有點餓了。我先去吃東西了。”
許文修看著溫玉雨逃離的背影,有些想笑,又有些欣喜。溫玉雨的第一反應是逃跑,而不是毫無感覺,更不是噁心,說明對方和自己有著相同的羞意。
走到客廳,溫玉雨才覺得自己有些掩耳盜鈴,舉動又蠢又明顯。
黑色亂碼就坐在客廳上,正看著狗血電視劇。桌子上放著裝有幾十只螞蟻小玻璃箱。那是幼兒園佈置的暑假作業。養自己喜歡的小動物,並觀察成長。
其他孩子的觀察必然都是偶爾想起纔看一眼,而他的三個孩子的觀察,是把動物放在自己眼前,確保24小時都在視線範圍內。
本來黑色亂碼想要只能夠互動的黑色動物,例如蜈蚣、蜘蛛、蠍子等。但基於這個要寫心得感想,還可能帶去學校展示,溫玉雨強烈要求下,才換成了如今的螞蟻巢穴。
電視正播放至男孩被後母虐待的場景,十分可憐。而黑色亂碼面無表情,心理也是一樣地毫無波瀾。
溫玉雨看著電視裡可憐的孩子,不由得玩心大起,問道:“如果,幼兒園裡有個這樣的同學,總是陷害你,你告訴了好多次老師,老師都不信你。你要怎麼辦?”
黑色亂碼認真地看了溫玉雨一眼,確定對方是以什麼樣的表情問出這個問題,才緩緩回答:“讓他明天從幼兒園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