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然一聲暴喝，將雪娘子這麼多年來積攢下的怨氣全都發泄出來，同時也讓朱燦啞口無言，一時間無法辯駁。
片刻後，朱燦反應過來，順口說道：
“師傅，既然徒兒得知你當年所受的苦楚，報仇自然是理所應當，不過當年你父母雖爲李氏一家所滅，但那卻是因爲‘國仇’二字，這其中並無什麼別的可言，反倒是師祖她老人家是被李建成追殺至死，現在仇人就在這裡，你又何不就此了結折斷仇怨？”
朱燦一心想讓雪娘子就此斬斷對李氏一家的仇恨，若能借機殺了李建成，那自然是更好不過。
然而，就在此時，雪娘子冷笑看了朱燦一眼，隨即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阿燦，你好狡詐，也好天真！居然想要這樣就讓你得償所願嗎！你也不想想，爲師若只是一心想要殺這李建成，又豈容他活到今天！”
朱燦原本心存僥倖，不過現在看來，雪娘子根本不會上當。
一旁的李建成驚駭到極點，萬分恐懼之下，他一手指著朱燦師徒二人，一邊掙扎著向後爬道：
“你……你們好大膽，竟敢公然要對付我大唐王朝！本宮勸你們休得胡來，不然若是本宮有任何閃失，我父皇定然不會放過你們！”
對於這個絲毫不明白自己處境的蠢貨，朱燦師徒已經懶得理會，此時的朱燦只是懇切道：
“師傅，那你究竟想要怎麼做，那一ri你行刺李淵已然失敗，此後太極宮中定會加強防範，你更加不可能得手！況且，縱然你將李淵殺了那又如何，之後還有李世民，還有隴西李家的那許多子孫，你就算武藝蓋世，又怎能將李氏一家盡數屠戮？師傅，天下已不是你楊家的天下，你這樣做只不過是徒增人命而已。”
“住口！難道他李家之人是人，我楊家皇室就都是豬狗嗎！”
又一聲暴喝，雪娘子冷笑著看向朱燦，其臉上顯現出罕見的陰鷙神色：
“阿燦，你還是不瞭解爲師，什麼行刺李淵失敗，又是什麼不可能得手？哼！阿燦你記著，那一日失手的確是爲師有些大意，不過那又如何，從今往後他李淵能防得了一天兩天，難道還能防得了一輩子嗎！還有他那隴西李家的嫡系子孫，爲師縱然殺不了他們全部，也要讓他們根基盡毀，從此以後不過一代而沒落！”
朱燦最怕的就是雪娘子因爲復仇而走向這種極端道路，他正要竭力勸解，卻忽然見雪娘子再度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阿燦，你對爲師的身手應該很瞭解，試問爲師若要如此，天下間又有誰能夠攔得住？更何況，現在爲師也想明白了，這樣做的確不值得，而且有些太慢、太過不解恨，所以你放心，爲師已經不打算這樣做了。”
“那你究竟想要怎樣？”朱燦沉聲道。
雪娘子悠然看了一下不遠處的李建成，冷笑道：
“阿燦，從我和你初入長安之際，我的確想要混入皇宮，攪得他們李氏一家雞犬不寧，所以纔會有後來那一日行刺李淵，這一切皆因在那幾天時間內，我已經將太極宮內的情形大致摸了個清楚。不過後來我改變想法了，尤其是那日行刺李淵失敗之後，我一心想著不如換一種復仇的方式，這樣才能令他們李家得到真正的慘痛教訓。”
此時的朱燦想起初入長安那幾日，他們師徒二人在朱家安定下來，而在那之後，雪娘子的確有一段時間整日不見蹤影，如今看來她應該是去太極宮中查探地形，以此爲日後的行刺之舉做準備了。還有，那段時間正趕上朱燦發現朱老三等人的秘密，並由此引出太子黨和秦王府之間的明爭暗鬥，雪娘子對此雖沒有多問，但想必也是心中瞭然了。
心中一動，朱燦凝眉道：
“換一種方式？師傅，原來你從那時候起便也開始使用計謀了嗎？”
“不錯，”
雪娘子冷笑道：“阿燦，說起來，這一切還要多謝你和你爹孃。我雖一心報仇，但十年來對世事知之甚少，所以很多事都不瞭解，不過正因爲你們朱氏一家的關係，我才瞭解到原來這麼多年來李氏王朝也並非一帆風順，尤其以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之間的皇儲之爭最爲激烈！皇儲之爭關係皇室命脈，更是由此毀滅一個王朝的絕佳契機，爲師對此再瞭解不過，既然上天給了我這樣一個大好機會，我又豈能白白浪費？”
“我明白了，師傅，”
朱燦沉聲道：
“原來那些日子我加入秦王府中，並和太子黨發生衝突，這一切你都看在眼中，而且從那時起你就打算利用這次皇儲之爭來爲你復仇！就在幾天前，因爲烏城戰事之故，這場皇儲之爭已經到了最爲緊要的關頭，而你恰在此時前去入宮行刺李淵，就是爲了在這把熊熊烈火上再澆一點油！”
朱燦腦筋一轉，便將事情想得很明白，雪娘子早已有了行刺李淵的準備，不過她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選在幾天前那個關鍵時候，就是爲了要藉機將事情徹底鬧大。現在想來，那次行刺之舉若成功固然最好，因爲在此之後太子黨和秦王府突遭變故，定會因皇位之爭而徹底引發大戰，甚至攪動整個王朝的形勢；而若是行刺失敗卻也不無好處，因爲雪娘子知道就此機會，她也能夠令李淵父子之間大生嫌隙，乃至於直接令雙方找到及早交鋒的理由！
可以說，雪娘子的謀劃其實差不多成功了，因爲就在她那晚行刺過後，緊接著便是太子黨和秦王府雙方先後要置對方於死地。想不到，李建成和李世民爭鬥多年，到頭來被一個外人暗中利用卻也並不自知！
“呵呵，阿燦，你果真聰明得很，”
此時的雪娘子冷笑起來：
“可惜我那晚畢竟沒有殺了李淵，這樣一來，便沒能達到我理想中的最佳效果，不過這樣也罷，就算如此，在之後我也有辦法繼續將計劃實施下去。”
雪娘子的話令朱燦心中一寒，此時的朱燦沉聲道：
“好！師傅，好！徒兒和你相依爲命一年多，卻從未發現原來你還有如此之深的城府，李建成便也罷了，竟連李世民和徒兒我自己也被你玩弄於鼓掌之間！可是師傅你知道嗎，就因爲你那晚行刺之舉，暴露了你我師徒間使用著相同的刀法，差一點徒兒就要因此而受牽連！”
對於這件事，雪娘子自然也是心中瞭然，此時她難免對朱燦心生愧疚，不由得一聲嘆息起來。
外面的暴雨還在繼續，忽然間一聲驚雷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嚇了一跳，而就在這時，朱燦沉聲道：
“好，師傅，如此說來，之前給我們飛石傳訊之人果然
是你，就連長林兵那些人也是你暗中引來，其目的就是就是讓他們雙方徹底火拼！”
“不錯！”
雪娘子冷冷道：“只可惜，爲師還是有些估計錯了。剛開始，原本我以爲這場皇儲之爭中是李建成和李元吉占據上風，所以還曾想暗中幫助你和李世民，不過越到後來我越發現這大唐朝的太子和齊王是兩個蠢貨，反倒遠不如你那位秦王殿下厲害。這樣一來，我最初的計劃打亂，只好在最後關頭穿針引線，兩方做詭，使得他們大肆火拼，最好是兩敗俱傷！若果真如此，到最後關頭我再將他們父子幾人一起殺了，那麼大唐王朝就將徹底毀在我手上！”
之後的事實證明，雪娘子又一次錯了，就算她曾暗中挑撥，可是最後的結局依舊是李世民一方大獲全勝，太子黨一方幾乎沒有了反抗的餘地。
可是此時，朱燦卻不由得心境大亂起來，他嘴脣緊咬著，質問道：
“那現在呢？現在又如何？你將李建成這個廢物救下來，又想帶他逃走，難不成是要利用他興風作浪，使得整個大唐朝都終日不得安寧嗎！”
如果是這樣的結局，朱燦已經不能忍受，可是事實證明，朱燦還是有些天真了。
“哈哈哈哈，阿燦，你太小看爲師了，難道爲師特意將此人救出，就只是爲了這一點小小的計劃嗎？”
此時雪娘子一手指向李建成，一邊大笑道：
“阿燦，你不妨細想，現如今我估計李世民已經穩定宮中局勢，說不定已經成爲新的太子，而此人雖然是個廢物，但畢竟曾是大唐朝的太子殿下，李淵也對他頗爲袒護。如若我等到過一段時間，乃至是李世民登基稱帝之日，忽然宣告世人李建成還未死，並且想要奪回帝位，你想到時候整個大唐朝會引起多大的震動呢！”
霹靂！
天空中猛地降下一道驚雷，令朱燦瞬間臉色劇變，他原本以爲雪娘子將李建成帶走不過是想令李淵和李世民父子離心，繼而引發朝廷震動，可是他沒想到雪娘子的計劃還遠不止如此！
“哈哈哈哈……”
雪娘子繼續大笑道：“新帝登基之初，舊太子忽然重見天日，阿燦你想想，到時整個大唐朝會是怎樣的一種場面！不瞞你說，我早已得知大唐朝的幽州李藝、廬江王李瑗全都是李建成的忠誠死黨，河北山東一帶對此人也素來擁戴，屆時一旦舉兵造反，再加上突厥等外敵，我看那李世民的皇位還如何能夠坐得穩！他大唐朝的江山又如何能夠保住不失！哈哈哈哈……”
一陣大笑聲中，雪娘子心中所有的計謀終於全都展現出來，而此時的她也近乎變得有些瘋狂。
瘋了，瘋了！
暴風雨中，朱燦心中一直是這樣的想法，仇恨果然是可怕的，尤其當仇恨有了城府，那便更是一場災難!
憑心而論，雪娘子說得不錯，她的計謀也堪稱厲害，一旦她將李建成挾持，而又繼而引發大規模的造反，李世民初登帝位，民心不穩，就算再如何了得只怕也是難逃一劫！
此時，朱燦心中只覺得驚恐而悲哀，他沒料到，眼前的雪娘子早已因仇恨而變得瘋狂，又哪裡有自己眼中那個冰冷而不失人情的師傅模樣？原來，自己的那位恩師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人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