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偷盜之夜。
許瓊看著高高的宮墻,毫無聲息地淺笑一聲,身影“唰”地消失了,下一刻便又出現在宮墻以內。
定了定神,許瓊終于站直了身子,環(huán)顧四周的皇城景象。
這就是皇城么?雖然許瓊曾多次以神念透入宮墻觀察地形,可是“感覺”和視覺始終不是同一個概念,從神念帶回的“感覺”中,這里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再無遺漏,可是真的看到卻又是另一種感受了。當然,神識可以感知的范圍也是有限的,否則豈不是一個修道人便能把全世界“看”得清清楚楚?
仰望著自己剛剛“穿過”的宮墻,那紅色巍峨的城墻似乎能把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擋在外面,為里面居住的上位者提供一種至高無上的安全。
許瓊仍是一身寬袍大袖,隨意加了個隱身法在身上,便可以保證與他擦肩而過的成群禁衛(wèi)絲毫察覺不到他的存在。忽然他感覺到一種灑脫。
這才是灑脫,至高無上的灑脫啊!
就算是當皇帝,其實也只能擁有皇城里面的區(qū)區(qū)數十里方圓罷了,皇帝不敢出皇城,也不敢讓皇城外面的人進來,然而許瓊卻可以進來。
皇城?還是籠子?
許瓊忽然想笑,而且立刻他就無聲地笑了,笑得連腰都有些直不起來。
穿越了啊,回到唐朝了,如果他想做皇帝話,只要努力去運作,豈非是一件十分十分容易的事情?可是,誰愿意做這個倒霉的皇帝?既然歷史上那一代的皇帝是李隆基,那么就鐵了心把李隆基撐上皇位吧。上輩子從監(jiān)獄里提過不少人犯,這輩子還要趕著往一個更大更高檔的監(jiān)獄送人犯。許瓊無聲無息地笑著,灑脫地走過一重重樓宇飛檐。
又是一道宮墻,這次隔開的是內城墻,許瓊稍微看了看,一頭撞了上去,然后消失在墻后。
“公子,公子!”
射月在不遠處小聲地叫著,許瓊抬頭一看,也不知兩人進來多久了,射月笑吟吟的,慕容覆水則一臉沒好氣地站在一邊。許瓊是“穿越”進來的,射月本事不算太高,用飛劍的動靜有些驚世駭俗,是被慕容覆水帶著飛到天上又空降下來的,卻比走馬觀花的許瓊快多了。
許瓊快步走了過去,不好意思笑道:“呵,頭一次進來,貪看新鮮,故此慢了一些,兩位恕罪啊恕罪。”
“哼!”慕容覆水冷哼了一聲,氣鼓鼓地道:“不錯,你雖然慢些,卻比師兄我省了不少工夫。好了,看夠了沒有?還不帶我去內庫?”
許瓊知道慕容覆水對于他現在這些出神入化的本事十分眼熱,可惜短期內又沒法學會,心里十分不順暢,也不以為忤,笑道:“可惜內庫位置我還不知道呢,還得慢慢找來……”
慕容覆水一瞪眼,隨即搖頭道:“早知今日便不來了,派你多打探幾次才好。”
射月卻十分歡喜,她每日待在慕容府,許瓊兩人也不再對李裹兒禁足了,弄得她整天裝模作樣地和許瓊保持距離,雖沒什么妒意,可是心中畢竟是有怨念的,這次聽說兩人要出來“做大事”,她堅決要求跟著一起來“幫忙”,慕容覆水本來出于安全考慮不想同意的,許瓊卻十分支持,現在她整顆心像是浸在了蜜糖罐子里一樣。現在見慕容覆水神色不善,忙一把抓住許瓊的手道:“公子,那咱們便開始四處找找吧,說不定運氣好,腳下踩的就是呢。”
慕容覆水見射月出來打圓場只覺十分好笑,臉色也迅速緩和下來,笑道:“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師弟,你打算怎么找?”
許瓊好不容易碰見射月主動一回,心道:“這小妮子雖然說不上是冷美人,不過平日也不見把小手伸過來的,這回……”迅速地在射月手上使勁又抓又摸,口中不動聲色地道:“自然有兩個法子,一個是拉網排查,逐間屋子都以神識查看,特別是那種看上去就像是倉庫的地方,這個就是看運氣了。或者找一找宮城的圖紙,一看之下便一目了然,不光這次有用,以后也有好處。嗯,甭說了,你們都想看圖紙是吧?師兄,你可以算一算,像皇宮這樣的大宅子,治所應該在哪?”
慕容覆水沒有他那么深刻的社會經驗,被他說懵了,怔了一怔才道:“還用算么?照八卦方位看來,治所應該在東面偏北。”
射月道:“公子,皇宮里面也有什么治所么?難道是縣衙?”
她話一說完,便見許瓊和慕容覆水兩人像怪物一樣看她,立刻俏臉一紅,半個字兒也說不出來了。
許瓊難得被她主動獻上嬌嫩小手讓摸,已經喜不自禁,隨即教導她道:“皇宮里面沒衙門,卻也有幾個女官治事的所在,嗯,最高級的單位便是尚宮局了,咱們且上高處看看,燈火最密集、人最多的地方,除了寢宮便是尚宮局。”.電腦看小說訪問
慕容覆水兩人聽許瓊說的有道理,哪有不從?三人縱身而起,一看之下,果然在中間偏西和東面偏北的兩塊范圍存在著許瓊猜測的情況,慕容覆水不禁獎勵給許瓊一個贊賞的眼光,伸手虛引著射月向東北方的尚宮局飛掠而去。
許瓊和射月并肩,射月扯了兩扯也沒能脫出許瓊的掌握,臉色忸怩,卻也開始用力抓著許瓊的手了,兩人肌膚相親,都有些心神動蕩。
三人落到一處大殿后面,隱身法一施,許瓊忽然道:“別著急,好像尚宮局的頭目在里面,咱們且聽一聽。”
慕容覆水奇道:“該找東西又不找,卻聽幾個女官議事么?算了,你在此聽,我可先找去了。”
許瓊點頭道:“好吧,若是找到了便來招呼我倆。”
慕容覆水走了兩步又回來,囑咐道:“切記不要亂跑,你是帶不出月姑娘去的,一定要與我會合了再出去。”
許瓊點頭應是。他這一個月的冥想收獲頗多,特別是對控制軌跡方面的感悟,已經達到了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地步,可是限于本身修行功底,那些十分奇妙的諸如穿墻術、隱身法之類的本事也只能自己施展,若想從自身延伸出去那么一點點就已經是另一個境界了,倒是“獨善其身”這個成語的最好解釋。所以他和射月一起,卻是要兩人各自用功的。慕容覆水不放心,卯足了勁往射月身上多印了幾記隱身符,才開始在尚宮局的范圍內往來梭巡。
許瓊還是牢牢抓著射月的手,和她相視一笑,然后神識透過后墻往大殿里面感知了過去。
里面倒不止是尚宮局的主事,而是內官六局二十四司的主事都在,上面高高坐著的是最高首腦——昭儀上官婉兒。
本來武則天掌權以后便無所謂再有什么三宮六院了,從前唐高宗李治的妃嬪們本來就少,現在要么已經過世,要么被武則天尋個錯兒遣散,甚至已經動了殺人的刀,基本上損失殆盡了,剩下的幾個品級低的也都在長安深宮里老老實實待著。
可是后來由于上官婉兒等人的關系,武則天在洛陽又開始封女官,并且還封得亂七八糟,有的是女官官職諸如司院、尚宮之類的,有的便是嬪妃的頭銜,最高的自然是上官婉兒的昭儀位子,至于男寵么,她倒沒意思封為內官,還是尋個由頭在外庭封的官職,近年來武則天年紀也大了,不如當初薛懷義時期的勁頭那么大,加上不少受寵的高僧也勸她減少某種活動好頤養(yǎng)天年,所以二張入侍也遠遠不如當初那么頻繁了,二張的權柄當然也不如當初薛懷義以和尚身份率軍出征那么隆重。
這一日正是三月初三,整個大年算是終于過完了,春天也快過去了,上官婉兒從白天就沒跟著武則天出去,在宮里忙來忙去打點換季的準備
,晚上召開了所以內官首領都不得缺席的總結暨動員大會,正好讓許瓊等三人遇見。
上官婉兒斜靠在繡椅上,懶洋洋地接過宮女送來的茶湯,她剛剛做完報告歇了口氣。下面的人則神色各異,有的大半夜的還精神煥發(fā),有的則愁眉苦臉,滿肚子心事都寫在臉上,因為上官婉兒適才的報告并不像以往的那么四平八穩(wěn),而是在字里行間都預示著:要調整班子了!
看上官婉兒一直不說話,尚寢局主事李小菊站出來柔聲道:“啟稟娘娘得知,上個月承圣上的旨意,說要節(jié)減后宮用度,今年再換季的時候無須大動干戈。眼看著離換季還有一個多月,可是臣妾前日剛剛清點完畢,庫里的各道府州縣進貢的用具足夠更換五六年之用,無須再有花費,況且?guī)旆啃藿ㄈ站茫袷怯行┎蛔闶褂昧耍^幾年的絲綢都需要晾曬,若是硬要節(jié)儉,卻是真有些浪費了,娘娘何不就此事勸勸圣上?”
李小菊在上官婉兒面前是極得寵的一個手下,也只有她敢這么直接評價武則天的決定。
上官婉兒輕輕一笑,揮手叫宮女端走了茶碗,嘆道:“你們啊,怎么就不明白圣上的苦心呢?要你們節(jié)儉,該叩謝天恩才是。昔年國家窮困的時候又哪見庫里東西用不完的景象?從前隋煬帝時倒也富裕,上好的緞子拿去纏樹,后來不還是亡國了么?嗯,不過你說的有理,本宮定然向圣上進言,內庫都快滿了,這兩年也不要再叫下面上貢啦,內庫該整理的,你自著人整理。日后若是缺個前后眼,忽然庫里虧空了,也想想今日你的一番話罷。”
李小菊答禮退下。
許瓊在后面聽的直點頭,眼看著武則天和上官婉兒這兩個人卻都是會操持家業(yè)的人啊,一個叫省著點兒花錢,一個想著從前的東西繼續(xù)用不用再進新的了,果然都是實在人。
隨后又有幾件事情,卻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很明顯下面站著的一堆人沒一個想出刺兒頭的,上官婉兒高高坐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了問題就是輕描淡抹三言兩語的打發(fā)了,十分精練有效,沒人說話了也怔怔地不知想什么。這下不光下面的人都懸著心,連許瓊也十分好奇。
可是上官婉兒的心事到底也沒說出來,或者她還沒想好吧。反正會開著開著外面進來個宮女,也不說話,進門就往旁邊一站,上官婉兒一看她來了,立刻做出深思的神色,然后淡淡道:“天晚了,都散了吧。你們也記著,有事兒的人,終究也跑不了,本宮只是沒想好怎么對付你們,為今之計,倒不如趁著本宮法子沒想好,自己真站出來領罪,本宮也好找個理由從輕處分。好啦,再怎么也不是今天的事兒,都去吧。”說著率先離座往外走,幾個宮女太監(jiān)跟著她,婷婷裊裊地去了。
許瓊心里納悶,適才的情況他“看”的再清楚不過了,上官婉兒果然是個大美人兒,就算射月就在許瓊的身邊,他也忍不住要在心里稱贊兩句,容貌就不說了,那種成熟而又艷麗的風韻卻是連射月都比不過的。
正想著是不是跟去看個究竟,忽然慕容覆水一陣風似的出現在他倆身邊,咬牙切齒地道:“尋了一大圈,別說內庫了,便是錢柜子里面也沒幾個銀子,后來耐著性子偷聽,才聽見兩個宮女說明日要出去和什么女官一起出宮去內務府清點內庫。哼,內庫原來是在內務府么?”.電腦看小說訪問
許瓊愕然道:“內庫自然是在內務府的,難道你不知道?”
慕容覆水瞪了瞪眼道:“內務府在外面啊,你怎又說是在尚宮局呢?”
許瓊笑道:“我來尚宮局是找皇城地圖啊,我又不知內務府與尚宮局不在一起……”
慕容覆水看了他半天,卻被氣笑了,劈面把一張圖甩給他道:“這是我剛用神念臨摹的,走吧。”
許瓊想了想道:“去內庫么,現下卻不忙了……呃,師兄你要是著急,不妨待著月兒先去,小弟忽然覺得有些心血來潮,想跟著上官婉兒去看看。”
慕容覆水譏笑道:“跟著上官婉兒?嘿嘿,她可和你爹的年紀倒是有些般配。”
許瓊臉一紅,他未嘗沒對上官婉兒動了邪YIN的心思,不過也是稍微動動罷了,卻被慕容覆水說的這么不堪,便淬道:“什么亂七八糟的,小弟要關心政局,你這老大年紀了,卻不知道政局本在皇宮內么?有道是一入侯門深似海,皇宮自然水更深了,有史以來哪一次輕而易舉的奪權政變不是在皇宮周圍呢。嗯,人呢?”
他這才回過神來,卻見心急如焚的慕容覆水早已拉著射月遠遠飛走了,連射月的手什么時候從他掌心逃出來的都沒察覺。
此時,上官婉兒已經走出了尚宮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