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瓊拿出十二分的精神頭來,面對著李隆基的灼灼眼神,“淡然自若”地道:“倒是小弟孟浪,有些事情,確不是該跟你這要做皇帝的人道來的。”
李隆基失笑道:“該不該說,賢弟你都扯了個話頭出來,便是下面沒了,愚兄我也知道此事該如何處理,何不干脆將原因告知于我,讓我清楚明白一些呢?咱們兄弟之間,有什么當說不當說的。”
許瓊不好意思地道:“其實,話都說完了,也就是個大勢所趨。王兄你看,自從盤古開天、女媧造人,始有人類,這女媧雖然人頭蛇身,卻也是女人啊,沒了她哪來的泱泱中華上國?可是這許多年過去了,反而都是男人當家,女人除了持家生子之外再無建樹,如此陰陽不諧,整個國家終究會毀于一旦,恩,至少改朝換代是一定會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現在陰陽極不協調,天道有差,是要撥亂反正的。如今女皇已經現世,女官么,也不遠了,若是非得因循舊例、毫不體諒陰陽平衡,最終大家都是自作孽不可活。嘿嘿,本來小弟還納悶,按說女皇的日子也快到了,天意如此,怎能就這樣走個過場就算呢?果然啊!說著說著就來,絲毫不爽啊!”
李隆基像是聽天書一樣,許瓊說的意思他是明白了,可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想了半天,才遲疑問道:“賢弟,你既然說陰陽不諧久已有之,也到了撥亂反正的時候,卻和你從前說的不一樣呢。記得年前你告訴我,日后韋妃要擅權,國家要遭難啊,現在想來,卻是和這天象是一脈相承了,咱們如何斗得過?”
許瓊瞪了瞪眼,沒想到李隆基會把事情歪到這里來,不過這個難不住他,隨即笑道:“女皇?哪那么容易出現啊?依我——師父看來,女皇嘛,乃是上頭給人間下的一劑猛藥,讓世人看看女人當皇帝一樣國泰民安。不過,王兄你得知道,在天上那幫家伙看來,老百姓就是老百姓,老百姓過的好就是皇帝有本事,他們可不管現在是誰家天下誰說話算數。現在女皇說著就快到頭啦,若是繼任者不拿這個當回事,可是要大大糟糕。不過韋妃之事卻不在此列,天下掌握在男人手中這么多年,優勢占盡,哪能一口氣出兩個女皇帝?現在,天下男人已經知道有些女人本事不在他們之下,不過要說所有女人都這么有本事么,嘿嘿,時日尚早。”
李隆基點了點頭,稍微安心了一點,許瓊不等他細想,便繼續道:“現在王兄你要做的,便是上疏論述小弟剛才那番話,說天下之間奇女子多矣,不過由于世道使然,多不曾知其名,開女科只能是提點警醒之意,要知女子也是人,其中不少比男人更聰明能干,只是放眼天下,女子多不被家中長輩允許讀書,無限良才被拘于二門之內不得為國家效力。因此,開了女科,必然要開女學,可制令天下百姓,家中男童啟蒙者,女童必一同啟蒙,男童入學者,女童必一同入學,過個十年之后還要再開女科取士。陛下如見王兄此疏必然大喜召見,到時候該說王兄,王兄你自己也知道吧。”
李隆基想了想,點了點頭。許瓊暗自抹了把冷汗,也幸虧是在這個時代,并且李隆基身份特別,他的奶奶當著女皇帝,姑姑是整個家族中最堅挺的中流砥柱,又素知內官上官婉兒等人是如何得有本事,加上唐代民風開放,女子往往拋頭露面,故此從來沒有鄙視過女人,既然沒懷著鄙視女人的心,故能僅僅從一番充滿著迷信色彩的說辭中接受許瓊的觀點。不過他也不是再沒疑問了,思量了半晌,李隆基還是憂心忡忡地問道:“令天下女童讀書么,或者是件好事,不過愚兄想來,天下百姓可不一定負擔得起,若是此話經由愚兄上奏,日后出了什么亂子可不那么容易擔當啊。”
許瓊笑道:“王兄謬矣!以王兄在潞州執政時的經歷看來,這么一道圣旨傳下去,能有五成兌現么?”
李隆基略微一想,隨即笑道:“不錯,便是陛下真聽了我的意見,傳下圣旨去,民間、官府也不一定全盤接受,他們不敢強加頂撞,但是執行起來力度就說不定了。”
許瓊道:“不過此事終究是要做的。現在王兄上疏,陛下圣旨一下,也算有了先例。日后陛下歸天,據小弟估計,王兄也等不了十年便要掌天下之權柄,那個時候再退而求其次,命令天下官員之女必須讀書入學,平民之女看其意愿,然后再下令開女科,或五年或十年,些許名額便已夠用,界定出一些女人可以擔任的官職。初時可嚴格一些,比如規定夫家為平民者不可做官只可為吏或者平民不可娶女官等等條件限制,這樣從開始限制女官的數量和女科的規模,然后再規定一些優越的保障條件,漸漸地百姓知道女子讀書也能有前途,便可一步步放寬條件,最終形成固定的國策。”
李隆基連連點頭道:“好,果然賢弟非常人也。所謂堵不如疏,賢弟的法子真是發人深省。既可順應天心,又避免了國朝傾頹。嘿嘿,想必如此最終形成定例之后,可用之人日見增多,女子不再拘泥于家室之中,人人都可出力,我大唐相當于憑空多了數百萬的子民,必將更能發揚光大。”
許瓊自我陶醉地道:“這些,其實還是小事,終有一日會有人記起,王兄你是第一個順應天心的皇帝,千百年后必是王兄的一大功勞啊!”
李隆基連連推辭,許瓊再使勁拍了拍未來皇帝的馬屁,自己也沾沾自喜,深以為經過這么一番話,終于可以順利地架空歷史了。.電腦看小說訪問
兩人又研究了一會政局變動,李隆基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賢弟,為兄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過幾天便是三月初三,欽天監說那天有日蝕,已經稟了上去,聽說那天午朝不開了,陛下要去觀天臺觀看。為兄想,既然陛下說要供奉天下仙佛人等,是不是找個由頭把你推薦過去呢,以后也方便你行事。若是可以,那天你便趁著日蝕,施展一些神通也罷。嘿嘿,做了皇朝的供奉,卻是不一定會和韋妃見面的,你也不用擔心會被她所害。”
許瓊考慮了一下,主要是想三月初三去見六祖惠能的事情,也不知道六祖惠能是什么時候翹辮子的,總是越早去越好吧,正要拒絕,忽然猛地想起一件事來:連李隆基都知道三月初三有日蝕,武三思那個老奸賊會不知道么?現在都猜想綠牡丹很可能是仙都派的人專門給武三思訂做的,那么道門之中的高人多了去了,會想不起來拿日蝕這段黃金時間去忽悠皇帝么?仙都派不知水平怎么樣,不過他們要是借機占了光,又是和武三思有著深厚淵源的,日后對己方可是大大不利,徒增了無窮的變數啊。
想到后來,許瓊猛地點頭道:“是個好主意,王兄告訴我觀天臺在哪,小弟有閑暇時去看看,計劃一番也好。”
李隆基見他肯定了自己的主意,十分高興。再叮囑他不要忘記了明天的約會,許瓊便分手離開。
許瓊匆匆回到慕容府,見了慕容覆水,和他說了說今天的事情,最后說出綠牡丹之事,問他對供奉仙佛之事是不是感興趣。
慕容覆水失笑道:“你卻想得簡單,從古到今不知多少道門修士入朝做這門面官兒,里面沒聽說有一個得正果的。再說,只有闡教的人才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功法供人去看啊,你要是去了,嘿嘿,說話土里土氣,闡教經典一些兒不知,翻來覆去就是《老子》、《莊子》、《列子》那么寥寥數語,誰都不受你騙,還全拿你當混飯吃的看,你也得受得了這氣。”
許瓊訥訥道:“難道不是闡教,便不是道門修士么?”
慕容覆水笑道:“照啊!天下人誰知道什么人、闡、截三教的,反正看見光頭就是和尚,呃不,說起和尚就知道這人是光頭,說起道士就知道一身道袍打個發髻再穿根筷子,不念佛號、不宣道號就說不成話,嘿,這就是世人眼中的仙佛修士啦!我說,你裝得像嗎?”
許瓊怒道:“我本來就是道門修士,干嘛還得裝他們闡教的亂七八糟!哼,三月初三我必定去找仙都派那幫人的麻煩,叫他們施展不開,方知人教原本在他闡教之上。師兄,你可愿幫我么?”
慕容覆水神色一動,道:“嗯,這倒是個好主意,殺一殺他們的威風,也讓人知道世間道門非止闡教一脈。嗯,日后師弟你飛升成仙了,師兄我沒事還想收幾個徒弟發揚光大呢,若是把名聲打出去了,想必徒弟都能好找一些。”
許瓊心中暗自得意,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慕容覆水也算不上是個清修之人,否則他沒事招惹那么多美女干嘛?說日后可以帶挈她們好處,我呸!還不是自個兒裝模作樣嗎?只要方法用得對,這小子也是可以點著的呀。
慕容覆水想不到許瓊一臉不平的神色只是為了刺激自己出手罷了,倒當成了一件事去核計,拉著許瓊商討了半天,針對他所估計的仙都派的實力做好了計較,大半夜了才放許瓊去睡。
許瓊就在慕容覆水的內室湊合了一夜,第二天早早起來,和射月、李裹兒說了會兒話,又在“百忙”中抽出時間偷偷告訴射月,軍師已經給他出了好主意,雖然這主意的代價不是比較大,不過他也認了,叫射月放心。
射月掩口輕輕笑道:“公子有了主意,月兒有什么放不放心的?公子的事情,和月兒又有什么關系?”
許瓊臉一黑道:“哼,當初是誰認命了,要做我許大公子的小丫鬟?我記得還是最下等的那種呢,嘿嘿,可別亂說話,惹得主子怒了,家法伺候!”
射月根本不拿他的嚇唬當回事,“哼”了一聲,趾高氣昂地走了。許大公子念叨了半天,也沒無法可施,灰溜溜地出了門,跑到相王府去了。
同一時間。
武三思恭恭敬敬地站在家門口,不光是他,他家里老老少少百十口子都站在他的身后,這副架子,真和武則天出巡到他家時的接待陣容有一拼。
武三思的家可不像臨淄郡王別業那樣處在偏僻的胡同了,他的梁王府是開門在通衢大道上的,來來往往的路人見了這么大陣仗,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了,又不敢上前細看,只是私下里議論。
“老吳啊,你看看你看看,前陣子聽說梁王死了兒子,是不是怕不好再生,所以又討了小老婆啊?”
“討個P的小老婆!你看看這哪有一絲兒喜氣?啊,說不定是給他兒子做法事招魂的吧?你看那邊來了幾個道士……”
“哎喲嗬!是啊,嘖嘖,你看人家道士走路多有氣派……”
說著說著,這倆沒事干的路人就被趕走了。梁王武三思見幾個穿著杏黃道袍、似乎渾身都有些云霧繚繞的老道從大街上走了來,旁邊有他見過的仙都派小道士領路,急忙率領家人遠遠地迎了上去,打躬作揖,馬屁亂拍。
幾個仙都派的老道本來也是清修之士,受不得這些俗禮,一時覺得梁王殿下真是拿自己當高人看待了啊,雖然不好意思,卻也是十分開心的。一行人便跟武三思進了府門,坐下敘話。
這幾個老道之中有一個仙都派掌門真人的師弟,道號清微子,還有幾個是和洞真子同輩的,分別是洞玄子、洞靈子、洞元子,其余的便是輩分更低的弟子了。沒說幾句,自然就說到偉大的仙都派先驅洞真子同志不明不白失了蹤的事情上。
清微子干咳兩聲道:“梁王殿下,說到敝師侄洞真子失蹤的事情,恐怕殿下還不怎么明白。此事一直是洞玄子師侄最為了解,還是讓他和你說吧。”
洞玄子就是自洞真子出事后第一個和武三思取得聯絡的人,后來武三思實在沒辦法,說要不他想辦法請道圣旨,仙都派出些人手來,享受著皇家的供奉,在洛陽慢慢調查此事?洞玄子問有什么辦法,武三思想了半天說只要找些稀奇古怪的稀罕物出來,他便有這個把握。于是洞玄子用法術變異出一株綠牡丹來交給武三思,武三思旋即辦妥了事情,請幾位老道入京來了。
不過洞玄子怎么說也是道門高人,待遇什么的都不計較,只是疑心洛陽附近有人敢對仙都派的門人不利,事情可能不那么樂觀,所以又費盡唇舌請了個師叔過來,現在師叔叫他說說情況,他便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說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