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秋遇來五臺山是為了尋找可能來看熱鬧的小靈子,鄉野三奇則主要是想觀看比武,在比武的日子到來之前,他們都沒有急事要辦。無涯大師便請他們留下來,一起參研藥方。幾個人也沒推辭。
經過吳秋遇、無涯大師、胡大夫幾個人的醫治和調養,肖大可的內傷也減輕了不少。黎苦禾送水進來,肖大可便和他商量:“已經是七月十三了,后天就是擂臺比武的日子。估計幫主也該到了。你派人下山打聽一下,看幫主他們到了沒有。”黎苦禾想了一下,說:“我去吧。”肖大可說:“鐵拳門的人都認得你,萬一遇上,怕有麻煩。還是找個普通弟子去吧。”黎苦禾道:“我怕他們不能隨機應變,更有危險。而且,他們沒見過幫主,咱們丐幫的衣衫又不分三六九等,他們一時不好打聽,我怕錯過了。”肖大可點了點頭:“那你可要多加小心。萬一遇見鐵拳門的人,只需遠遠躲著,千萬不能硬碰。”黎苦禾說:“我知道。長老,你就放心吧。”
黎苦禾臨走之前,特意找到吳秋遇,問他有沒有什么吩咐。吳秋遇說:“你順便打聽一下,看婉兒小姐他們到了沒有。”陳康在一旁說道:“咳,我們都忘了告訴你了。那丫頭是和我們一起來的,已經到了。”吳秋遇稍稍放心,又對黎苦禾說:“你如果能見到他們,就告訴婉兒小姐,說我在無涯大師這里,讓她放心,最遲后天就能見面,她不必專門來找我。”黎苦禾點頭記下,告辭走了。陳康笑道:“秋遇兄弟,沒想到你跟那丫頭也……”吳秋遇趕緊擺手辯解道:“不,不是的。我是來找靈兒的。她只是順路跟來,說要幫我一起找靈兒的。”陳康咧嘴笑著,沒再說什么。
黎苦禾從佛光寺出來,一路上倒還順利。到了臺懷鎮上,發現比剛來時又熱鬧了許多。擂臺已經搭好了,偶爾會有人上去玩玩,還忍不住比劃幾下子。羅興正在擂臺周圍轉悠,是曾婉兒讓他出來守候吳秋遇,防止吳秋遇找到福緣客棧見到柳如夢。看到黎苦禾,羅興一時不能確認他是不是跟吳秋遇一起來的乞丐之一,但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往前走了幾步。黎苦禾認出羅興,快步走了過來:“官人是跟曾小姐一起的吧?”羅興這才確認,點頭道:“正是。你們……哦,秋遇公子現在哪里?”黎苦禾說:“吳少俠護送我們去了佛光寺,被無涯大師留在那里研究藥方。他讓我轉告曾小姐,讓大小姐放心,也不必費心找他,說他最晚后天就會過來。”羅興輕輕一拱手:“多謝相告,我這就回去告知大小姐。”黎苦禾趕緊拱手還禮:“那就有勞轉告了。我走了。”說完,便去別處打聽倪幫主的安身之處了。
羅興趕緊到福緣客棧報信。曾婉兒正在柳如夢房里,見羅興找來,想到可能有吳秋遇的消息,便出來帶著羅興到了僻靜處,小聲問道:“什么事?有秋遇公子的消息了?”羅興點頭道:“嗯。剛才有個叫花子來說,秋遇公子在佛光寺,跟無涯大師在一起。是老和尚留他在那里研究藥方。秋遇公子最晚比武那天就會來,讓大小姐不必專門去找他。”曾婉兒想了一下,說:“這樣也好。我這幾天要陪著如夢姐姐,還怕他來了不知如何安置。這兩天你們可以放松一下,小心提防鮮子湯和萬山四鬼。你回去吧。”羅興說:“我們白天還是過來保護小姐吧。”曾婉兒說:“不用。哥哥他們在這,應該不會有事的。”羅興往曾可以房間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那好吧,大小姐,我先走了。”打發走了羅興,曾婉兒見哥哥的房門關著,便回去繼續陪著柳如夢說話。
曾可以沒有心情再到柳如夢面前出現,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發了會呆,就開始打坐練功。前幾日只顧對柳如夢獻殷勤,從司馬相那里學來的“地火無名”和“幽冥鬼手”已經好幾天沒有認真練習了,此刻重拾起來,也盼能慢慢消解心中的郁悶。可是畢竟出了那樣的事,曾可以心中始終不能平靜下來,即使在練功的時候,腦里也不斷出現柳如夢和吳秋遇在一起親熱的情景。每到這時,他就會渾身燥熱,心煩意亂,幾乎坐持不住。裘如龍和白鹿司知道曾可以此時心情不好,都不敢去打擾他。
小靈子稍稍做了偽裝,獨自一人在鎮上偏僻的街頭游蕩。她不敢輕易到人多的地方去,既怕遇見鐵拳門的人或邵家父女(都有舊仇),又不想被曾家的人撞見。忽然看到兩個叫花子迎面走來,為首的正是丐幫幫主倪大鰍。另外一個,小靈子沒見過。小靈子和吳秋遇曾經護送倪幫主西行大漠,還共同歷險,從賜熊雙怪那里拿回了賀蘭映雪。一看到他,小靈子當即就想上前去打招呼。就在這時,忽聽身后有人喊了一聲“幫主”。一個叫花子快步與小靈子擦身而過,走到倪幫主面前,施禮道:“朔州支舵五袋弟子黎苦禾參見幫主。”
倪幫主說道:“朔州支舵的人也來了?你們肖長老怎么樣了?”黎苦禾說:“王俊昌那廝太狠毒,肖長老傷得很重,藥鋪又不敢賣藥給我們,連坐堂的大夫都不敢出診。幸虧吳秋遇少俠仗義出手,救了肖長老一命。”小靈子一愣:秋遇哥哥怎么忽然到了朔州了?倪幫主也很驚訝:“哦?你們見過吳秋遇少俠?有他在,肖大可的性命應可保住。”黎苦禾點頭道:“嗯。吳少俠不但為我們坐鎮了幾天,提防鐵拳門再來生事,還一路護送我們來到五臺山。”小靈子更是吃驚:秋遇哥哥也來五臺山了?
倪幫主身旁那人開口問道:“這位吳少俠倒是熱心,果然是我丐幫的朋友。”倪幫主介紹道:“這位是忻州支舵的谷平長老。你們兩個支舵離得最近,以后朔州的事情還要多找谷長老幫忙。”黎苦禾趕緊給谷平施禮:“黎苦禾參見谷長老。”谷長老說:“免了。肖長老有傷在身,不在朔州好生養著,你們來五臺山做什么?”黎苦禾解釋道:“肖長老自知傷重難愈,就想著面見幫主,請幫主早做安排,把朔州的事情當面做個交接。”谷長老點了點頭:“肖長老重傷在身,仍然如此盡責,令人佩服。只是老遠趕來,未免太傷身體,只怕對他的恢復不利呀。”黎苦禾說:“是屬下聽說佛光寺的無涯大師有秘制靈藥,原想著護送肖長老前來,一是為幫里的事務交割,二是求幫主到無涯大師那里要幾丸靈藥,好讓肖長老早日恢復。”倪幫主說:“這個好辦,我與無涯大師也有過幾面之緣,我上山找他要幾丸也就是了。”黎苦禾說:“稟幫主,不用勞動您老人家了。吳少俠護送我們來了之后,見您還沒到,就直接帶我們去了佛光寺,他跟無涯大師也有些交情。無涯大師和吳少俠一起幫著肖長老調治呢。”倪幫主笑道:“哈哈,好。秋遇少俠果然頂用。改日見到他,我一定好好謝他。”小靈子心中一動:秋遇哥哥去了佛光寺,那我去找過他的事,萬一那個一行師兄跟他說了,他豈不是要知道我在這里了?想到這里,小靈子更不敢跟倪幫主他們見面了。
黎苦禾說:“幫主,您在何處落腳?我這就回去告知肖長老,一同下山拜見。”倪幫主說:“不要驚動他們了。這幾日,除了你下山聯絡,他們就仍然留在佛光寺吧。等比武的事情一了,我會過去拜謝無涯大師,到時候跟我一起下山就行了。”黎苦禾點頭領命。“你先回去吧。明日巳時,你到那棵松樹下找我們,我另有交代。”倪幫主說著指了指坡上的一棵大樹。黎苦禾領命走了。
小靈子不愿在倪幫主跟前露面,怕他把自己的行蹤告訴吳秋遇,便也悄悄的離開了。
倪幫主看到小靈子的背影,稍稍愣了一下。谷長老見了,輕聲問道:“幫主,怎么了?”倪幫主搖了搖頭,以為自己看錯了:“沒什么,眼花了。你看剛才黎苦禾這個人怎么樣?”谷平說:“看上去干練沉穩,如果武功還行,我看可以升七袋。”倪幫主說:“那就仰仗你多調教了。”谷平道:“忻州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這里的事情一了,我就帶著他們回朔州,在那里待幾個月,順便指點一下他的武功。如果堪當大用,我也輕松了。”倪幫主點頭道:“嗯,很好。我看他根基不錯,有你指點,他必能大有進步。”谷平忽然想到一節,四下看了看,小聲說道:“幫主,比武的時候,您不必手下留情。下手重一些,讓姓王的知道咱們丐幫的厲害,日后朔州支舵的事情就少一些。”倪幫主笑了笑,沒說什么。
遠遠望著黎苦禾的背影,小靈子若有所思。剛才她聽到黎苦禾與倪幫主他們的完整對話,知道吳秋遇在佛光寺,心中一陣激動。但是她已經答應曾婉兒,要成全柳如夢,自己從吳秋遇身邊消失,雖然心里很想,可是又不敢去見面。“如夢姐姐對秋遇哥哥那么癡情,我只能成全她。秋遇哥哥……”小靈子喃喃自語著,心中不是滋味。“秋遇哥哥在佛光寺,如夢姐姐在福緣客棧,兩個人都來了五臺山,可惜他們近在咫尺,卻互不知情。我應該設法告訴秋遇哥哥!”想到這里,她便要邁步去追黎苦禾,可是跑了幾步卻忽又站住,自語道:“不行啊。如果讓他直接帶話給秋遇哥哥,秋遇哥哥就會知道我在這里,到時候只怕又來找我。我……”想到這里,她左右為難。
忽然瞥見前面有一家藥鋪,小靈子眼前一亮,快步跑了進去。再出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張紙。她在這里多日,對附近的地形已經比較熟,看到黎苦禾已經走遠了,便使出追風架子,繞道去前面等他。
黎苦禾見過幫主,心中興奮,正準備返回佛光寺,忽見前面道旁坐著一個老婦。黎苦禾隨便看了兩眼,便要從她身邊走過去。忽聽那老婦說道:“叫花子,你不去鎮上熱鬧的地方討飯,怎么……咳,咳……怎么卻往沒人的地方走啊?”黎苦禾停下腳步,看了看她,見她一副體弱多病的樣子,好心勸道:“老人家,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坐著?這里風硬地涼,趕快回家去吧。”老婦又咳嗽了兩聲,點頭道:“沒想到還是個……還是個好心人。剛才我說話不中聽,你不要……咳,咳……不要生氣。”黎苦禾笑道:“我本來就是叫花子,不怕人說。老人家,快回家去吧。”老婦試著支撐了一下身體,但是沒能站起來,無奈的搖頭道:“唉,老了,腿腳不行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走到佛光寺。”黎苦禾驚訝道:“老人家要去佛光寺?那里可不近,你這樣得走到幾時啊?怎么身邊沒個人護送?”老婦說:“咳。聽說佛光寺的無涯大師……做了各種靈丹妙藥……濟世救人。我家里有個藥方,是老頭子祖上留下的。今天收拾東西的時候,翻出來了,就想著把這藥方送給無涯大師,興許還能有些用處。我怕兒女們不同意,也就沒敢驚動他們。唉,哪知道,人老了,腿腳不行了,走不動了。”黎苦禾想了想,說道:“老人家,我是丐幫弟子,我叫黎苦禾,正要到佛光寺去。如果你老人家信得過我,我可以幫你把藥方帶給無涯大師。”老婦盯著他看了良久,點了點頭:“看你像是個老實人。這藥方不比別的東西,只有到了明白人手里才有用,旁人吞沒了也沒啥用。好,我就相信你了。”說著,顫顫巍巍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皺褶的紙,遞給黎苦禾。黎苦禾小心翼翼的將紙折好了,揣進懷里,對那老婦說:“老人家,你放心吧,我一定送到無涯大師手里。您要不要留個姓名,也好讓無涯大師在善信簿子上給您記一筆。”老婦說:“不用了。這藥方在我手里就是一張紙,到了明白人手里能救人。老身把它交出來,不圖什么,就當是給子孫積德了。”黎苦禾給那老婦深深鞠了一躬:“老人家心地善良,必能長壽。您早點回去吧,這里太涼了。我一定把藥方交到無涯大師手里。”“好,你去吧。我這就回去。”老婦慢慢支撐著站起來,往山下走去。黎苦禾心中感動,望著老婦走出老遠,才快步往佛光寺走去。
回到佛光寺,黎苦禾先把幫主的吩咐跟肖大可說了,然后就拿著老婦的藥方去找無涯大師。
無涯大師收到藥方,看了良久,百思不得其解,便請吳秋遇和鄉野三奇一同過來研究。胡大夫看著那張藥方,撓著腦袋想了半天,皺著眉頭說道:“我自問看過很多醫書,也見過不少藥材,可是這上面記載的,除了地甲,其他的幾味藥我聽都沒聽說過。大師,這藥方是從哪來的?”黎苦禾在一旁說道:“我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一個老婦,她說這是她家老漢祖上傳下來的,知道無涯大師一直施藥救人,就想著把這藥方獻給大師,說是萬一有用,也算給子孫積德了。”胡大夫又瞅了幾眼,搖頭道:“還是看不懂,而且這藥方看著也不像是有年頭的,倒像是重新謄寫的。秋遇兄弟,你是神醫的徒弟,你看看,有沒有見過這幾味藥?”說著把那張紙遞給吳秋遇。
吳秋遇見無涯大師和胡大夫都對那藥方看不出門道,心里早就充滿了好奇,接過那張紙仔細看去。只見上面寫著這樣幾味藥:如夢,福緣,地甲,相思,莫錯過。胡大夫估計吳秋遇已經看完了,輕聲問道:“怎么樣?神醫可曾跟你提過這幾味藥?”“如夢,福緣,地甲,相思,莫錯過。如夢……”吳秋遇低聲念叨著那幾個藥名,也覺得很奇怪,當他再一次念到“如夢”的時候,忽然愣了一下,驚呼一聲“如夢!”便把那藥方拿到眼前重新細看,嘴里念叨著:“如夢,相思,莫錯過!難道是如夢?”他忽然轉向黎苦禾:“這真的是藥方嗎?那婦人長什么樣?”黎苦禾嚇了一跳,眨了眨眼睛,說道:“就是很普通的一個老婦,沒什么特別的。看著體弱多病的,說話的時候還咳嗽。哎,不對呀,后來她好像就不咳嗽了,走路也挺快的。吳少俠,她說是祖傳的藥方,我一時熱心,就幫她帶過來了,我也不知道真假。”
“秋遇兄弟,這藥方有什么問題嗎?”丘壑輕輕從吳秋遇手里拿過藥方。吳秋遇說:“我和如夢自幼相識,好不容易重逢,還定了親,后來又不幸失散了。這上面寫著:如夢,相思,莫錯過。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跟她有關系。”鄉野三奇擠在一起,又把那藥方仔細看了幾遍。丘壑想了一下,說道:“如果真是那個意思,那剩下的福緣、地甲應該也有暗示。”“福緣……地甲……”陳康嘴里念叨著。胡大夫嘀咕道:“如果如夢真是指人名,那剩下的兩個……會不會是某件事情或某個地方?大師,這里有福緣法會之類的嗎?”無涯大師搖了搖頭。陳康忽然眼前一亮:“福緣客棧、地字甲號房?難道是想告訴你,如夢姑娘住在福緣客棧的地字甲號房?讓你不要錯過?”吳秋遇驚喜道:“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陳康問黎苦禾:“山下有沒有個福緣客棧?”黎苦禾兩手一攤:“我們丐幫弟子哪會關注客棧?而且我去得匆忙,沒有留意。”吳秋遇興奮地說道:“一定是有人暗中幫我,不然不會平白出現這個!我這就去福緣客棧找如夢。”無涯大師和鄉野三奇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丘壑說:“秋遇兄弟,你且去找。如果真有福緣客棧,真能找到如夢姑娘,那當然是最好。萬一……我們兄弟都會幫你。”陳康和胡大夫也都肯定的點頭。無涯大師也說:“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秋遇施主,你放心去吧。丐幫的幾位施主,老衲自會看護。”
吳秋遇辭別眾人,也沒讓他們送,便急匆匆出門去了。鄉野三奇也跟無涯大師道別。丘壑說:“大師,我們也不在此打擾了。后天就是比武之期,我們想先過去看看情況。”無涯大師說:“既然如此,老衲也不再挽留。三位施主,你們到了那里,須要當心鮮子湯。最好告知丐幫倪幫主等人,提醒他們提防鮮子湯,防止他從中搗亂。”鄉野三奇記在心里,知道祁少城還想找機會再見見祁天百,就沒驚動他,只是委托無涯大師轉告祁少城,比武之日可到擂臺下面去找他們,然后便告辭離去。無涯大師和黎苦禾一直把他們送出山門,才回去察看肖大可的傷情。
吳秋遇使出追風架子,一路飛奔,傍晚到了臺懷鎮。由于福緣客棧地方偏僻,找了好幾個人打聽,才終于問到。聽說果然有家福緣客棧,吳秋遇心中狂喜,直向那里飛奔而去。
晚飯后,曾婉兒正在柳如夢房間里陪著她說話,忽聽外面有人用力的敲門:“如夢,你在里面嗎?”曾婉兒和柳如夢全都愣住。曾婉兒先反應過來,聽出是吳秋遇的聲音,而且他好像已經知道柳如夢住在這里,她慌忙跑向門口,試圖在吳秋遇見到柳如夢之前,想辦法把他弄走。柳如夢也已經聽出是吳秋遇的聲音,只是她沒想到吳秋遇還活著,所以呆了良久。“一心哥哥!”柳如夢反應過來,也趕緊起身往門口迎去。
門一開,曾婉兒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吳秋遇就看到了里面的柳如夢,一下子擠進門里。柳如夢撲上去緊緊抱住吳秋遇:“一心哥哥,真的是你!你還活著!”馬上激動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吳秋遇也輕輕抱著她:“如夢,我總算見到你了!你怎么到了這里?”柳如夢也顧不得回答,只是繼續緊緊抱著吳秋遇,歡喜地流淚。
曾婉兒在門口呆呆的站著,看著他們二人親熱,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怕待會他們說出實情自己無地自容,便轉身跑了出去。她悶頭闖進曾可以的房里,門一關,便靠在門上,幾乎流下眼淚。曾可以正在打坐,頭上冒著汗,似乎很痛苦的樣子,見到妹妹進來,無力地問道:“婉兒,出什么事了?”曾婉兒哽咽著說道:“秋遇公子……找來了……在如夢姐姐屋里。”曾可以一聽,頓時愣住,呆坐了良久,忽然倒在床上,微微的扭動起來。
曾婉兒一驚,慌忙上前問道:“哥哥,你怎么了?”曾可以勉強忍著疼痛說道:“我……沒事……你給我……倒杯水。”曾婉兒倒了一杯水,送到曾可以手里:“哥哥,你是不是病了?哪里不舒服?”曾可以硬撐著說:“我沒事。”曾婉兒也沒再多問,只是焦急地說:“現在如夢姐姐跟秋遇公子見了面,他們一旦說起來,咱們故意藏匿如夢姐姐、故意隱瞞秋遇公子行蹤的事,很快就會暴露。哥哥,咱們怎么辦啊?”曾可以無奈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他們終于見面,應該很快就會一起走了。我們的所有心思,都白費了。”曾婉兒無力地癱坐在床邊,心里痛苦萬分。
“一心哥哥,我想你。我還以為你已經……我哭了好多天。”柳如夢仍然緊緊抱著吳秋遇,流淚訴說。吳秋遇跟她抱了一會,忽然想起剛才進門時,好像曾婉兒也在,趕緊輕輕拍了拍柳如夢的后背,小聲說:“好了,如夢,旁邊還有人呢。”柳如夢這才松了手,擦了擦眼淚,卻驚訝的發現曾婉兒已經不在了。吳秋遇一回頭也發現了:“剛才那個,是婉兒小姐吧?”柳如夢點了點頭,走到門口,看曾婉兒也沒在外面,就輕輕關了門,拉著吳秋遇走到床邊坐下。吳秋遇稍稍冷靜下來,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站起身說道:“房間里太悶了,我把窗戶打開,通通風吧。”說著便去開了窗戶。吳秋遇本想搬個椅子在柳如夢對面坐下,柳如夢卻站起來把他拉回床邊,緊挨著坐下,順便靠近他懷里。吳秋遇遲疑了一下,才輕輕把她摟住,開口說道:“我也一直在找你,可是始終沒有你的消息。這些天你都去了哪里?”柳如夢依偎在他懷里,輕聲說道:“上次在漁陽客棧……你忽然走了,是婉兒把我接回她娘那里住。后來好像出了什么事,我跟著他們到山里待了幾天,然后又回到城里,不過沒回原來那個院子,而是住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吳秋遇問:“他們對你好嗎?”柳如夢說:“很好。婉兒的母親還收我做義女,就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疼我,護著我。”吳秋遇欣慰道:“盧夫人是個好人。以后咱們要好好報答她。”“嗯。”柳如夢依偎在吳秋遇懷里,輕輕摸著他的手,心中充滿甜蜜。
吳秋遇忽然問道:“哎,你怎么想著到五臺山來?”柳如夢從吳秋遇的懷里起來,低著頭小聲說道:“是跟曾公子一起來的。”吳秋遇驚訝道:“曾公子也來了?”柳如夢輕輕點頭:“嗯,就在對面。那些天我心里一直想你,老做噩夢。有一天夢到我娘,想到她還在孤身埋在山里,就想著把娘的尸骨遷回河南跟我爹合葬。我把這個想法跟盧夫人說了,她很支持,就讓曾公子陪我來山西。因為我不記得當年是哪座山,曾公子就說不用著急,慢慢找。他聽說五臺山有什么人比武,就說先來這里看個熱鬧。我也不好說什么,就跟他一起來了。”吳秋遇說:“曾公子是愛武之人,想來看個熱鬧倒也正常。”“可是來了以后……”柳如夢想起這兩天的經歷,不禁喉頭梗住,又倒進吳秋遇的懷里。吳秋遇忙問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柳如夢緊緊貼靠在他胸前,說:“那個邵小姐知道我住在這里,我正在屋里洗澡,她忽然闖進來,要殺我。”吳秋遇大驚,趕緊低頭察看:“你傷到哪里沒有?”“一心哥哥,我沒事。”柳如夢伸手摟住吳秋遇,貼在他胸前說,“有人從窗外丟進一根劈柴,打在她脖子上,救了我。這時候,婉兒在門外聽到動靜沖進來,她就從窗戶逃走了。”吳秋遇終于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幸虧有人……知道在外面救你的人是誰嗎?”柳如夢搖了搖頭:“我當時只顧害怕,什么都沒看見。婉兒后來去窗口看了,也沒看見人。”吳秋遇若有所思,想著那個在窗外暗中施救的人和假借藥方給自己報信的人。
小靈子攀扶在矮墻上,從窗口看到吳秋遇和柳如夢緊密相依,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柳如夢的臉緊緊貼著吳秋遇的胸膛:“一心哥哥,我好害怕。你不知道,昨天夜里,還有人撬門進來。幸虧外面有動靜把我驚醒了,那個人才忽然逃走了。我一宿都沒敢睡。”吳秋遇一皺眉,安慰道:“以后不用怕了,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嗯。”柳如夢把吳秋遇摟得更緊了,“以后你可不能再丟下我。”吳秋遇輕輕摸著她的胳膊,安撫道:“不會的。咱們以后都在一起。”柳如夢揚起臉看著他,開心的笑了。
窗外矮墻上的小靈子,看著吳秋遇和柳如夢笑對相依,她慢慢閉上眼睛,盡量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從矮墻上滑下,悄然離去。
柳如夢忽然問道:“一心哥哥,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吳秋遇說:“我本來在佛光寺,就是我小時候那個寺院。今天忽然有人送來一張紙,上面寫著:如夢,福緣,地甲,相思,莫錯過。經人指點,才知道是有人告訴我,你在福緣客棧的地字甲號房。我就趕緊過來找你,沒想到你真的在這。”柳如夢驚訝道:“是什么人,這么好?”吳秋遇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咱們兩個都認識的人,一共也沒幾個。那個人知道你住在這里,還知道我在佛光寺……難道是婉兒小姐?我們是一起到山西的,我今天托人帶話給她,告訴她我在佛光寺。你說,會不會是她?”柳如夢說:“如果是婉兒,她直接安排我們見面就好了,用不著偷偷摸摸的呀?”吳秋遇一想也是,其實他也多少明白曾婉兒的心思,她又怎么會希望自己和如夢見面呢。于是說道:“嗯,應該不是她。我想給我送信的人,和那天在窗外救你的,很可能是同一個人。你說那天婉兒小姐是從門外沖進來,那應該不是她。”
“我們兩個都認識的人,又希望我們能見面的……”柳如夢想了半天,忽然揚起臉說,“一心哥哥,你說會不會是……小靈子?”吳秋遇一愣:“你也知道了小靈子還活著?”柳如夢說:“啊,我見過她。”吳秋遇更加驚訝:“你什么時候見過她的?”柳如夢直起身子,說:“在薊州城里,是婉兒帶我去的。我們聊了好一會,我挺喜歡她的,很可愛。后來她說,她很快就要走了,還讓婉兒給她找紙筆,說要給誰留一封信。后來我也沒再見過她了。”吳秋遇下意識地摸到小靈子那封信,遲疑了一下,還是從懷里掏了出來。柳如夢愣了一下,馬上想到了:“那封信是留給你的?”吳秋遇點了點頭,默默地遞給柳如夢,示意她可以看。柳如夢輕輕打開信紙,從頭看了一遍,沉默了良久,感動地說道:“小靈子真是好人。她離開,是因為我……一心哥哥,你有她的消息嗎?”吳秋遇痛苦地搖了搖頭:“我就是來找她的。她失蹤好幾天,杳無音訊。我當時很著急,以為是曾家把她藏起來,還去大鬧了一場。后來婉兒小姐把這封信交給我,我才知道她走了。婉兒小姐他們始終不肯告訴我,我也不知到哪里去找你,但是心里清楚,你應該是跟曾家的人在一起,暫時不會有什么危險,就想著先找到小靈子,再一起回去找你。于是就來了山西。婉兒小姐在半路追上我,說要幫我一起找靈兒,哦,就是小靈子。我們就一起到了朔州,然后又分別來到五臺山。我到了佛光寺,倒是聽說有人去那里問過我的事,我覺得很像是小靈子。說不定,她現在也在五臺山。后天這里有擂臺比武,小靈子喜歡熱鬧,說不定會來看。到時候我再去找找她。”柳如夢說:“我跟你一起去。”吳秋遇看著她,沒有說話。柳如夢忽然想到了:“哦,我知道了。她就是因為我才走的,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她……一心哥哥,那天你自己去找她吧,我不去了。我在這里等著你們。”吳秋遇忙說:“如夢,你不要多心,我不是那樣想的。你不知道,小靈子腿腳很快,她如果成心躲咱們,我帶著你恐怕追不上她。”柳如夢笑了一下,說:“我沒有多心。你把她找回來,咱們跟她好好說說,勸她一起留下來,好不好?”吳秋遇用力點了一下頭,輕輕把柳如夢摟進懷里。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柳如夢暗自驚訝了一下,就開心的依偎在他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