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霸在城南幫總舵里面著急,殊不知林小綠更加著急,因為李天霸對林小綠是絕對的信任,而林小綠只能信自己。
對付城南幫的一切計劃都是出自她林小綠一個人的籌算,現(xiàn)在城南幫幫主韓長海應該已經遇到了洛東會回援的人馬,雙方一殺,城南幫在洛東會的地盤上討不了好,要么派人回去拉援兵要么就撤退了。
可是現(xiàn)在在林小綠算定的城南幫必經之路上,連一個報信的都沒看到,而派到永福賭坊探聽的人也一直沒有收到靳全忠殺回去的消息。
難道靳全忠早有準備,主力人馬在外面晃了一圈根本沒去京西幫的地盤而是悄悄回去了?難道韓長海就這么厲害?中了埋伏還沒什么,并且殺的靳全忠毫無還手之力,就這么把洛東會吃掉了么?
林小綠著急的直想冒汗。這些天來她自問已經摸清了洛陽城中各幫會的底細,這次更是把所有可能存在的變數(shù)都設定了相應計劃,可是事實證明她連第一步都沒能走出去。
“林姑娘……林姑娘!”一名京西幫手下氣喘吁吁地跑來,老遠便喊道:“李爺問你事情辦得咋樣!”
林小綠隔著面紗白了他一眼,也值得忍了他這些大動靜,淡淡道:“回去告訴他,我自有分寸,干好他該干的事吧。”又想了想,吩咐跟著她來的人道:“你跟他去見李爺,叫他別著急,我這邊沒問題,什么事也不會耽誤。”
兩人走后,林小綠想了又想,可是事情有了變數(shù),便沒了頭緒。
正在此時,忽然永福賭坊方向又急沖沖跑來一人,這次的人得到過林小綠的耳提面命,謹慎多了,走近了才小聲道:“林姑娘,洛東會的人殺回來啦!屬下離的近,眼睜睜見他們都進了永福賭坊,大概有一百多號人。”
林小綠心神為之一緩,喜形于色道:“好!大家準備,絆馬索石灰粉什么的再檢查一次,都給我記住,韓長海若是經過這里由我自己對付,你們只準打,不準殺人,聽見了么?”
“第十六……哈哈,韓幫主好樣的,這么多人竟然才死了十二個,還剩兩個啦。嗯,前后說出了四句不錯的,準備好了,開始!”
許瓊笑吟吟地站在韓長海身旁,四周橫七豎八的全是城南幫手下的尸體,只有四五個是昏迷的,這四五個人里有的是缺胳膊少腿,有的是看上去沒啥傷痕,不過也都可以肯定日后活不好的。
許瓊選人比較有原則,需要打殺的主要是先前在中廳侮辱荷官和圍觀的人,需要只傷不死的便是后來隨韓長海進來的人。
社會治安是群眾幸福感中的重要指數(shù),而地痞流氓團體的出現(xiàn)則會很有效地削弱這些指數(shù)。許瓊上輩子是知道的,百姓不怎么在乎大奸大惡,因為大奸大惡的勢力一旦成功了也會想法子維護自己的群眾基礎,所以只要社會安定,上層建筑的黑暗就不會被群眾所關注,群眾最關心的永遠都是自己身邊的事情,一起強JIAN案會令整個縣城的所有妙齡少女害怕黑暗,一起搶劫殺人案則會使案發(fā)地周圍的所有人不敢和陌生人說話,而地方幫會勢力的產生,會讓百姓失去對官府的整體信任。
所以,殺流氓地痞,許瓊毫不手軟,現(xiàn)在他也只能做到這些。
而韓長海當然想不到這些,他感到很委屈。
默默站在當場,韓長海早已失去了初進入永福賭坊時的威風和豪氣,他兩眼直愣愣地看著前方,眼神中卻沒有了焦點。
“別愣著啊。”許瓊抬手一拳又打斷了一個城南幫手下的脖子,然后笑吟吟地掰下一塊桌腳隨手扔了出去,正中外面一個正在逃跑的幫眾后心,那人“撲騰”一聲趴在地上再沒了聲息。
十五句話的時間有時候很短,有時候很長。直到現(xiàn)在,外面的城南幫幫眾才出現(xiàn)了第一個想要逃跑的人。
“你不是張侍郎派的人!”韓長海忽然轉身面對著許瓊大吼道,他的眼里充滿了血絲。
“不錯。”許瓊笑道:“這句話很聰明,雖然我是想找你要張六郎的近況,不過連你這么笨的人也都開竅了,我很佩服你。嗯,所以算你答對了。”
許瓊把中廳里站著的最后一名城南幫手下打倒了,然后抓住韓長海的胳膊回到了大廳。
地獄般的冷和靜,只有大廳一圈的十來個火盆仍在嗶嗶剝剝地燃燒著。許瓊冷眼看著大廳里跪滿了一地的城南幫幫眾。
“還有四十六個人。韓幫主,你以為以在下一人之力,能不能殺光你手下的兄弟?”
韓長海并沒有跪下,他是除許瓊外唯一還站著的人,只是他已經和一個半死的人差不多了。
這么多年了,他從沒見過任何一個少年人,外表像許瓊這樣柔弱秀美,行事卻如地獄修羅一樣的兇神惡煞,全然沒有一點惻隱之心。這一點上,他認為便是自己,也不見得能連續(xù)下手殺這么多不敢反抗的人。
“能……”
許瓊笑道:“那就把你知道的張六郎的那些破事全都給我說出來,若我聽的高興,這些人的腦袋,就先寄存在他們項上。嗯,寄存,哈!”一種春三十娘的豪氣隨著這個詞遍布了許瓊的全身,他連自己都感到好笑。
“大年初一啊……”許瓊嘆道。這是他回到唐朝以后第一次過年。
“如果有你陪著我,我絕不會動手殺人,月兒。”
許瓊“霍”地轉身,背對著韓長海,面對著大廳的門口靜靜站著:“韓幫主,開始吧。”
靳全忠進門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院子里一片狼籍,除了血還有幾個人的尸首點綴著,大廳里面橫七豎八的全是死人,間中的空地上跪著幾十條大漢,一個衣著十分休閑單薄的少年隨意坐在番攤臺子上,城南幫幫主韓長海如喪考妣地站在他面前,不住嘴地說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韓長海?
靳全忠的腦袋“嗡”的一聲,他知道自己回來晚了。
洛東會的手下已經緊跟著他全部進了院子,他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前走著,心里七上八下。
這個大年初一對他洛東會來說也是諸事不順。大清早的幾個頭子商量好要去趁早占京西幫的地盤,不管怎么說先圈了地方,過了初二便是有人提起,只要占了先也都會有好處。可是到了地方,卻見京西幫的地面上還有幾個小嘍啰守著呢,也不知起床晚了沒接到幫主逃跑的通知還是怎地,竟然死活不愿和平投降,磨蹭了半天。
就在靳全忠下令開打的時候,法曹衙門竟然就來人了,說接到控告靳全忠?guī)Я舜笈鷣y民尋釁滋事,靳全忠好話說盡,解釋說自己是正當生意人,和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們的上面老板有些生意談不攏,畢竟是私事,官府就不用管了。誰知這次法曹竟像是沒聽明白一樣非要把他們帶回去,亮了張大少爺?shù)拿栆膊还苡茫缓脦е恍腥巳チ朔ú苎瞄T一趟,盤問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最后法曹大人也沒露面,只是說大過年的不讓回家不好,叫手下人把他們放了出來,出門便收到消息說自己的老巢被端了,便也顧不得京西幫的地盤,領著衙門外面等候自己的百十號人奔命般地趕了回來。
這個時候許瓊的問話已經快到了結尾,所以靳全忠?guī)诉M來他連看都不看半眼,繼續(xù)叫韓長海往下說,直到韓長海說得差不多了,才緩緩跳下地去,看著漸漸走上來的靳全忠道:“靳全忠?”
靳全忠還沒明白過來具體怎么回事,聽問便道:“便是靳某,閣下何人?為何擾亂我賭坊的生意?”
許瓊笑道:“擾亂生意么,卻是另有其人,那不是么?我只問你,你洛東會在洛陽城中也算是一號勢力么?”
靳全忠聞言不善,再看了一眼城南幫諸人的遭遇,已經大致猜到這是城南幫砸場子被眼前這位小爺教訓了,立刻充滿了感激之情,謙遜道:“哪里哪里,小人也就是開個賭坊,月月厘稅還是按時上繳的,其余一些小小生意,也都是掙回個一兩分本錢,實實不能和韓長海這幫惡棍相提并論啊!公子辛苦了,在下卻是要深謝公子救回敝賭坊那些伙計的性命。”
許瓊啞然失笑道:“不算勢力,嗯,很好,靳會主,你手下這些伙計倒也看上去頗為強悍,京西幫倒臺啦,便趕著去搶地盤。嘿,今日大年初一,本公子殺人也不少了,便不與你多說,這大廳里還有四五十個人,兩位好好商議今日之事,本公子站在旁邊靜靜觀賞,你們兩邊誰勝誰負,或是誰生誰死,本公子一概不管,看完就走,哈!”
說完真的舉步出大廳,負手走到洛東會一群人的后面去,一句話也不說。
月兒啊,我殺了這么多人,你會怪我么?如果你在我的身邊,你會不會勸我,會不會害怕?
眼看雪又快要下來了,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難道這個世上真有個只屬于你的狐貍洞么?那么,這個狐貍洞一定要被我許瓊挖開,像上次一樣把你挖出來,再也不讓你跑掉啊。
許瓊仰面看著陰沉得快要沉到人鼻尖上的天空,這一刻他感到萬分得無聊。
不久大廳里兩個龍頭級的人物便已經達成了共識,噼里啪啦打了起來。
“報!林姑娘,適才獅子樓一帶的兄弟遇見小人,說是他們照魏幫主的吩咐,在洛東會殺去的時候及時報官說有命案,法曹一時不查,派人帶走了洛東會會主靳全忠,現(xiàn)在靳全忠已經回去了永福賭坊。”
林小綠的鼻子都快氣歪了,敢情靳全忠遲遲不出現(xiàn)是因為魏大勇還有這么一手“絕妙”的安排,他倒是挺相信自己和李天霸的本事,知道自己的京西幫絕不會從此垮臺,所以連一分一寸的地盤都不想讓其他幫會暫時得了去。就這么派人報官,衙門注意了這兩天城中幫會的舉動,以后京西幫擴張的時候難保不會弄巧成拙。最主要是他事先也不匯報,徒然亂了自己的部署,實在該告訴李天霸叫他好好懲治懲治。
不過事到如今她也沒了辦法,畢竟衙門也已經插手了,靳全忠也從法曹那里出去了,回到永福賭坊也有一段時間了,只索坐看事態(tài)發(fā)展吧。
這時,前面深深的巷子里緩緩走來一位俊秀少年,似乎神色有些茫然。林小綠心里一動,似乎有些不尋常的觸動。
這少年是從永福賭坊的方向來的,不過據(jù)她掌握的消息,洛東會和城南幫都沒有這樣的人物存在。因為那少年身上散發(fā)著一種令人不敢呼吸的氣勢,不是動的,也不是靜的,卻能老遠就侵蝕到人的骨子里去。
是殺氣。
林小綠瞇起了眼睛,揮手叫來一名京西幫的幫眾,小聲問道:“見過此人么?”幫眾搖頭。林小綠吩咐道:“都藏好了。”
卻見那少年不緊不慢地走到林小綠率眾埋伏的地點前,動作竟然稍微緩了一緩,然后一個失笑,又繼續(xù)邁步前行,速度和從前的一樣,可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眾人的心窩里。
林小綠的心砰砰跳著,那少年經過的時候竟然有種不知名的氣息使她的整個心神都為之渙散,直到他走過去四五丈之后才能集中精力。
“這是何人?如此……厲害!”林小綠默默想著。隨后便又有人跑來,卻是林小綠派到永福賭坊附近的手下,他繞到墻后,見到林小綠便用極其微小的聲音道:“林姑娘,前面那人是從永福賭坊出來的。小人看的千真萬確,里面打的乒乒乓乓,不住有人慘叫,過了一會他便從里面出來,渾身上下連點血跡都沒有,像是走親戚串門子般的就走了,現(xiàn)在里面還在不停打架呢。小人跟著他,見他往這邊來,卻不敢從他身邊跑過來……”
林小綠渾身一緊,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一把抓住那人衣領,厲聲道:“你是說,那人從永福賭坊出來,徑直便朝這邊來了么?”
那人不住點頭,林小綠感到自己的腦袋都快炸開了。
“永福賭坊里面殺得很激烈,韓長海便是能出來也得不了好處。你們給我照計行事,韓長海來了便是拼命、拿人堆也給我殺了他,旁人都不用管。我去助李天霸對付適才那人!”
走了幾步,林小綠又冷冷回頭道:“若是韓長海從這里過去了,你們便自己找口井跳下去吧,別等著李爺親自罰你們。”
說完她便縱身上房,飛一般地向城南幫總舵的方向跑去,其他一切,她都無心兼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