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珠換了衣裳后,狄禹祥也來了院子里,見到母親,他含著微笑上前。
顏可怡忙不迭站起來福身。
狄禹祥笑道,“四弟妹不必多禮。”
“給四夫人找個凳子。”蕭玉珠吩咐了桂花。
“是。”桂花把顏可怡的凳子往后搬了搬,顏可怡不敢坐,余光瞧見大伯坐在了丫環(huán)搬至大嫂身邊的椅子上后,她這才挨著凳子的邊坐下了。
說不出什么來,她不怕大嫂,但是有些怕這個大伯的,連人的臉都不敢看清,哪怕意識到他人喜歡笑,說話的聲音也很溫和,但她真覺不出他的親切來。
四郎也說,大伯確是嚴(yán)厲之人,別看他對著外人溫溫和和的,可骨子里完全不是那樣的,他教訓(xùn)起人來是毫不留情的,顏可怡昨晚聽過小夫郎這話后,就更怕這個大伯了。
“娘,你等會帶珠珠見見幾個老長輩,給她們請請安就好,別的就不多見了,奔婆了一路,身子最疲累的是她,就讓她在家中多歇歇幾天,沒幾日,過完這年我們就要上京了,我怕她歇不好,到時在路上生病。”狄禹祥朝母親道。
“知道了。”狄趙氏說著嘆了氣,“沒幾天就要上京,這么辛苦,就不用回來了,直接去京中就是,省得讓我們還耽誤你們這么久,來年要是得空,等你爹退下來后,我們就去京中看你們。”
“珠珠想回來看看你們,主要是把長南他們帶過來,和你們處幾天,她說得讓孩子們回來認(rèn)認(rèn)祖宗,長南現(xiàn)在是知學(xué)問,定性情的時候,祖宗的根要認(rèn)清,這對他以后好。”狄禹祥跟母親解釋道。
“這樣,也好。”長孫見到祖父和她的時候,行禮對應(yīng),就不是一個一般孩兒,狄趙氏知道大兒主意向來正,兒媳又是個肚子里有深淺的,他們怎么教孩子肯定是為著孩子最好,她只管看他們行事就是,多的話就沒不必說了。
“今年的冬天有些冷,北面那邊河面凍成了冰,有些不好走,陳大人說怕河里有個什么事耽擱路程,叫我們提前點(diǎn)動身,到時就是北面那段路不好走,我們也可轉(zhuǎn)走旱路,剛剛爹和我們一商量,決定初三就動身。”
他們易國因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的地方太大,趕到京中要花費(fèi)不少時日,所以老祖宗定了三月的春闈,好讓頭年中了舉的舉人能有時間趕到京中考試。
家中原本決定的也是過完大年三十,就讓中了舉的二郎三郎和另一個中了舉人的族子一塊上京,初三走,這還是催遲了三天,但狄趙氏一聽還是紅了眼,“太快了,后天就是除夕,你們在家的日子就是算上今天,加上要走的那天,也不過六天。”
“娘,”狄禹祥溫和地叫了她一聲,他抬眼的時候看到了她發(fā)間的銀絲,心中也是五味雜陳,頓了好一會才接著道,“娘,來年回家了,我們再多陪你些時日。”
“誒,”狄趙氏勉強(qiáng)一笑,也知現(xiàn)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商量好了就行,我等會就叫芙蓉和倩倩說一下。”
三媳婦是想陪著進(jìn)京的,二媳婦是想走不想走,她怕她人走了,留下她這么個老婆子在家太操勞,所以不敢走……
狄趙氏本來覺得兒子們進(jìn)京趕考,帶著媳婦像什么樣,再說萬事有他們大哥大嫂在京里操心,二郎他們進(jìn)了京也會得到妥貼照顧,用不著兒媳婦們操心。
可三郎說他想當(dāng)京官,他跟兄長都說好了,他要是考中,就讓兄長在京中為他謀個九品小官,別的就不用管他了,他想試試看,他念了這么多年的書,到底有多大能耐,所以,三媳婦說她想跟,狄趙氏舍不得說個不字,媳婦跟著也好,要是中了,省得她來年還要再去,不中,若是在京中再考,三郎也有人照顧。
而二郎,說是考不考得中他想回淮安,跟著父親一起做事,陪在他們的身邊,可淮安他們呆了幾乎一輩子,淮安就這么點(diǎn)大,事事都被他們爹治理得上了道,再好也不過如此,無二兒施展能力的余地,狄增不忍心讓二兒為陪著他們蟄伏他的能力,所以老夫婦一商量,跟大兒透了讓他好好教導(dǎo)二兒的意思,讓兄長為弟弟再多操點(diǎn)心,所以二兒要是中了,去哪不知道,回淮安卻是行不通了,所以這二媳婦,她再不舍,可若是媳婦想去,她也會依。
“嗯,好。”狄禹祥還想跟母親說會話,狄丁就在門邊來請他了,說隔縣的幾位大人都大了,老爺讓他過去見客。
“換身衣裳。”狄禹祥無奈,起身對妻子說了一句,就進(jìn)屋換新衣去了。
他身上的衣裳剛被灑了酒水,有些氣味。
他們進(jìn)去后,狄趙氏低頭嘆了口氣,顏可怡聽著覺得心里難過,靠近婆婆輕聲道,“娘,就是二嫂三嫂都上京了,您還有四郎和我呢,四郎說,他想陪爹和娘一輩子,我也是,我也想陪您一輩子,哪兒都不去,我們的心不大,就只想陪著您二老。”
狄趙氏聽著欣慰地一笑,回身愛惜地拍了下她的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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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家因狄家大郎的回來,請來道喜的人絡(luò)繹不絕,蕭家那邊也有人過來說了話,蕭玉珠聽說她兄長下江南的時候把本家訓(xùn)得夠慘,得罪了族里不少人,但也與一些人交好,所以有些族中人與狄府來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這世上血緣的親,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說得再絕,斷卻是不能全然能斷得了干凈的,有些事,都是各自睜只眼閉只眼,含糊著不干不凈地過。
狄府的男丁天天都要應(yīng)酬客人,狄禹祥回來三日,身上酒氣沒哪日斷過,長南跟在父親身邊的這幾日,回頭也跟母親說父親著實辛苦得很。
蕭玉珠當(dāng)時輕嘆了口氣,摸著大兒的頭,跟他道,“所以你要好好長大。”
這幾天,狄家來了太多的族人,狄家諸子都已成親,各自分了院,原本空蕩的縣衙后府大小院子都已住了人,原本的客屋也住滿了先來的,還是狄禹祥在城里原來交的朋友,給出了兩幢屋子出來讓狄家安排客人,這才讓前來與他們家一家人過年的族人有了地方住,解了這燃眉之急。
陳家和曾家那邊早已猜出了狄家的盛況,陳家那邊早差了近二十個幫工過來幫忙做飯,曾家那邊原本送的是十五個,得知陳家的情況后,又連夜加急多差了十個仆人趕了兩天的急路過來了。
曾倩倩知道后,回頭靠在婆婆懷里,跟她輕聲道,“我不稀罕我爹為我爭這口氣,他只要在家對我娘好點(diǎn),少讓他那些美妾到我娘跟前刺她的眼,我才領(lǐng)他的這情。”
“你好好的,你娘就會好好的……”狄趙氏勸慰她,“他終究是你爹,男人都要面子,你現(xiàn)在是我們家的媳婦,你給了他面子,他會把面子回到你娘那去的,再說了,他是真疼你,若不疼你,那么多的東西能給你嗎?那可是世世代代能傳給子孫的田,可不是花了就沒的金銀銅錢。”
曾倩倩半晌無話,許久紅著眼道,“我知道,可他要是對我娘更好點(diǎn),我這心里就全了。”
“唉。”狄趙氏拍拍她的背,也是怪心疼這孝順媳婦的。
這邊曾倩倩又奪了陳芙蓉的風(fēng)頭,陳芙蓉卻是無心去計較這些了,她已決定要去京城,她舍不得二郎,離不開他,所以在一場痛哭后,她就把會留下的四弟妹這幾日帶在身邊形影不離,教她當(dāng)家,務(wù)必在他們之前,教出她一點(diǎn)東西來,替婆婆分憂。
顏可怡從未當(dāng)過什么家,冷不丁地讓她去當(dāng)一個家,而且是狄家這種族人來往甚密的大家族,陳芙蓉事事教她,她事事都領(lǐng)會不過來,陳芙蓉好幾次都被她的遲鈍氣得想破口大罵,但因著這個弟媳是以后代她侍候婆婆的,她只得捺下那急性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強(qiáng)作歡顏教人。
這邊曾倩倩也沒閑著,跟著二嫂教小弟妹接人待物,許多她只心里有數(shù)從沒說出過的經(jīng)驗這次她也沒藏掖,悉數(shù)教了顏可怡。
顏可怡是個受了委屈還會挺直腰,力圖讓自己看起來好看一點(diǎn)的人,現(xiàn)下見嫂嫂們氣得再狠也不罵她,她也是豁出去了,不懂的就問,再不懂再問,嫂嫂們看白癡一樣地看著她,恨不能把她罵個狗血淋頭,她也硬著頭皮再去問,直到她懂為止。
才不過兩天,她從早忙到深夜,臉就瘦了一大圈……
狄四郎瞧得心疼,不過還是為媳婦鼓勁,“可可再捱捱,多學(xué)一點(diǎn),以后咱們就能幫爹娘的忙了,嫂嫂們走了,家里就要靠你了。”
顏可怡一聽,睡不夠的人第二頭就又精神抖擻地去挨兩個嫂子們的白眼,有時她看她們想生氣但又不能說什么的臉,隱隱有種說不出來的痛快,心中想著誰叫她們之前什么事都搶著去做,一點(diǎn)像樣的事情也不交給她去做,現(xiàn)在她們知道要教她了,可也別怪她一口吃不了成個胖子。
她是人,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
相對家里三位弟媳每天忙得連歇個腳的時辰都沒有,蕭玉珠這兩天就要好過一點(diǎn),除了見見幾個族老夫人,別的人她一概不見,只是在內(nèi)屋過目一下帳目——族里今年要發(fā)分紅,帳目由領(lǐng)頭的幾個人族人給,經(jīng)由狄禹祥過目,再經(jīng)他的手交給族長發(fā)放下去。
狄禹祥沒太多時間,時間又緊,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就要發(fā),他匆匆過目一遍后就讓妻子再過目一遍,到時就按帳目上的銀錢發(fā)放。
狄府三十那天就不接待外客了,來的人都婉言相拒在了門外,府內(nèi),狄家族里的男人們都擠在了外院,等著到了晚上用過膳后狄大爺和他家大兒子,還有族長給他們發(fā)今年的過年錢。
族長二十八號進(jìn)了狄府,那因榮光而脹紅的臉就沒冷下過,這天發(fā)錢,他連坐都坐不住,在屋內(nèi)走個不停,時不時抬頭看天,等著天黑。
他們狄家村,許久都沒像這么歡氣騰騰地?zé)狒[過了,先祖?zhèn)兊母毁F只能在祖譜里覷得一二,現(xiàn)在真臨到了自個兒身上,就是還不如先祖,他也有了揚(yáng)眉吐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