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星羅城好不容易迎來一次皇上駕臨的機會,結果竟出了這檔子事!這蘇以云不殺,怎么給皇上一個交代!”城主府內,氣急敗壞的星羅城城主對著稟報調查事宜的捕頭劈頭蓋臉地怒罵下來。
“城主息怒,但此案件確有可疑之處。蘇以云的精神在殺了方昊后就極為不穩,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一個穩握名額的冠軍,與方昊又沒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想也不可能在皇上親臨的晉天大比動手殺人啊。”捕頭低下頭,懇切地道。
城主臉上沒有一絲怒氣略消的跡象,他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用冷冷的眼神掃視了一番面前的捕頭。
“本城主問你,你叫什么名字?”
捕頭肩膀微不可察地一抖,道:“譚慶......”
“好嘛!”城主怒極反笑,一巴掌拍在太師椅的扶手上。太師椅應聲而斷,嘎啦嘎啦碎成好幾截癱了下來,將譚捕頭嚇得不輕。
“怪不得你會替大罪人蘇以云說話,因為你的兒子是他親密的友人。來人啊,將這個不辨是非公私的譚慶押下去,卸掉官徽!”城主冷笑了一聲,譚慶聽聞面露驚恐,雙膝一抖,直接跪了下來。
“城主大人!小的沒有啊,小的只是照實分析......”譚慶慌張地道,但已經晚了。屋外沖進兩個銀甲侍衛,一左一右抓住了譚慶的肩膀并牢牢地扣住了他。
對著眼中流露著懇求與絕望的譚慶,城主微微彎腰,毫不留情地一把掐住他的下顎,輕聲中帶著狠意地道:“怪就怪你腦子傻了,竟幫一個板上釘釘地殺人犯開脫。三個武者世家都要他的命,在皇上面前殺人是罪加一等,星羅學院與星羅百姓更因他丟盡了顏面!這個世界上沒人救得了他,不論是你還是誰,若再敢在我本城主面前為蘇以云說話,一律同罪!”
說罷,他一手撕掉了譚慶身上的官徽,用看垃圾的眼神最后看了譚慶一眼。
“滾!不要再出現在本城主的眼前!”
“不要啊!求您了城主,不要啊!”譚慶凄厲地喊著,卻被銀甲侍衛控制著拖了出去。直到徹底消失在城主府能看到的盡頭前,他都沒有停止過絕望的喊叫。
他是譚家唯一有收入的人,如果他失去了工作,一家七口就會都沒有飯吃,譚信也會因為付不起學費而被星羅學院退學。但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他現在心里無比地后悔,為什么要聽兒子的,為那個天殺的蘇以云說話。
......
“砰。”
“滾吧,城主饒你一命已是大仁大德,你要是還有腦子,天黑前就帶著一家老小滾出星羅城!”
城主府外,譚慶被兩個侍衛抬著丟出了大門,臨走前侍衛還撂下了話中話,可他沒心思聽了。他仰面朝天躺著冰涼的街道上,朱紅色的大門轟隆隆關上的聲音仿佛代表著他正常生活的終結。
“啊,啊......”譚慶像失了神智的野獸一般發出了干枯的吼叫,他雙手在空氣中胡亂地抓啊抓,就像瘋子一樣。
突然,不遠處的街道上傳來了咔噠咔噠的馬蹄聲與街道居民的呼喊聲,譚慶僵硬地轉過頭去,只看見棕色的駿馬剎不住地飛踏而來。他還沒看清馬上的人是誰,視野就被黑壓壓的一片所籠罩——
“踏!”
.......
街道上充斥著百姓擁擠而混亂的腳步聲,大吼低呼層層迭起,人群蜂擁似的向這邊擠來,各個人的脖子都伸得老長。菜籃子落地的聲音與其他雜七雜八的聲音攪在一起,讓本就亂七八糟的街道多了幾個罵娘的。
大事發生了:城主府的大門前一華服男人與他的駿馬慘兮兮地倒在地上,而一個穿著圣威內斂服飾的女人蹲在旁邊,雙手抱著個中年捕快。
“是......皇帝陛下!”不知誰先開頭叫了一句,然后剩下的圍觀百姓全都像打了雞血般大喊“皇上圣明,仁德濟世”,接著齊刷刷地朝她跪了下來。
沒錯,在譚慶即將被馬踩死的一瞬間突然沖出掀翻馬匹救下他的人,正是在街上簡衣散步,正巧回城主府的武皇仞。
她手中的譚慶此時兩眼一翻失去了意識,而她面色也不好,放下了自己救下的人緩緩站起身來,徐徐道:
“誰認識他的,帶他走。”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跨上臺階,之前待人無比嚴酷的朱紅色的大門仿佛早已準備迎接好她的歸來,卑躬屈膝似的為她開啟......
......
當天夜里,天牢最深處。
枯坐在茅草堆上兩天兩夜的蘇以云終于接到了獄卒的通報,翌日上午十時,就是官府傳他上公堂的時候。屆時,也是他蘇以云唯一翻盤的機會。
“沒有證據,翻盤談何容易啊。”蘇以云嘆息著靠著冰涼的墻壁自言自語。
天牢沒有窗戶,能呼吸的只有從天牢入口吹進來經受了無數犯人獄卒吸吐循環的濁臭空氣。空氣混濁,環境骯臟,飯食不良,到處都滋生著肉眼難見的病菌。痛刻心肺的咳嗽聲每時皆有,通過通道不間斷地傳到蘇以云的耳邊,叫他本來水鏡般的心境越來越頻繁地泛起波瀾。
這是個常死人的地方,也是一個進了就別想出去的地方。蘇以云剛進來時還能冷靜并抵抗著至寒沉鐵鎖的侵害,但時間一久,毫無突破口的思考反成了堵塞他生路的心障,開始隱隱地折磨著他。
不是他的心性只經得起簡單的考驗,而是他越思考,越坐實了自己生機渺茫的現實。在證據源被封鎖的情況下,在沒有任何人能幫自己的情況下,換作是哪位大神,都無力回天。蘇以云、蘇皓很聰明,常常能在絕路中擠出生機,但這一次,是真的沒有了。
“難道我只能放棄正途,越獄求生了么?”蘇以云苦笑道。他沒有想到自己竟會落入這般田地,從云端一下子落入了塵土中。
本來計算完美絕對不會被翻盤的一擊,竟然反而被利用。方昊不會死的,除非他那個時候完全不用內力抵抗......
又想回去了!
蘇以云狠狠地搖了搖頭,這是他兩天前便想過的可能性,但是以他目前的情報庫,做不成任何有突破的點。官府與武者世家該怎么打殺他就怎么打殺他,一上公堂,九成九是嚴刑逼供。
繞了一個圈,又一次拐回了原點。蘇以云晃著脖頸在墻上磕著自己的后腦勺,仿佛這樣能讓自己被凍麻了的身體大腦清醒一些。
突然,牢門最底下的口子“嘎啦”一聲開了。兩三碟酒菜被一只不知主人的手遞了進來。
“明日你是生是死我不知道,這些酒菜,就當是給你的送行餐吧。”
說完,那個人踩著飛快的步子走了。蘇以云身負寒枷難以箭步沖到門前,但他聽到這人的聲音后雙眼瞪得極大,仿佛聽到對他來說極其重要的聲音一般。
雖然模糊且強穩音調,但那股深處隱露悲傷的感情與熟悉的聲線,毫無疑問只有一人。
譚信!
蘇以云面色大喜,立馬振作起來。他拖著小山似的沉鐵寒鎖一步步走到牢門前,緩緩彎下腰,觸碰到了那碟碟酒菜。
譚信能進來,那就能說明一點:外面還是有站在自己這邊的人,而且那個人的勢力足以對抗三大武者世家!
“會是誰?院長?城主?不,這些都不可能......難道......”他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最不可能也最可能的那個人——武皇仞。
反證之,武皇仞即是水朧月的可能性,也達到了九成之上。
“穩了,”蘇以云的嘴角咧開一個久違的笑弧,“只要接下來我死不承認,她自會擺在最公正最令人無法影響的位置展開調查。如果我是水朧月,就會向夏家施壓,并捏造‘害死方昊的真正兇手其實是夏騫’的證據,這樣一來蘇以云就能徹底洗脫罪名。雖然不免背上一些民間的污名,但是依舊能回歸正道征途。水朧月她很清楚我的思考方式與行動手段,她肯定會這樣配合我。”
蘇以云信心十足,不免有些得意忘形地拿起了酒壺。但壺嘴剛到嘴邊的一剎那,他握壺把的手突然頓住。
“武者世家敢在女皇眼皮底下動手的概率雖然小,但也不是不可能,他們可能要挾了譚信的家人......罷了,求穩不碰就是......”
錯!他偏偏就要喝。九比一的概率他若不敢賭,他蘇皓怎能活到現在!武皇仞就是水朧月,也認定了自己就是蘇皓,絕對絕對不會給武者世家任何機會!
說喝就喝,蘇以云拿起酒壺一口氣直接往嘴里倒。酒壺雖陋,酒卻是美酒,而且酒液入胃還帶來一股暖洋洋的熱流,叫他被至寒沉鐵鎖凍僵的四肢經絡緩緩醒了過來。
“好酒!就是少了點。”他像綠林好漢般大喝了一聲,且剛猛地將酒壺摔在地上。“砰”的一聲,酒壺突然碎成兩半。一縷針尖芒刺大小的閃光在他眼前一晃而過,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怪不得酒液比看外觀估量的少了點,原來這酒壺是壺壁加厚的特制酒壺,壺壁中夾著的金針,才是正主。
蘇以云抽出金針后,順勢下剩下的幾個碗碟也檢查了遍。結果他還真的搜出了一套小件,組合起來就是一個純金色的指環。戴在食指上,便可憑內力操控指環上的針立起還是貼下。其針尖鋒利無比,蘇以云且試了一下,發現它能輕松地切開天牢的鐵門或至寒沉鐵鎖的表面,還不發出一點聲音。
“沒錯了,這種工藝的武器,整個圣荒大陸也只有帝王家能做出。只是你的意思,是叫我破牢而出么?”蘇以云一時有些迷茫,但他很快醒悟過來。武皇仞、水朧月現在可能無法自由行動,或者自己現在的處境,已經不允許那樣的計劃了。
是觀眾!對啊,我怎么忘了,和我敵對的人不只是武者世家,還有整座星羅城的百姓啊。
......
身在閉塞的天牢的蘇以云在此刻終于借武皇仞的幫助看透外界的形勢,而住在城主府的武皇仞也在同一時間遙望窗外的明月。
她的俏臉上蓋著一層薄薄的月光,在夜晚略顯些許陰霾,但她的雙眸卻明亮無比,如同湖中的月之倒影,澈然明心。
“民心已失,無力回天,圣都緣滅,路唯邪途。蘇皓,希望你能懂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