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到了許瓊來的這一天,燕原生這個人對于許瓊的緊要事情已經沒有什么幫助了。自從驪山老母說出了有燕原生這么一號消耗著天生精氣神供養預知天賦的人之后,許瓊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燕原生幫自己徹底算算到底除塵子現在是不是已經死了,然后就是他“許瓊”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然而這個念頭出現之后許瓊立刻就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臉紅。
驪山老母可是個源遠流長的著名神仙,想必在各路神仙中的地位也是不低的,為什么要現身去見自己一個凡人?許瓊知道,一則是由于“齊四”薛孟祺的原因,自己勉強算是和她拉上了一點關系,又或者樊梨花想著夫家的普通人能夠在朝中混的更好,再或者薛丁山和樊梨花還有后代留在薛家。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驪山老母是在救自己的命!
許瓊感到臉紅的原因就是,驪山老母為了救自己的命,教給了自己很多東西,只是順帶給自己舉了個燕原生的例子,而燕原生顯然是沒有資格得到驪山老母教導的。而自己想到的則是請燕原生幫忙,按照驪山老母給的定義,燕原生每幫別人一次就是害了自己一次,許瓊算是和他同病相憐的人,卻還揣著明白裝糊涂想請燕原生再自殘一次,這個念頭一動,自然就已經臉紅了。
不過許瓊可不是一般人,他特殊就特殊在比這個時代的人多了很多變通的思想,為事不為人?為人不為事?只要是有一個特定的目的,手段的變通是他根本不會有任何顧忌的。所以他立刻就想到了一個變通的方法,既要讓燕原生幫自己的忙,又要給燕原生一些好處,而這些好處對于他自己來說并不困難,對燕原生來說又是極其需要的。
早上向二在燕原生“燕神仙”這個外號以及其傳說的強大威懾力之下已經丟盔卸甲坦白從寬了,除塵子的事情想必燕原生能算出來的幾率很小,按說許瓊已經不用再去找燕原生,也就不需要擔心自己親手害他一次了。可是不管他是不是可以扔下這個同病相憐的人不管,至少在向二招供之前許瓊又聽說了一些關于燕原生的事情,而最刺激他的一件事就是燕原生的老娘了。老人家慈悲為懷是不錯,幫著救人也不錯,可是不知機緣到底應在了誰的身上,反正燕原生泄露天機,就報在了他自己母親的身上,也算是一命換一命了。
這個結果是許瓊不能接受的。
許瓊是個慈悲的人么?或者不盡然。
就算他是從一千多年后的未來回到唐朝的,就算他前生的工作是和犯罪做斗爭,可是這都不妨礙他對人對事不手軟。至少向二向文忠已經比較了解許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苗頭。從五臺縣一直到太原府,許瓊親自策劃指揮的搶劫案有好幾起,雖然力求安靜地進去偷偷地出來,不驚動人,不傷害人,不殺人,可是每次的預案也都少不了殺人的計劃,并且許瓊的計劃還極狠,一殺就是全家,不光是全家,而且還要回過頭來殺光所以可能得到他們線索的人。
當然,不用殺那么多人的后備計劃也是有的,并且除了懲治首惡之外那些殺人的計劃也基本上沒用上。不過已經反映了一點,甚至許瓊自己也已經感覺到了,自己回到唐朝,心理上一直處于高高在上的位階,雖然自己不停告訴自己要接受現實,可是那種穿越帶來的游戲般的不真實感還是存在于潛意識的,如果是放在現代,許瓊就算比這個狀態再高明十倍也不會制定那樣的計劃,有時候回頭想想許瓊自己都冒冷汗。
然而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對于燕原生,許瓊是覺得自己和他同病相憐的,驪山老母會救自己,自己為什么不去救他?不說什么博愛什么亂七八糟的,這樣的人自己就應該去救的,燕原生不是個一般人,他活著會對更多的人帶來好處。許瓊想的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也就是無所謂仁無所謂不仁的意思,學道之人定要依自己的心念行事,走對自己最有利的道路,不拘束自己的心靈才可以得到發展。心之所想身之所向而已。
于是許瓊就坐在了燕原生家的大廳里了。他帶著的人里,李天霸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二風二楊沒李天霸那么隨意揮灑,不過也都是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本來他們和燕原生并沒有什么關系,以后可能也不會有什么關系,所以只是看熱鬧而已,甚至是想看看自家小公子是怎么拆這個燕原生的臺的。
而射月則有一些若有所悟的樣子,她輕輕看了許瓊一眼,坐到許瓊身邊去,也盯著燕原生看了看,眼前的這個男人,果然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他的一些神情,竟和公子不時露出的那種神情驚人的相似。射月只是觀察到了暫時還沒想到原因,不過她就算再想也只能把燕原生悲天憫人的原因想到罷了,燕原生是可以看到一些因果的,這樣的人要么是悲天憫人要么就是傷天害理了,幸好燕原生是前一種。而許瓊嘛,就復雜的多了。射月暫時不去多想,只是輕輕問道:“公子是不是真想帶他學道?”許瓊略一點頭。
這是燕原生安排好了下人,回來和許瓊對面坐下,不過稍微難受了一些,欠著身子不敢坐實。
許瓊也不忍見他這么難受,畢竟封建時代人們就是不能見到身份太高的人,燕原生這種表現也很正常。許瓊笑道:“燕兄不必拘謹,你我今日一見便是有緣,雖然……這個,雖然公子我年紀不大,你倒不用在意這個,甘羅十二當宰相,年紀小未必不懂事,嘿嘿,嘿嘿……”
射月也捂嘴笑了,把自己比做甘羅么?臉皮倒確實不薄。
燕原生也隨著干笑幾聲,道:“貴人駕臨想必有大事指教,適……適才公子所言甚是,呃,燕某甚是驚恐,還望公子有以教我。”他已經看出許瓊并非一般的皇族少年那么簡單,并且已經聯想到了一些神神道道的東西,所以說話之間也確實少了很多的顧慮,也少講究那些禮儀,順暢多了。
許瓊笑道:“呵呵,燕兄可不是一般人,號稱活神仙。當然,燕兄不用謙虛,碌碌眾生沒見過神仙,燕兄這樣的人在他們眼睛可真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不過小子對于燕兄了解甚少,說句不入耳的話,只是聽人說過而已。今日相見,小子也覺燕兄不凡。不若這樣,對于小子的身份呢,小子也是今天早上方才聽說,這極為哥哥,包括小子這位紅顏知己……”說著話看了看仍掛著面紗的射月,老臉紅了一紅,射月也想掐他一把,可惜正和人面對面地坐著哪出得了手,只好把臉稍扭了扭罷了。許瓊笑笑接著道:“恩,月姑娘和他們幾個都還不知道,便煩請燕兄與他們細說端詳。”說完端起茶碗,吹了吹,輕輕抿了幾口。
燕原生沉思半天,他不是想別的,只是想許瓊讓他說這些的用意。要為難他?肯定不是,這小家伙看起來不蠢,該能知道自己不能猜錯的。要考考他?切,還不是一個意思么?那么是要借自己之口告訴手下?這個倒也說不準,反正不管怎么說自己看見什么說什么就是了。燕原生之所以這么考慮,這么緊張,其實并非因為許瓊的真實身份。燕原生名氣出來之后到現在,見過的達官貴人那可多了去了,得罪過的也多了去了,李武兩族中人也不是沒見過,那是真沒什么可害怕的。
之所以燕原生面對許瓊就進退失據處處都不得體,就是因為他算出許瓊與自己的未來息息相關,而關于那些事情也真沒辦法說清,而許瓊如此重要,可以深深影響自己的命運,并且一來就扔出那句話來,燕原生怎能不緊張?
不過不管怎樣,燕原生已經決定了有問必答,許瓊叫他說,他可就老實不客氣地說出來了。干咳一聲,燕原生沉聲道:“莫非公子的貴屬下還不知公子身份么?諸位皆非常人,公子能為首領則更非常人,公子請恕某妄言之罪,燕某掐指一算,便知公子乃大周皇帝之孫,太子殿下所出,日后……日后……”許瓊的“日后”問題他沒能算出來,所以也說不出來,不過前面的話已經把大廳里面炸開鍋了。
李天霸是什么人?風從龍是什么人?風越秀、楊天龍、楊天虎又都是些什么人?
別看他們也都年輕,有的二十歲都不上,可也都是黑道梟雄啊!他們干的是什么事情?打家劫舍?那不是主業;攔路搶劫?那只是世人的偏見;殺人放火?沒目的誰干啊……
他們干的是反周復唐的大業!
反周復唐的事情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么結果又是什么?武后退位,太子登極,國號改回大唐!
而許瓊則是可能的繼承人之一。
李天霸和二風二楊同一時間“霍”地站了起來,呆呆地盯著許瓊,像是從來都沒見過一樣拼命的看。這是他們的盟主,也是舊主徐敬業的“傳人”,是賓王和尚認可的大首領,他又是未來大唐的繼承人,不管他的身世是什么時候才被公開的,自己可都是他最早的班底。
李天霸攥了攥拳頭,他感覺自己手心里全是汗,他從來都沒有這么緊張過。
許瓊掃視一眼眾人,笑道:“哈哈,可教燕兄見笑了,小子便是料到此點,所以一直未敢明言。如此,呵呵,煩請燕兄著人帶他們幾個先去用膳,咱們換個清凈地方,留時間給他們好好想想。”說完大笑數聲,拉著射月就先走了出去,卻發現射月手心里干干爽爽,可沒什么緊張的表現。
出得門來,許瓊回頭看看射月,見她正在偷笑,恍然大悟道:“原來今早我叫你防人偷聽,你卻自己先偷聽個飽?嘿嘿,看公子我怎么罰你。”
射月笑道:“公子那些事兒還用射月去防么?射月看來公子與向二哥說話之前便已胸有成竹呢,若不是知道公子底細,射月真忍不住當公子是神仙下凡。”這些話說的甜甜蜜蜜,許瓊忽然一陣沖動,他感覺射月的話語中有無盡的親昵。
驀得站住,許瓊望著射月道:“月兒,若我是神仙下凡,便先把你現了原形,看看你……嘿嘿!”說到那里覺得有些突兀,便不說下去了。射月卻也甜甜笑了笑,甩開許瓊的手自己向前走去。
許瓊正待要追去,卻聽后面燕原生已經飛快地跑來,邊跑邊道:“公子,請這邊走。”許瓊尷尬地笑笑,只好開口喊回射月跟燕原生去了。
燕原生帶許瓊去的地方,卻是他本來正逗留的練武場地,布置的也是十分華麗,真不知這些年來拿自己的本命精元賺了多少錢財回來。三人一前兩后地走進去,分賓主坐下,燕原生便亟不可待地道:“公子適才所說,在下練武也是枉然,卻不知意所何指?”
許瓊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看見武場角落里有塊一人多高的大石頭,也不知燕原生拿來做什么鍛煉用的,便直向那邊走去。燕原生站起身來跟著,射月則輕輕一笑,一動也不動。
許瓊走到石頭前面,奮力一拳砸在石頭上,那石頭立刻中分斷裂,燕原生驚詫之間,又見許瓊已經向他走回來,正不知何意,許瓊卻忽然一個轉身,一記劈空掌揮出,掌力又朝著斷成兩截的石頭飛去,只聽“轟”的一聲,兩塊石頭便化做大大小小足有十七八塊的一堆。許瓊自己看了看,也十分滿意,伸手指引,請燕原生和他一起坐回去。
燕原生一臉的不解,許瓊便問道:“敢問燕兄,適才小子的一拳一掌,在燕兄看來,哪一式更高明呢?”
分明是劈空掌厲害的多,可是這問題到了燕原生那里卻像是個極其難以下定論的局面,想了半天,試探性地答道:“依在下看來,似乎……公子那一掌更具威力,未知然否?”
許瓊哈哈大笑,半天才喘回氣來,道:“月姑娘,你也出一劍讓燕兄看看!”
射月已經知道許瓊的用意,白了他一眼,意思是“早知道你要這樣啦”,卻又沖燕原生淡淡一笑,素指倏得點出,一道若隱若現的劍光從指尖閃電般的飛了出去,直到那堆石頭處,也未見停頓,便又飛了回來。射月收回雪白的指頭,淡笑不語。
燕原生看那堆石頭不見一點異動,正要發問,卻見那堆石頭忽然就不見了。
剎那間就變成了一堆細細的石粉,隨風翻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