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記（五）

京師內(nèi)九外七所有城門的突然關(guān)閉引起了極大的恐慌，京師百姓歷來不乏見多識廣之輩，一見這情形便知朝廷出大事了，現(xiàn)如今，大清能有什么大事？不少人立刻就意識到貞武爺怕是危在旦夕了，否則朝廷不會關(guān)閉所有的城門。

種種猜測立刻不脛而走，京師內(nèi)外登時頗有些慌亂，倒不全是為貞武擔(dān)憂，誰不知道，皇權(quán)交替歷來多禍患，眼下這情形著實是令人擔(dān)憂，一時間趕去城門或是附近茶樓探聽消息的人絡(luò)繹不絕，亦有不少人紛紛涌往道觀寺廟燒香為貞武祈福。

暢春園門前守候的一眾大小官員在聽聞京師內(nèi)外城門皆已關(guān)閉的消息后亦是大為忐忑，看來貞武的病情確實已經(jīng)到了最危險的時刻，所有人的心情立時就緊張起來，隨時注意著暢春園大門的動靜。

最緊張的莫過于是太醫(yī)院的一眾太醫(yī)了，貞武若是駕崩，最先倒霉的定然是他們，康熙在傷痛欲絕的情況下，肯定是要拿他們?nèi)鰵獾模槐娞t(yī)人人心里都緊緊的繃著一根弦，對于這種從未聽聞過的疫病，他們心里確實沒一點底氣。

太醫(yī)院院使孫之鼎心里同樣是六神無主，暢春園染上這種怪病的連貞武在內(nèi)一共就只九人，如今已經(jīng)死了五人，除了一個太監(jiān)挺過了五日，病情略有好轉(zhuǎn)之外，其他三人馬上就到五日之期，貞武能否挺過去，他是半分把握也沒有。

患得患失的煎熬了一日，黃昏之時傳來噩耗，與貞武同一日發(fā)病的兩人都死了，孫之鼎與一眾太醫(yī)心情登時都沮喪到了極點，這兩人用的藥方與貞武用的都是一樣的，看來這藥方并無效用，貞武能挺過來嗎？

整個暢春園的氣氛登時就沉重的近乎凝固，誰都清楚，貞武這次怕是兇多吉少！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來，園里的燈火一處接一處相繼亮了起來，園外一眾官員沒人肯散去，所有人都在靜靜的守候著。

澹寧居偏殿，沉默了一整天的康熙望了眼燈火通明的后殿，沉吟了半晌，才開口道：“宣孫之鼎覲見。”

李德全一聽，趕緊應(yīng)了一身，便轉(zhuǎn)身出門著小太監(jiān)去傳旨，正守在貞武床前的孫之鼎聽的康熙召見，忙叮囑了兩句，而后一溜小跑著進(jìn)了偏殿，請安見后，康熙便直接問道：“皇帝脈象如何？有多少希望？”

孫之鼎一聽，忙磕頭道：“回太上皇，皇上脈象細(xì)弱，猶如游絲走線，微臣無能。”

康熙輕嘆了口氣，半晌才道：“能否刺激醒轉(zhuǎn)？”

這如何使的？孫之鼎不由一驚，怕是醒轉(zhuǎn)過來，便會駕崩，他忙磕頭道：“微臣無能。”

康熙自己亦是深明醫(yī)理，不過是抱著僥幸心理問一問，染上此病的九人，死掉的七人都是在昏迷中無聲無息的死去的，貞武若是跟他們一樣在昏迷中駕崩，實在是讓他無法接受，這兩日，貞武清醒兩次，皆是牽掛的政務(wù)，卻未見皇子，雖然早知其留有傳位遺詔，但康熙還是隱隱覺的不妥，希望能夠讓一眾皇子臨終前見他一面。

見孫之鼎毫不猶豫的拒絕，康熙亦斷了這個念頭，微微沉吟，才道：“跪安吧。”

待的孫之鼎退出，李德全忙躬身道：“太上皇還未用晚膳的，讓他們傳膳吧。”

“晚膳就免了，讓他們上點易克化的餑餑。”康熙說著又吩咐道：“將弘春、弘明他們四人帶過來。”

“喳。”李德全心里一松，忙躬身出了門，一出門便見白光一閃，將整個院外照的仿若白晝，緊接著便是“轟隆隆”的一聲巨雷，仿佛就在頭頂滾過一般，只將他駭?shù)拿鏌o人色，白日還好好的，怎的突然就雷電交加？不待他回過神來，又是一道閃電亮起，“咔嚓”一聲巨響，仿佛將天空撕裂了一般，隨之又是一陣隆隆的悶雷聲夾雜著大雨傾盆而下。

暢春園外守候的官員亦被這突然而來聲勢駭人的雷電驚的心驚膽戰(zhàn)，紛紛找地方避雨，一個個心里都是暗道不妙，該不會是龍馭上賓了吧？

這節(jié)骨眼上雷電交加，大雨滂沱，實在是太不吉利了，暢春園上上下下內(nèi)內(nèi)外外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的望向澹寧居方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貞武寢宮。

炸雷響過之后，貞武仿佛是被炸雷驚醒了一般，竟然睜開了眼睛，守在床邊的太醫(yī)不由的大為驚喜，忙高興的道：“皇上醒了？”聲音大的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正忙著指揮關(guān)窗加燈罩的包福全一聽，連忙跑了過來，一見貞武確實睜開了眼睛，他不由的眼眶一紅。

孫之鼎一見這情形，忙低聲道：“馬上稟報太上皇。”說著就跪下身來，屏聲靜氣的為貞武號脈。

老十四醒了？康熙聽的一喜，馬上眉頭就皺了起來，不會是回光返照吧？他忙吩咐道：“快，背朕過去。”微微一頓，他又吩咐道：“將弘春他們帶上，另外，著一眾妃嬪，老八、老十三他們都在寢殿外候著。”

匆匆趕到寢殿門口，康熙才下了地，候在門口的孫之鼎忙迎了上來，正要行禮，康熙已是急促的說道：“免禮，皇上情況如何？”

“回太上皇，皇上脈象有轉(zhuǎn)強的趨勢。”孫之鼎不敢正對著康熙說話，仍是跪了下去，道：“微臣有一言。”

“說。”康熙一口就打斷道。

“是。”孫之鼎微一沉吟，便道：“太上皇，皇上與前兩名患者發(fā)病時間相差不到一個時辰，如今皇上正好在相隔一個時辰之時醒轉(zhuǎn)，微臣實難斷言，方才為皇上號脈，脈象略有轉(zhuǎn)強跡象，微臣斗膽揣摩，皇上在清醒時更為有益，懇祈盡量維持延長皇上清醒的時間，不過，最好不要讓皇上耗費心神。

另外，前兩名患者不足五日便亡，微臣竊以為乃是藥不對癥所至，然唯一挺過五日，病情漸有好轉(zhuǎn)者卻一直沿用此藥方，微臣不敢自專，懇祈太上皇決斷。”

康熙聽的眉頭一皺，這孫之鼎雖然說不敢斷言，但既然提及藥方，看來他對老十四是有些信心的，至于是否換藥方，他們實則早有決斷，不過是怕?lián)?zé)任罷了，當(dāng)下便道：“無須換藥方，皇帝昏迷時間過長，不可耽擱服藥。”說完，他又接著道：“皇帝可知昏迷了多長時間？”

“不知，皇上幾日未曾進(jìn)補，醒轉(zhuǎn)后便開始噙化一錢一等山參。”孫之鼎忙回道。

康熙點了點頭，便在兩名太監(jiān)的攙扶下在貞武床前坐下，見貞武雖然虛弱，但眼神卻清明，他不由微笑道：“你這次足足昏迷了兩日一夜，可將皇阿瑪嚇壞了，多謝列祖列宗保佑，總算是醒過來了。”

“已經(jīng)過了第五日？”貞武嘴里噙著山參，含糊的問道，臉上不加掩飾的露出一個笑容。

“總算是挺過來了。”康熙微笑著點了點頭，道：“你幾日未進(jìn)食，身子虛，少說話，朕讓弘春、弘時他們進(jìn)來給你請安。”

聽的這話，李德全忙向外招手，弘春、弘明、弘映、弘暟早在門口候著，忙緊來一溜兒跪下，十二歲的長子弘春帶頭道：“兒臣弘春等恭請皇阿瑪圣安。”說到后面，話音已帶出了哽咽之音。弘春四人雖然年紀(jì)不大，但心里都明鏡似的，知道皇阿瑪病情兇危，一個個皆是紅著眼圈磕頭，不讓自個哭出聲來。

貞武偏過頭，看了四人一眼，略帶歉疚的笑了笑，他平日里對這四個皇子管教的很嚴(yán)，極少和顏悅色，請安和檢查功課都是干巴巴的，這是大清皇族的祖訓(xùn)，他也沒辦法。

未免貞武開口，康熙忙開口道：“免禮，都到皇爺爺身邊來。”待四人起身，他才接著道：“你們皇阿瑪不能多說話，皇爺爺今兒負(fù)責(zé)考察你們功課。”說著便一一詢問四人這幾日的學(xué)習(xí)情況，并讓各人背誦了一小段，隨后才將四人打發(fā)出去。

貞武一直靜靜的聽著，心里卻甚是振奮，熬過了五日，也就熬過了最為兇險的關(guān)口，應(yīng)該就能夠漸漸好將起來，待的孫之鼎為他號脈之后，他才道：“朕想進(jìn)膳。”

孫之鼎聽的一喜，康熙亦是欣喜不已，含笑道：“朕馬上讓他們傳膳，讓皇后侍候你進(jìn)膳可成?”見貞武頜首，他忙示意李德全攙扶他出去，出的門來，孫之鼎便上前跪奏道：“恭喜太上皇，皇上脈象確實在好轉(zhuǎn)，微臣方才號脈，比之前又強了一分，這是前面幾個病患都不曾出現(xiàn)的情形，鑒于這情形，是否劑量減半，或是暫停用藥？”

“列祖列宗保佑。”康熙輕輕念了一句，才道：“你們是太醫(yī)，由你們斟酌。”

貞武清醒過來，而且要傳膳的消息讓候在門外走廊的一眾皇族宗親，八旗王公皆是大為振奮，特別是老八，老十三等素來被貞武重用的幾個兄弟皆是長松了一口氣。

在完顏海若的侍候下喝了半碗白米粥，隨后又喝了半碗湯藥，貞武這次足足清醒了大半個時辰，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一眾皇族宗親，八旗王公皆靜靜的守在側(cè)殿里，每半個時辰聽太醫(yī)匯報一次貞武的脈象，到的天明，聞報貞武仍然平安，一眾人都不由大為興奮起來，這下總算是可以長松一口氣了，貞武已經(jīng)安全度過了第五日。

淅淅瀝瀝下了一夜的春雨此時已是雨收云散，雨后的空氣分外清新，當(dāng)?shù)谝豢|陽光照射到寢殿的窗紙上時，貞武再一次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趴在身邊的海若，他不由微微笑了笑，這情景實在是有些熟悉，跟他剛穿來時竟是如此的相似。

“皇上醒了！”

“皇上醒了！”

整個暢春園內(nèi)外都響起了一聲接一聲充滿了歡快的長喝聲。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