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踐，聞名久矣，卻一直沒有被忙于復(fù)國的慶忌列為對手。他和這位歷史名人只倉促見了一面，甚至與他連話都來不及對答一句，便中了他的一劍，險些為此喪命，而這個人，馬上就要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了。
慶忌清楚地知道，勾踐和越國的實(shí)力，從不曾超越過吳國，哪怕在原來的歷史中，吳國亡在他的手上。他用了二十年時間休養(yǎng)生息，用了二十年時間支持和蠱惑夫差四處開戰(zhàn)，消耗他的國力，最后仍是靠調(diào)虎離山之計和偷襲姑蘇才一舉決定勝負(fù)。
如果當(dāng)初夫差沒有把數(shù)萬精銳都拉到黃池去爭奪天下霸主；如果勾踐不是靠偷襲占領(lǐng)姑蘇；如果夫差在釋放勾踐回國的時候，能像其他羈絆控制附庸國的君主一樣，始終把越國的軍事和外交控制在自己手上，那么勾踐就算再能忍、就算有范蠡和文種這樣的賢臣幫他策劃，越國也照樣奈何不了吳國分毫。越國的地理位置從先天上限制了它的國力增長，就算把軍神孫武弄到他的門下，只要夫差不出昏招，他也逆不了天。
一切，都只是如果，如今他的對手不再是夫差，而是自己。勾踐就算從出生那天起就一直臥薪嘗膽，還能有什么作為呢？慶忌的唇角不禁牽起一絲淡淡的冷笑……
勾踐上殿時，見到的慶忌就是這幅模樣。身材偉岸，一身王袍，冕冠珠簾下垂直至上唇，唇上微髭，淡現(xiàn)冷笑，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度。勾踐立于他的面前，一襲深衣，頭戴玉冠，大袖飄飄。亦有一種久居上位者的威儀。神色卻隱隱透著一些陰鷙。
“東海罪臣勾踐，奉萬死之軀。拜于大王墀下。”
勾踐說罷舉步上前，向慶忌施以最隆重的跪拜之禮。那時君臣，除非重大典儀的時候，否則見了君上只須一揖，并不必行跪拜禮。越國名義上是吳國屬國。勾踐做為外臣太子，更應(yīng)受到上國寬待，更不必行此大禮，是以勾踐此禮一拜，殿上左右冷眼旁觀的眾臣便微微騷動，對他的敵意減輕了許多。
慶忌眸中露出一絲笑意，相較于勾踐對夫差所做過地種種行為，今日勾踐地行為還只是小兒科而已。當(dāng)然。那時的勾踐有亡國之痛，夫差有喪父之仇，彼此地對立也更為深刻。由不得勾踐不做得更過份一些，才能取信于夫差。
慶忌的眼神隱在珠簾后，注視著勾踐的一舉一動。對勾踐這個人，他并不敢掉以輕心。憑心而論，范蠡、文種治國方面的確是極了得的人才，但是在政治、權(quán)謀方面，他們做不了勾踐地老師，做個學(xué)生都嫌跟不上。勾踐入?yún)菫橘|(zhì)三年，范蠡隨之侍候，做為臣子。他可以勸大王隱忍。但是讓大王獻(xiàn)出王后供夫差享樂、為夫差嘗屎已悅其心這種建議不可能出自他口，必是勾踐自己的主意。勾踐在吳三年。文種代其掌理越國，在其歸國后近二十年時間，又是范蠡、文種打理越國一切，但是一旦伐吳成功，勾踐想殺他們只需令人送上寶劍一柄令其自裁，完全不擔(dān)心會有忠于他們的力量造反或者有哪個朝臣反對，可見他自始至終是把軍權(quán)、政權(quán)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這樣的人，絕非一介庸才。
“勾踐！”慶忌說話了，大殿上靜得掉下一根針都聽的清清楚楚，慶忌清朗的嗓音傳遍每一個角落。
勾踐肩頭一聳，頭又俯低了幾分：“罪臣在。”
“罪從何來？”
“臣之罪，三也。”
“說來聽聽。”
“臣為下國太子，侍奉于吳王階下，卻不知時勢，受吳國逆臣伯蒙蔽，妄打勤王旗號，抵兵邊境，與王師為敵，此罪一也；”勾踐侃侃而談，兩旁群臣聽著，不斷去看慶忌臉色，珠簾遮著他的面孔，那冠上垂下地珠簾紋風(fēng)不動，也看不清慶忌臉上神色的變化。
“烏程一戰(zhàn)，勾踐與夫概聯(lián)手，率領(lǐng)一班武士圍攻大王，趁大王力竭之機(jī)，僥幸傷及大王，此以下犯上，此罪二也。”
慶忌聽他說辭，說成以眾欺寡，仗著人多才僥幸傷了自己，為自己保留顏面，不禁哈哈一笑：“彼時夫差方是吳國正主，你要相幫，原也是正理。寡人傷也就傷了，不必矯言掩飾。”
“是是，罪臣多謝大王俯賜寬囿。及至大王入主吳宮，罪臣一不及時朝見，二不入?yún)钦堊铮圆涣苛Γ膽褍e幸，直到大王大軍壓境，命在須臾，這才誠惶誠恐，謁見大王，此罪三也。”
慶忌臉色一冷，沉聲喝道：“勾踐，你既知有罪，還敢來朝晉見，不怕寡人殺了你嗎？”
勾踐面不改色，俯首嘆息道：“勾踐自知死罪，今奉萬死之軀拜于墀下，甘領(lǐng)大王罪責(zé)。勾踐死不足惜，唯祈我王，寬囿越人，則臣九死，亦含笑于泉下。”
勾踐說罷從容揚(yáng)頭，拔去玉簪、解去玉冠，然后褪下大袍深衣，內(nèi)穿麻布，左衽披發(fā)，形似罪囚，重新俯拜于丹墀之下。
一時間，大殿上鴉雀無聲，唯有一片沉重的呼吸。慶忌端坐不動，雙眼微微一垂，盯著伏地不起地勾踐。
孫武乃文臣之首，站于右班上首，他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向?qū)γ娴挠⑻允箓€眼色，英淘早已躍躍欲試，一得其示意，立即出班奏道：“臣啟大王，勾踐擅助夫差夫概，與大王為敵在先，傷我大王以致險喪性命于后，今雖來降請罪，罪不容赦，理應(yīng)處斬，以敬效尤。”
慶忌雙眸帶笑瞟了他一眼，開心地想：“這個家伙，要學(xué)伍子胥么？幸好寡人不是夫差，說起夫差……，對了，施夷光……這小丫頭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歷史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勾踐不會把她送到吳國來吧？那小丫頭，倒是個美人胚子。只是年紀(jì)太小了些。就算用來做美人計，也得再過個五六年光景。卻不知此刻這小丫頭藏身何處……，寡人費(fèi)盡心機(jī)，也遍尋不著，也不知她一家人如今怎樣了……””
慶忌一時失神，心思飄忽不知到了哪里。殿上眾臣都在盯著慶忌臉色，如今英淘做為他的心腹重臣，出面請誅勾踐，慶忌卻默然不語，不置一詞，殿上許多大臣頓時自以為揣磨到了慶忌的心思，料他不想誅殺勾踐，再與越國啟了戰(zhàn)端。于是大夫扶工立即搶前一步，拱手說道：“大王，自古有言。誅降殺服，禍及三世。今勾踐以越太子之尊袒衣左衽，披發(fā)請罪，雖然有罪，罪不致死，大王宏恩，何不赦其死罪，則越人必感大王恩德，傾心歸附，亦顯我王威德。”
慶忌微微伸出一手。往空中一舉。扶工立即住聲，慶忌擺了擺手。英淘和扶工便各自退回班內(nèi)，慶忌徐徐放下手掌，輕輕放在王座扶手上，輕輕叩擊起來。
“越國，我是早晚要打的，欲謀天下，必先穩(wěn)定后方，越國乃我腹心一條毒蛇，那是一定要除去的。可是，現(xiàn)在是否是對越用兵的時機(jī)呢？勾踐這個人，現(xiàn)在能不能殺？如果要干掉他，倒也不必為難。即便明著殺不成，只要把他羈留于吳國，讓他找個機(jī)會病死還是辦得到的。只是……即便如此，也不過是在誅降上蒙了塊遮羞布而已，越王允常還是要不惜一切造反的。
今秋明春的糧食問題還沒有解決，國內(nèi)正需休養(yǎng)生息，楚國是友是仇一時還不知變化，東夷之事也要趁著齊人南侵地壓力早些解決，此時如果與越開戰(zhàn)，那會如何？以吳國之力，打是不成問題地，問題是如何收拾殘局。
以我目前力量，只能敗越國卻無力收越國，允常一旦率軍逃進(jìn)山澤之中跟我打起游擊，我可就成了深陷越南戰(zhàn)場泥潭的美軍，問題是我如今國內(nèi)不穩(wěn)，天下仍亂，可沒有人家那么雄厚地財力，一旦深陷越國戰(zhàn)場，我打得起，卻消耗不起啊。\
再者說，如今這個世界，道義還是頗有市場的，很多時候它確實(shí)能產(chǎn)生強(qiáng)大的力量。百余年前，晉惠公兵力比秦國多了一倍，結(jié)果卻在秦國手上敗得落花流水，就是因?yàn)樗辉俪鰻柗礌枺远鵁o信，以致他的三軍羞于同秦國交手。我如今想壯大吳國，除了不斷增強(qiáng)自身實(shí)力，還需要在諸國中樹立吳國的形象。
勾踐大張旗鼓地入?yún)牵媪诉@么一出把戲，不管他當(dāng)時有多少錯，如今在道義上他都站住了腳，我如果貿(mào)然把他殺了諸侯會如何看我？何況這廝陰險萬分，當(dāng)初藉由伯之口打起領(lǐng)了闔閭遺命地旗號，那樣說來他不但不是反叛，反而是吳國的忠臣，普天下都認(rèn)為越國弱小，不堪吳國一擊，勾踐又玩了這么一出苦肉計，真的殺了他？唾沫星子都淹得死的人，真他娘的，簡直是狗咬刺猥，無從下口啊。
慶忌沉吟半晌，緩緩說道：“勾踐。”
“罪臣在！”
“你既來請罪，為何不將吳國逆臣伯綁來見寡人？”
“大王，伯已經(jīng)來了。”
“哦，他在何處？”
“回稟大王，伯已死，罪臣攜來了他的首級，為恐腐爛，已用石灰淹制，盛于匣中存放，首級如今便在殿外，大王可使人驗(yàn)明正身。”
殿中頓時一片轟然，慶忌雙眼微微一瞇，提高聲音問道：“你殺了他？”
勾踐重重一叩首，高聲回道：“罪臣不敢，伯酒后失言，說出真相，罪臣欲綁伯來向大王請罪。不料，伯自知罪孽深重，恐受寸磔之刑，竟趁人不備自盡而死，臣萬般無奈，只好攜其首級來向大王請罪。”
慶忌一呆，慢慢地笑了起來：“自盡？死的好！死的好呀！哈哈哈哈……”
慶忌長身而起，一步步走下丹陛。勾踐正伏在階下，只得一步步膝行跪退，慶忌站定，他又急忙伏下身子，額頭觸及慶忌靴尖。慶忌低著頭，凝視著他細(xì)長地脖頸，隱隱有種厭惡的感覺。
夫差雖然殘暴，但是在慶忌心中卻不失為一個大丈夫。而這個勾踐。一見到他。慶忌就有種見到了蛇的感覺，那種軟趴趴、粘乎乎、花花綠綠惡心人地生物。何謂大丈夫？哪怕再如何不擇手段、再如何沒有做人的原則。只要實(shí)現(xiàn)了自己的報負(fù)，就是大丈夫嗎？
不錯，大丈夫活在世上是要成就一番事業(yè)地，但這并不意味著事業(yè)高于一切，甚至高于親情、尊嚴(yán)和生而為人地人格。就得犧牲這一切。讓自己變成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野獸。
為達(dá)目地，不擇手段，也許是某些人成功的人生哲學(xué)。可是，所有的斬獲都是有代價的，這是生活地邏輯。一個無情無義地人，除了他的所謂成就，他還有什么呢？
慶忌笑了，笑地有點(diǎn)殘忍。可惜俯拜在他腳下的勾踐卻沒有看到他眼中的寒光：“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么？世事無絕對！就是你不惜拋棄自尊和人格所要謀取的這點(diǎn)成就，我也要從你手里把它奪走。慶忌不是夫差，我斷不會讓小人得志，你終將一事無成！”
慶忌盯著勾踐，勾踐如芒在背，過了許久，慶忌才曬然一笑：“勾踐，你起來吧，若你一人，死不足惜，寡人憐及吳越萬千民眾。赦你死罪。”
勾踐暗暗舒了口氣。連忙謝恩道：“罪臣誠蒙大王厚恩，得保須臾之命。不勝仰感俯愧。罪臣勾踐叩頭頓首。”說罷又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這才整齊起身。
慶忌笑容一收，沉聲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你趁寡人國中內(nèi)亂，悍然興兵，屠我百姓，殺我士卒，此罪豈可輕饒？如今畏懼軍威，方來乞降，寡人若就這么釋你歸國，豈非仁義恩德于彼國，卻薄待了我吳國將士子民？”
勾踐不敢抬頭，連忙把腰彎了彎，低聲道：“罪臣乞大王吩咐。”
慶忌微微點(diǎn)頭，忽一轉(zhuǎn)身，舉步向丹陛上行去，到了王座前轉(zhuǎn)身坐定，面前珠簾嘩啦啦一揚(yáng)又止，微微搖曳。
“吳國先與楚國因爭桑而起戰(zhàn)端，連年征戰(zhàn)，不得休閑。既爾公子光弒王篡位，再啟國內(nèi)之亂，戰(zhàn)事連綿，迄今方休，百姓流離失所，田地荒蕪，民不聊生。而你越國趁火打劫，其罪非輕，如今唯有將功贖罪，方可免致刀兵加頸之苦。”
勾踐俯首道：“不知大王有何吩咐，罪臣但能作主，莫不應(yīng)允。”
慶忌目光一閃，說道：“如今吳人因連年戰(zhàn)亂，耕作無人，年谷不登，今秋明春，已有糧荒跡象，萬民饑餒。越國為我屬國，又兼有罪之身，于情于理，應(yīng)予援助。寡人要你借糧萬石，來日吳國糧食充足時再予歸還，如何？”
勾踐大吃一驚，惶然道：“大王有命，罪臣本不敢不應(yīng)，奈何……奈何萬石米糧，窮我越國所有，也無從籌措，罪臣不敢不求赦免，胡亂應(yīng)承大王，犯了欺君之罪。越人貧瘠，民間多有衣食無著者，萬石糧食，實(shí)非……實(shí)非越國承擔(dān)得起地，還祈大王開恩。”
慶忌哈哈笑道：“想以虛言誑取寡人惻隱之心嗎？越國貧瘠？越國縱是天下首富，民間照樣有衣食無著流離失所者。民雖窮困，越國這些年來獨(dú)僻于東南，有我吳國為屏障庇護(hù)，很少戰(zhàn)亂紛爭，些許米糧積蓄，難道越國府庫之中還拿不出來嗎？”
勾踐再拜，苦苦哀求，再三訴說苦楚，慶忌已不便出面，孫武早跳出來與他唇槍舌劍，慶忌坐在上面看著二人滔滔不絕，大講自己國民如何窮困，如何潦倒，一副“誰敢比我慘”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經(jīng)過一番爭論，最后勾踐招架不住，孫武讓了一步，最后以越國借糧六千石達(dá)成了協(xié)議，慶忌又說王宮失火，城墻損壞，要越國出鐵匠木匠石匠等等匠人，又要木材礦石、勞夫民役，勾踐巴不得他大興土木，對此一一答應(yīng)。廷上書記早已筆走龍蛇，將協(xié)議記了下來，勾踐可一點(diǎn)頭，書記便寫好契約，遞到他的面前，令其簽字畫押。勾踐無奈。只得硬著頭皮簽了。
待這些條件談妥，慶忌神色緩和了許多。對勾踐言道：“以上種種，你肯應(yīng)承，足見悔過之心真誠。不過你刺王殺駕以下犯上之罪，總要略施薄懲。何況，越人是否受伯蒙蔽、是否已無禍心。寡人朝臣中未嘗沒有疑惑，寡人想要你留質(zhì)于吳，以彰其誠，如何？”
勾踐聽了心中一涼：“這個慶忌，不是素來光明磊落，坦蕩胸懷地吳國第一勇士么，如今怎也變的如此陰險貪婪。他先誑我立下契約，此時若再反悔。他便有了伐越的借口。等到一切停當(dāng)，還不罷休，要把我留在吳國為質(zhì)。這一留，何時回去可就由不得我了，到那時，我就成了他慶忌砧板上的肉，要扁要圓，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春秋戰(zhàn)國時期，諸侯之間的邦交活動格外頻繁。而建立各類邦交活動，“信”是其中的最重要因素，為保障邦交地正常進(jìn)行，“出質(zhì)”作為“結(jié)信”地一種主要形式開始廣泛出現(xiàn)。尤其是實(shí)力不相當(dāng)?shù)膬蓢喗Y(jié)某些盟約時。弱國出質(zhì)于強(qiáng)國以取信對方更是司空見慣。慶忌這個條件天經(jīng)對義，勾踐實(shí)在無從推卻。否則吳國要因此質(zhì)疑越國地誠意甚或出兵討伐，都是出師有名了。
勾踐低著頭猶豫不決，慶忌見捉住了他地軟肋，咄咄逼人地冷笑道：“留質(zhì)于吳，方顯越國誠意。你如今卻一味遲疑，莫非心有叵測？”
“罪臣不敢！”勾踐忽地仆倒地在，片刻功夫已是淚流滿面，哽咽說道：“出質(zhì)于吳國，親身侍奉于大王階下，時常聆聽大王教誨，勾踐實(shí)是求之不得。”
他說了幾句肉麻的馬屁話，轉(zhuǎn)而又道：“但……臣父體弱多病，時常臥床不起，勾踐身為人子，若不能身旁照料，煎湯嘗藥，未免有失人子之道。忠孝不能兩全，勾踐左右為難，是以在陛下面前忘情失禮，還祈恕罪。”
百善孝為先，父子天倫之道在當(dāng)時可是比君臣之道還要重要，否則孔丘也不會倡議君臣之道應(yīng)如父子之道了。勾踐搬出允常來，說父親沉疴難愈臥病在床，慶忌如果強(qiáng)要扣押他不許回國，那可有些不近情理。
慶忌冷笑道：“如此說來，越國難以入質(zhì)于吳了？”
勾踐啼泣道：“非是不能，只是身為人子，父親生病，勾踐理應(yīng)在父親面前竭盡孝道，還祈大王恩準(zhǔn)，留質(zhì)于他人。”
慶忌失笑道：“豈有此理，越王允常只你一子，還有何人可為人質(zhì)？莫非隨便打發(fā)個宗室子弟來敷衍寡人，那豈非成了兒戲？”
殿上眾臣中響起一片譏笑之聲。
勾踐把臉上淚水一抹，大聲說道：“罪臣豈敢戲弄大王，既要出質(zhì)于吳，出質(zhì)之人自然也要合乎身份。”
慶忌笑道：“好，你父既纏綿病榻，寡人要強(qiáng)留你于吳國，未免不近情理。你若另有合適人選，寡人自無不可。不過……若是貴國公主，雖然也是貴國寡君之子，寡人可是敬謝不敏。”
慶忌這話大有譏笑越國交好各國君侯權(quán)臣時常常呈獻(xiàn)越國美女地作法，勾踐臉上一紅，說道：“越國出質(zhì)于吳國，乃邦交大事，自然不敢以女流之輩虛應(yīng)其事。”
慶忌頷首道：“好，那么……越國以何人為質(zhì)？”
勾踐說道：“出質(zhì)之人就在殿外，請大王允其上殿見駕。”
慶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點(diǎn)頭道：“準(zhǔn)！”片刻功夫，兩名武士自殿外帶上一個人來，群臣都好奇地向那人看去，只見這人一身翠衣，年近三旬，眉目倒還姣好，體態(tài)略顯豐腴，分別便是一個女子。這女子懷中尚抱著一個孩童，肚腹要害處纏著綾羅裹肚，白白胖胖的胳膊大腿露在外面，藕節(jié)兒似地，看著十分可愛。
勾踐剛剛說過不會拿女流之輩充數(shù)，那么這上殿的婦人自然不會是人質(zhì)，難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孩童身上，便是慶忌看著那孩子，也不禁兩眼發(fā)直。那小兒被婦人抱在懷里，嘴里吮著一根手根，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好奇地看著殿上這些文臣武將，想是平常也見慣了人多，竟毫不怕生。
“這……這……他是何人？”慶忌指著那孩子，不覺有些口吃起來。
勾踐慨然道：“此乃下臣之子與，越國王太孫，可代其父出質(zhì)于吳。勾踐對吳國上君一片赤誠之心，尚祈大王恩準(zhǔn)。”
慶忌看著勾踐半晌不語，心頭寒意升起：這個人，真的是能忍人所不能，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任何人都可以成為他利用的工具。若是自己，只怕形勢再如何險惡，也不舍得把如此年幼可愛的兒子送到他人手中以取信于人。不過，自古以來帝王之家國，又有幾人重情重義？做地像勾踐這么絕的，又何止他一個？
“近前來，把那孩子，給寡人看看。”
那婦人應(yīng)該是孩子的奶媽，她在越國也是見多了公卿大人地，不過這里畢竟是吳國，神色還是有些害怕。寺人上前，自她手中索要小童，她急忙乖乖放手。寺人抱了那孩子步上丹陛，呈于慶忌面前。
慶忌將他抱起來仔細(xì)打量，他叫與？者，鼠也，勾踐蛇頸如蛇，這父子倆湊在一起，那不是蛇鼠一窩了？不過這只小老鼠可比勾踐看著可愛多了，小孩子白白胖胖，眉眼俊秀，眸如點(diǎn)漆，煞是可愛。一般來說，男孩長相隨其母，女孩長相隨其父的居多，這個孩子應(yīng)該長得像他的母親，若是長成勾踐那副德性，那可真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討人嫌了。
小孩子不怕生，他在越王宮也是被許多人抱慣了的，離了奶媽的懷抱并不啼哭，一俟到了慶忌懷中，那雙烏溜溜的眼珠立即對慶忌冕冠上珠簾發(fā)生了興趣，他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去抓那冠上玉珠，不時還要發(fā)出一陣咯咯的笑聲。而慶忌一身隆重的冠服，懷里抱著一個小娃娃，滿臉笑容，毫不在意他地舉動。在這群臣畢集地大殿上，突然上演這么一幕溫情畫面，看著實(shí)在令人發(fā)噱。
“先詭稱其父病重，再以王太孫出質(zhì)，忠孝兩道，無可挑剔，讓人再也找不出理由把他強(qiáng)留于吳國。這小娃娃再過幾年，也只是一個幼童，那時越國若是找到機(jī)會再與我吳國開戰(zhàn)，難道我就能甘冒天下罵名將這娃娃處死？好手段、好心機(jī)呀……”
慶忌對勾踐的厭惡和殺機(jī)更是難以按捺，一個讓勾踐偷雞不成蝕把米地主意忽地浮上他的心頭，慶忌懷抱與大笑起來：“好，你既以越國王太孫出質(zhì)，寡人便應(yīng)承了你。寡人十分喜歡這個孩子，欲收其為義子，你可愿意么？”
PS：今天陰天，天氣涼爽，很開心，諸友若多投幾張票票，那偶就更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