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然從小到大,就是在一個她認為公平的環境中長大的,所以即便有人權衡局勢之后,開始站隊到葛隆那一邊,她也并不擔心會遭遇不公正待遇。
只不過眼下形勢,張揚顯然還不足以跟廳內這些人相抗衡,她必須站出來幫張揚分擔壓力,有點擔心張揚會為此失落、不開心。
她知道自家與張揚家里的差距,但她并不在意,且很相信他也可以站到這個高度上,只是這種人脈、交際圈的融合,是需要時間的。
楊雨婷生日宴本是個機會,這也是她拉著張揚陪自己參加的緣故,卻怎么都沒有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如今爸媽及時趕來,自然是好事,他們與張揚雖然沒有直接親屬關系,如今也是長輩了,可以不必擔心張揚為此介懷。
林滄海與蘇徽一露面,場上氛圍立即發現了微妙的轉變,那個梁正還沒講話,雪白西服的胖男人皺了下眉頭,隨后舒展開來,笑道:“林秘書,你心疼女兒,也不是這個心疼法吧?”
林滄海在張揚和林依然身旁止步,也笑道:“騰總這意思,我不在這里,我女兒就不是我女兒了?”
蘇徽松開林滄海,轉頭朝張揚問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她并未壓低聲音,張揚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如實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這個葛隆先生把我叫到這里,說聊聊天,結果話沒說兩句,就要扇我巴掌,我躲過一回,他還不罷休,我就只好還手了。”
蘇徽又問:“你們以前見過?”
張揚搖搖頭,“沒有,今天第一次見。”
這話廳內所有人都聽得清楚,大多數人都認得,或者聽過葛隆的名字,對于張揚的話倒沒有懷疑。
今晚能走進這間大廳的,要么家世顯赫,要么手握資源、權柄。白胖男人名叫彭海潮,與林滄海差不多,也是祖上闊過,后來落魄,又在他手上興起來,這樣的人,心思、城府自然遠不是常人可比。
之所以第一個表態,一則屁股決定腦袋:同樣是受邀進入「將進酒」的賓客,彼此之間也是有差距的,通常來講,來的越晚,地位越高
——林滄海和蘇徽可以晚來一些,不過相對而言,兩人算是年輕人,自然不好擺架子,所以才到的稍早一些。
彭海潮的產業主要在房產、金融兩個領域,正想尋求與鯤鵬集團的合作,而葛隆的父親葛永敘,正是鯤鵬集團最大股東,也是如今的掌舵人。
論規模,鯤鵬在頂級集團中略微靠后,卻也是國民級的存在,林滄海未來有可能接掌敦煌,而葛永敘已經是鯤鵬的掌舵人,孰輕孰重,自不必說。
二則林滄海與蘇徽當時都不在場,而林依然自幼在青城長大,在京城少有露面,彭海潮原本的打算,就是趁著林滄海夫婦倆還沒到,迅速把事情解決,賣葛隆一個好,回頭再與林滄海夫婦解說。
這件事情雖然也牽連到了林依然,但針對的卻是張揚,說明情況,配個不是,他估量著林滄海怎么都不至于為了個張揚跟自己、跟葛永敘撕破臉。
至于林依然是不是會懷恨在心,則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梁正與彭海潮的想法與打算類似,只是都沒想到林滄海與蘇徽來得早,剛好撞個正著,兩人的處境多少有些尷尬,不過騎虎難下,哪怕心里不愿真把林滄海夫婦倆給得罪了,這個時候也沒有服軟、朝秦暮楚的道理。
張揚幾句話把情況說清楚,兩人迅速相視一眼,彼此心領神會,正要開口,楚瑜走上前來,壓低了聲音道:“林叔叔、蘇阿姨,對不起,這事怪我,剛剛葛隆纏的我煩了,借張揚的名義灌了他幾杯酒,應該是因為……”
她還沒說完,葛隆已經叫了起來:“不關你的事!我就是要找張揚的麻煩!張揚你給我等著……”
“閉嘴!”
葛隆還沒喊完,就被廳門口一聲怒喝打斷,一個深灰色正裝、年月四旬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了進來,方臉濃眉,頗有氣勢。
葛隆轉頭看了一眼,叫道:“叔!他就是張揚……”
他似乎還想要繼續說下去,卻見廳門又跟著走進來一個穿玉色漢服的青年,看著約莫二十四五歲,交領長衫外罩大氅,一頭短發,也儼然似古代世家子弟派頭,立時住嘴。
旁邊似乎有人喊了聲:“小楊總。”
玉色漢服青年笑著點了點頭,走了過來,先與林滄海、蘇徽打了招呼,目光在張揚、林依然、葛隆身上掠過,在葛隆臉上掌印停頓了一下,轉頭問保安隊長:“怎么回事?”
侯經理臉上的汗幾乎要滾落下來,想要開口,卻又不敢出聲,保安隊長原原本本地將張揚與楚瑜剛剛所說的話又講了一遍。
葛隆的叔叔名叫葛永修,同樣也是鯤鵬集團的實權人物,如果隔了別的地方,哪怕對方是林滄海,他也不會輕易退讓的,然而今晚得罪的卻不只是林滄海,眼前這位,乃至于他身后的人,才是最最惹不得的
——換句話來說,當今華夏,就沒有比眼前這位與他身后的人,更惹不得的人了。
保安的話還沒說完,葛永修臉上的表情就已經陰沉下來,狠狠地瞪了葛隆一眼,隨后露出誠懇而歉意的笑容,貼到漢服青年耳邊,似乎低聲解釋著什么,漢服青年瞥了張揚一眼,眼神似乎有些詫異。
等葛隆的叔叔說罷,漢服青年一直淡漠的表情才稍稍舒緩了一些,卻也只是一些而已,瞥了葛隆一眼,冷笑道:“葛大少喝了幾杯酒,也不至于忘了今晚是來做什么的吧?還是說,原本就是打算來找茬的?”
葛永修陪笑道:“您多心了,今晚來的人,自然都是給楊小姐過生日的,葛隆他就是被慣壞了,太沖動,沒有半點冒犯的意思。”
葛隆臉色一陣陰晴變幻,卻也沒有任何剛剛無法無天的囂張姿態,走了過來,低聲道:“小楊總,今天是我的錯,一看到張揚,沒能忍住,您要是不解氣的話,再給我兩巴掌都行,等下我再給楊小姐賠罪。”
漢服青年盯著葛隆看了兩秒鐘,而后展顏一笑,在葛隆的肩上拍了兩下,笑道:“既然誤會一場,那沒事了,先去收拾一下,等下回來罰酒。”
葛永修松了一口氣,瞥了張揚一眼,朝林滄海笑道:“林秘書,蘇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等下賠罪。”
林滄海笑了一笑,卻沒接話,先看一眼林依然,林依然看一眼葛隆,然后葛永修再看一眼葛隆,葛隆瞥一眼漢服青年,然后咬了咬牙,朝張揚擠出一絲笑容:“不好意思,今天是我莽撞了,改天再給你賠罪。”
這哪里是道歉,就差明說回頭再找你麻煩了,林依然有點惱了,還要說話,張揚捏了捏她的手,笑道:“那我就等著了。”
蘇徽笑道:“葛大少跟人賠罪,可不常見,張揚回頭記得跟我講一下。”
葛永修笑道:“小孩子嘛,難免有犯錯的時候,蘇總大人大量,就不要取笑了。”
蘇徽笑了笑,沒有再說話,葛永修這才又朝周圍周圍眾人連說兩聲抱歉,又再三向漢服青年致歉,這才帶著葛隆離開。
漢服青年朝保安隊長擺了擺手,后者立即帶人退了出去,基本全程都被當成了空氣的白玉京經理也告了罪離開,漢服青年這才向林滄海和蘇徽笑道:“林總,蘇姨,我想陪張揚聊聊……”
說到這兒,見林依然和楚瑜幾乎同時看了過來,笑道:“放心,不是葛隆那樣的聊天,張大俠能不能給個薄面?”
張揚朝林依然笑了笑,放開她的手,林依然望他一眼,輕輕點了一下頭,余光瞥見楚瑜也正盯著張揚,表情似乎有些不安。
林依然心里其實也疑心葛隆是因為楚瑜借張揚灌酒的緣故,才找張揚宣泄不滿的情緒,不過楚瑜并非存心給張揚難堪,更不可能在楊雨婷的生日宴上挑撥,葛隆這樣睚眥必報、囂張跋扈,是誰也沒有料到的。
她心思電轉,閃過這些念頭,就順勢拉住了楚瑜的手,朝爸媽道:“我陪魚兒姐姐,你們去忙好了。”
林滄海與蘇徽笑了笑也沒有說什么,隱晦地給張揚遞了個眼神,示意他眼前這位可不比葛隆,要他留心,張揚無聲地回了個明白的意思,與漢服青年一塊在剛剛與葛隆坐過的位置坐了下來。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楊牧,是雨婷的堂哥,也算是林依然的半個表哥。”
漢服青年招了招手,端了兩杯酒,遞給張揚一杯,輕輕碰了一下,抿了一口,靠在沙發上,往林依然那邊看了一眼,又笑著解釋道:“不過我們倆年紀相差有點大,而且這層關系,她未必知道,從小沒見過幾回,跟我也不大親近。”
張揚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楊牧與他對望一眼,晃了晃酒杯,放回桌上,笑道:“原本其實是想跟你解釋一下,葛隆為什么找你麻煩的緣故,不過剛剛又想起來,這事我說不大合適,回頭應該會有人跟你說,我還是先不說了——總之,應該沒有什么大事,不過也說不準。”
張揚暗暗無語,不知道這貨打的什么啞謎,只好又點點頭。
楊牧笑道:“你要是不嫌煩的話,隨便聊聊?”
既然知道楊雨婷的身份,那么這個楊牧的背景也就昭然若揭了,張揚笑了笑道:“我該是求之不得才對。”
楊牧一笑,重新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依舊小抿一口,靠在沙發上,嘆了口氣,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
“才二十啊?”
楊牧嘖嘖贊嘆兩聲,“我今年二十七,以后說不定有親,叫聲哥不算虧吧?”
張揚摸不準他的心思,不過這自然不是壞事,笑道:“是賺大了。”
楊牧又抬起酒杯,與張揚碰了一下,依舊各抿一口,笑道:“我也賺大了,別的不說,一首《臨江仙》就足夠你名傳后世的了,何況你才多大,以后肯定還有佳作,我聽說有人提議要把那首《再詠竹》放到新版語文教材里面去,不知道能不能通過……”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本就是小學教材里的必背篇章之一,不過這個世界里,變成了自己寫出來的,張揚真沒敢報這個希望,聽到這個消息,多少有些吃驚。
還有點心虛。
楊牧看他表情,失笑道:“我說的是實話,但能不能選進去,我也不知道,如果沒有選入,可不算我騙你。”
張揚道:“能有個提名,我也坐立不安了,哪敢奢望真選進去。”
頓了一頓,又笑道:“到時候再有人采訪,結果我說的跟老師講的完全不一樣,那不是很尷尬。”
楊牧大笑起來,道:“尷尬也是老師尷尬,你是原作者,怎么說都對。”
笑完之后,又問:“這些詩詞,還有小說,真都是你寫的?”
“呃……”
張揚下意識地想到顧玉堂,多少有些心虛,楊牧擺了擺手,笑道:“開個玩笑,我只是有點驚嘆,或者說羨慕,你才這么大,怎么寫得出來這些——對了,我聽說《射雕》版權賣出去了,電視劇都開拍了,你自己開了公司,不打算自己拍啊?”
張揚笑道:“打算是這么打算,不過現在手頭沒錢,先賣版權多掙點錢,回頭再自己拍。”
楊牧點了點頭,道:“回頭要是準備找人合作的話,介不介意我攙和一下?不過我自己弄了個公司沒錯,但沒多少錢,頂天了千八百萬——你看能給我安排個角色不?”
“呃……”
張揚怎么都沒想到他說了半天,居然能繞到這兒去,心中迅速權衡了一下可能帶來的麻煩,這才問道:“你想演誰?”
“歐陽克!”
楊牧比劃了一下,笑道:“怎么樣,除了年紀小了點,長相身材氣度什么的,都還湊活吧?”
想了想,補充道:“是不是不夠淫蕩?”
張揚有點無語,上下打量他一眼,點頭道:“好像是。”
“這里人多。”
楊牧見他并沒有回絕,表情似乎有些興奮,挑了挑眉道:“回頭真要拍的話,我可以釋放一下男人本性,應該沒有什么問題……怎么樣?給個機會唄。”
張揚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地問道:“那個……我能問一下原因嗎?”
“圓夢啊。”
楊牧一臉的理所當然,“哪個男人沒有過一個采花大盜的夢想?那就這樣說定了,什么時候要拍的話,你跟我說一聲,我提前安排一下,免得回頭挨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