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瓊笑道:“諸位莫要大驚小怪,小子也不過隨便出點餿主意罷了。適才風香主自己都說過,咱們自己的生意么,自己是不會動的,剩下小事不論,只有各地官府刁難不好應付,同行也許會跟咱們搗鬼。其實在小子看來,怕出這些狀況,只能說風香主宅心仁厚,不愿惹是生非罷了。”
大堂內立刻一片嘩然——風香主宅心仁厚?風香主不愿惹是生非?說起來要是在五大寨主中評比一下,風香主也許可以當得起這八個字,不過要是放眼江湖來說,這老狐貍可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不然統領一個大寨上千人,還不早早就得敗在他手上啊?連風漫天自己都覺得有些臉紅,平時自己手段老成一些,惻隱之心多一些,原來在小盟主看來自己已經是個好人啦。
許瓊也跟著笑了笑,繼續道:“小子所說的宅心仁厚,不過是說越了規矩的事情風香主不大愿意做,沒了規矩的時候自然該殺人就殺人,該越貨就越貨,濫好人是不能當的,然否?小子前些日子便曾對各位說過,要做生意囤積錢財,第一不能要的就是仁義廉恥之心,吃了人是斷斷不能吐骨頭的,否則怕見人家過苦日子你便不訛詐了?嘿嘿,算了,還是只說咱們自己的事兒吧。要說各地官府之事,小子有一計,只要咱們定下路線,可教當地官府在三五年內絕不敢打咱們的主意。”
看了看眾人都十分用心地在聽,許瓊也不就賣關子了,喝了口茶道:“齊四哥,這件事卻是要勞煩你了,并且要大大地勞煩于你。”薛孟祺疑惑地看了許瓊一眼,難道公子要自己出去殺那么百十個地方官么?那可是形同造反的。許瓊道:“待得鏢局事務一切齊備,咱們先走那么一兩次鏢,沒生意便走空鏢,弄個幾十輛大車,耀武揚威地出發,務必要惹得人人側目,知道有個大大的鏢局出來了,地方官里有癮的必然要打咱們的主意——風香主、陸香主,這事你們倆比較熟悉,就交給你們操心去辦了,一定要引得他們出手才算成功。然后便是齊四哥,你暗中跟著鏢車,鏢車到了哪,被官府押了、刁難了,你便……”
說到這里還是不由自主地頓了頓,看看眾人身上神色,隨即在心里罵自己愛表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你便出手把那地方官的大印給盜了,或者搶了也行,反正不管怎么做總是要讓他慌,知道他自己要出事了,這個官就要當不成了。然后時間不用隔長,過個一夜半夜的,他一發現就要找,倆時辰找不到就要難受,那個時候你便親自上門找他。他見大都督府的武官找上門來,又得嚇一跳,然后你說在這里發現了江洋大盜,人是沒抓到,不過贓物已經追回來了,是一尊大印,還給他,再跟他說這次是隨鏢局的鏢車一起來,幸虧在此停留了一夜,不然還發現不了江洋大盜的蹤跡呢,以后要是再有此類事情發生也許是那人又回來了,叫他往大都督府給你送信,你還來抓人幫他奪印。嘿嘿,下面他就該明白啦。”
薛孟祺聽得渾身都冷汗都冒出來了,他可是個生來的官身,也不是沒在地方小官面前耀武揚威過,本來想著要自己一個一個地方地打通關節確實有些吃力,哪里想到許瓊這廝的法子更毒,,還打通什么關節啊?直接就是**裸地威脅,另外還仗著自己是在冊的軍官,誰也不敢怎么地他,說不定還能伸手要點孝敬,這小公子實在是……
不光薛孟祺,其他人也大致都是這么想的:“這小盟主實在是……”向文忠更是一陣臉紅,這小子也算是他們幾個看著長大的,什么時候學這么壞呢?惟獨唐燕青眼中放光,看向許瓊的眼色中待著敬慕,彷佛許瓊這一席話為他打開了什么知識寶庫一樣。
不過許瓊也確實是什么都不顧了,拿出來的竟是清末官場的厚黑學手段,說起來真是污染了唐朝百姓的純潔視聽啊。
許瓊等他們驚訝完了,又道:“想必如此一來,不管怎么有沒有動過手的地方,那些地方官都會很快知道這鏢局是誰家管的,胡亂揩油的后果又是很嚴重的,并且丟印的事情誰也不敢上報,很快就會不了了之,見了咱們的鏢車也要退避三舍。日后有事找他們幫忙,也都不敢推托。另外走鏢之時還要注意各地的地方官變動事宜,就在他剛剛上任的時候給他設套子,總之不外乎也是這一套,齊四哥以后可以試試從大都督府多要幾個在冊的人來,你忙的時候可以叫他們代替啊,嘿嘿。再說就是其他同行啦,似乎有些不怎么容易對付,想那些走江湖的人,手段多著吶,防不勝防,倒不如……風香主,不如你再跟小子說說,現下能上得臺面的大局子都有哪幾家啊?”
風香主偷偷抹了把冷汗,心道:“這小祖宗是要開鏢局么?是要把這北方幾道都鬧個天翻地覆才是吧?”不過還是老實答道:“回公子,現在江湖上能拿得上臺面的局子也就那么幾家了,本來最大的是鎮遠鏢局,便是魏香主幫過他們忙的,可惜前兩年老局主不知得罪了誰,也不知在哪出的事,沒聲沒息的就找不著了,后來聽說找到了尸骨,咱們還都派人奔過喪。后來他那幾個徒弟不怎么爭氣,喪事沒辦完呢就開始火并,最后誰也沒當得成局主了,局子產業也官賣了,打了場官司幾人一分了事,鎮遠鏢局呢也就沒了。如今聲勢最大的是長風鏢局,不過長風不怎么出江南地界,更不來黃河邊兒上,也就不足為慮。北方便是天威和雷霆兩家,天威鏢局的老局主也就剛過世五六年,兩個徒弟管事,據說還挺和睦,雷霆鏢局是江南霹靂堂破敗之后的后人來北方所開,都是一門師生的關系,上下同心,咱們當年也不怎么奈何得了他們。恩,大略景況便是如此,想必軍師回來之后還有更為詳盡的折子奉上。”他倒是記著許瓊安排的任務呢,這些事終究是手下辦事的人員知道得更清楚,自己能說的不能說的,對不對的,粗了細了的不好把握,還是等軍師的調查報告回來吧。
許瓊笑道:“如此,四大鏢局已去其二,剩下只有兩個還不好說么?嘿,天威鏢局是兄弟倆管事啊,交給講武堂魏香主吧,小子自有妙計奉上。雷霆鏢局的總局何在?”
風漫天道:“在洛陽。”
許瓊沉吟道:“如此倒是方便,雷霆鏢局交給小子親自對付便是,不牢諸位動手。鏢局開起來便沒問題了吧,不過現下最大的難處仍是在于諸位,小子想來,諸位恐怕還不明白小子為何非要想著開鏢局這么出力不討好的生意吧?”下面各人均默默點頭,看來全是直性子啊。
許瓊哈哈笑道:“沒利益的事情小子會去做么?適才小子還說,那些商人進貨艱難,出貨不易,只怪胃口太小而已。各位,想把北方的的東西弄到中原換錢,或者反之,什么最重要?又是哪個環節的壓力最大、最不好維持?自然是路上的勾當!鏢局開好的,只是打下一個基礎,咱們自己的生意便可以方便運轉。鏢局牌子打出去了,以后咱們的一般貨物根本不用派高手護送啊!只要插個旗子,寫上四海鏢局,派一個賬房兩個趟子手,雇些車夫長力,就能把大批的貨物源源不斷送到中原來,送到關中去。咱們可不是靠走鏢掙錢的,而是靠走鏢為咱們的生意掙錢啊,嘿嘿,那些上得臺面的大鏢局怕也想不出其中道理吧,手里有路線,還得有兩頭收發的本事,待得以后咱們的鏢車不拘多少,每兩三日都有去長安、洛陽的車隊出發,每一日太原府都有四通八達的車隊集中換貨再走,恐怕是個明眼人都不會再去其他鏢局走貨啦,散貨咱們也收,價錢還要貴一些,只因其他鏢局不收啊,也是他們收不起。他們只收紅鏢,每次都要派高手出去保鏢,心驚膽戰地掙錢,下來他們的活不多,人死得不少,掙的銀子嘛只怕也就是與咱們平素的生意相當。咱們卻不靠這個,咱們還有大生意呢,鏢局只是其中一環,這樣下來誰能與咱們抗衡?”
堂下眾人從頭到尾聽了個清清楚楚,許瓊的意思他們也理解了,這些道理他們從前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原來鏢局是可以這么干,原來鏢局的功能可以不止用來走鏢啊,想到以后四海鏢局在各個路線上都有收發的機構,走到一處便上落貨物,這么一張網罩住整個北方,那個時候什么生意不好做呢?恐怕不光四海盟的生意,到那個時候整個北方的生意人想開分店都得先算算是不是在四海鏢局路線上呢。想到這里,眾人臉上都露出了一絲笑容,驚喜有之,陶醉有之,敬佩崇慕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許瓊繼續道:“所以,為防咱們的這么一張大網被別人學去,必須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先把其他的鏢局挨個整垮整服帖,咱們不是為了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而是……”他站起身來,右掌一拍桌面,語態鏗鏘地道:“咱們做的生意,咱們的財路,決不許他們分享!”
桌角立刻整整齊齊地掉下一個三角來,堂下眾人也頓時熱血沸騰,起身道:“公子真天人也!”
許瓊笑道:“不過其他鏢局里愿意投靠我等的,只要查明了沒有惡意也是接納為上,不可不與人留活路。便是他們的局主來了,也給安排個小路線先分管干著吧,總不能非要殺光殺絕啊。”說著輕輕一嘆,說不盡的慈悲,眾人卻都同時打了個冷戰。
大伙坐下,許瓊繼續道:“如此,鏢局之事便這么定了。年前怕是軍師回不來,小子有急事,過個二三天,十五之后便走,大家在這里安心過年罷。小子走之前必然將下面的計劃寫好交給諸位傳閱。至于北邊如何收貨,許家和幾大寨從前的生意怎樣整合,遇見阻力怎樣應付,小子也大概想了些條陳,怕也能用得上的,只是貨物進了中原之后如何發貨分銷是個問題,小子這兩天也要好好想想。年后大伙幫著許府家人收拾收拾,派些身世干凈的人送他們回濟源吧,能管事的、日后能用的由軍師親自考量,能留下就留下,畢竟賬房上缺人。這個……”
說著話看著下面依依不舍的眾人,想必他們也大多能猜出自己要去干什么事了,不由得苦笑道:“生為人子不能盡孝,受人撫養不能報恩,向二哥,想必許瓊所想你也能解得。二老的棺槨由雨寧姑娘扶回去,許瓊便不提前告訴她了,到時你只說是我的意思,問她愿不愿意,如何?”
向文忠知道許瓊的意思,終究許家的這些事情許瓊管不了多少了,隨著商業勢力的整合,人員的變動,從前的形勢必然不存。許天行又無后,以許瓊的性格恐怕也不會白白把許家基業雙手奉上給許氏同族之人,免不得還有些斗爭。可是棺槨不能沒有人扶持,派雨寧回去,是要給她一個妾室的身份并且在濟源老家能說得上話。再日后的事情,現在怎也說不了了。
向文忠輕輕嘆了口氣,微微點頭。
許瓊收回目光道:“天霸兄,這兩天你也好好準備準備,咱們過兩天就出發去北邙山,可別到時候摸不著路徑,還得找人問九重樓的山門在哪,可就大大不妙。”
李天霸一聽許瓊說這兩天走竟然是要去找九重樓的晦氣,并且還要帶上自己做跑腿的,不禁大喜,可是環視四周見眾人一點驚訝之色都沒有,才知道是自己腦子不夠用。不過還是呵呵大笑道:“公子放心,屬下做事一向妥當,再不濟也不能找人問路,實在找不著,咱們放火燒山便是!”眾人皆象征性地笑了笑,各自心事重重。
這個神奇的小公子要走了,獨自一人去干的他的大事,剩下的這些他看不上的事體自己卻不見得就能辦得妥當。可是習慣了這個神童的存在,自己卻真變得一事無成么?
許瓊見眾人都面帶憂色,笑道:“諸位,眼看就要年關了,不想想怎么出去收羅欠賬,卻一個個像是欠了人銀子似的?哈哈!要說日后小子還是要指望各位的,怎能提不起精神來?熊香主——”
熊敏林一聽叫著自己,忙站起來,拱手道:“聽公子吩咐。”
許瓊笑道:“你吩咐下去,叫人出去買些書回來,《道德經》、《荀子》、《韓非子》在座諸位人手一套,閑暇時好好研習。小子這套陰謀詭計可全是從這幾本書里學會的,嘿嘿,日后熊掌虎鞭的買賣還要多指望熊香主的白虎堂呢,尤其是是熊香主可要好好看看。散了散了——”說完大步走了出去。
眾人皆是一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盟主叫看書?不過關于熊香主、白虎堂以及熊掌、虎鞭的典故,大家倒是都記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