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君入甕
這個人是洛寧墨。葭蔭堂旁邊不遠(yuǎn)處有個角門,正是通往花園和外院的。想來這洛寧墨就是從那裡過來的。他手上仍舊是拿著那天的那把扇子,穿著一身白衣衫,正自以爲(wèi)風(fēng)流地扇著扇子,攔在桃華前面的去路上。
桃華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他,不由地一皺眉,臉上的表情頓時冷了下來,轉(zhuǎn)身就往回走。她早上去學(xué)堂的時候,沒見到教自己刺繡的姚嬤嬤,問了一下老嬤嬤,知道姚嬤嬤家裡唯一的孫子昨兒晚上突然高熱,這是她唯一的期望了。所幸今兒早上傳來消息,說是姚嬤嬤的孫子已經(jīng)退了熱了。她本打算等下了學(xué)堂以後就親自去看望一下,這才走了這條路,沒想到,竟然碰到了這麼個衰星。尤其是看到那一身白衣裳的時候,桃華忍不住在心裡汗了一把:果然白馬王子是哪個年代的人都想要扮演的。可是,桃華最討厭的前男友,就是一隻這樣的孔雀。可想而知,這位胸中半點(diǎn)墨水也沒有的洛寧墨,就是一隻連開屏都半調(diào)子的孔雀了。
洛寧墨見自己好不容易找到機(jī)會親近的佳人竟然轉(zhuǎn)身了,他怎麼可能這麼輕鬆就讓桃華跑了呢。他急急地追了上去,連連地喊道:“尹妹妹,尹妹妹,你等一等。”
再走下去,可就是人多的大路了。如果被他這樣連連地喊著,那桃華的名聲該如何?桃華看到前面兩條岔路,突然計上心來,專門往人少走的那條小道而去,跟在她身後的春杏和白芷都小跑著,還時不時地回頭去看。
洛寧墨一看桃華往偏僻的路上跑,還以爲(wèi)她不認(rèn)識路,心裡一陣暗喜。這表妹是不是心裡對他也有些特殊的情愫在裡面呢?洛寧墨這一高興,就沒看路,腳下一滑,立刻摔了下去。
桃華聽到白芷說他還在自己身後跟著的時候,忍不住一陣怒火,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她左拐右拐,直接拐進(jìn)了一座院落。那洛寧墨爬起來,見桃華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內(nèi),立刻就追了上去,連他身後的兩個小廝在喊什麼也沒聽見。
洛寧墨衝進(jìn)那所院落的時候,一個人正好出來。他沒剎住腳,情急之下抱住了來人。只聽啪的一聲,洛寧墨的臉上被扇了一個大耳光。他慌忙鬆手,頓時大驚,此人正是洛三老爺在迎娶洛三太太之前的通房,現(xiàn)在的耿姨娘。那耿姨娘頓時就扯著手帕子哭了起來,驚動了屋裡的兩個人。
洛三太太親自帶著耿姨娘,扯著洛寧墨去了二房,也不進(jìn)屋,站在院子裡,耿姨娘就跪著。洛大太太正在看人放東西,聽了這話,頓時就彈了起來。當(dāng)聽到回報的人說桃華當(dāng)時在場,她腦袋一轉(zhuǎn),調(diào)轉(zhuǎn)腳步去了延壽堂。
卻說洛二太太這幾日感染了風(fēng)寒,頭重腳輕的,一直沒有起牀。她剛喝了藥歇下,這洛三太太就帶著洛寧墨,帶著姨娘來院子裡跪著了。外面的小丫鬟急著要報進(jìn)來。洛清容正好走到了洛二太太的房門口,聽了這話,頓時截住了:“我先去瞧瞧。母親才歇下,不可打擾。”
洛二太太身邊的丫鬟怎麼會不知道洛清容有什麼樣的本領(lǐng),那就是完全幫倒忙的。洛二太太身邊的大丫鬟雲(yún)裳連忙攔住了洛清容,笑著道:“二小姐,這三太太是帶著四少爺過來的。這四少爺是您的兄長,且又是庶出。若是您出去,豈不是降了您的身份嗎?再說了,這麼多丫鬟嘴雜,若是出去隨便一說,不是有礙小姐您的名聲嗎?”
“那怎麼辦?這樣跪著,丫鬟婆子們更有話說了。”洛清容想起來,就覺得心裡煩躁。
雲(yún)裳悄悄地附耳洛清容:“小姐,太太如今在病中,不若是請了老爺來。”
洛清容聽了這話眼睛一亮,這可是在洛二老爺面前下洛寧墨面子的好機(jī)會啊。她頓時點(diǎn)頭,讓雲(yún)裳快去找人把洛二老爺找來。
洛大太太走到延壽堂,將情況一說,洛老太太登時就氣得摔了茶碗,連衣裳也來不及換,扶了洛大太太的手往二房來了。洛大太太並沒有告狀的意思,只是這件事情牽扯到了平輩,她雖然是長嫂,畢竟這身份還不夠。
桃華被洛二太太拉著手,也立在二房的院裡。她垂著頭,正在醞釀情緒。等會兒洛老太太應(yīng)該會登場,不知道是洛二老爺還是洛三老爺誰會先出現(xiàn),洛大老爺估計是不會過來的。這件事情自己肯定是不能置身事外的,所以她必須在場,防止被人反咬一口。
耿姨娘已經(jīng)跪地前後搖晃,快要跪不穩(wěn)了。這個時候,洛老太太出現(xiàn)在了院門口。耿姨娘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忍不住精神一振奮,頓時又抽泣了起來。
桃華先是低垂著眼簾,終於感覺到眼底的霧氣了,這才緩緩地擡起頭來,看向洛老太太。
洛老太太見到桃華的目光,心裡頓時就心疼了,忙上前來,把桃華攬在了懷裡:“讓外祖母瞧瞧,可傷著了嗎?”
“外祖母,我很好,並沒有受傷。”桃華說著,垂下了眼簾,“桃兒讓外祖母擔(dān)心了。”
“你先別說話,一切有外祖母。”洛老太太說著,目光掃向了一旁站著的洛寧墨,頓了一下,突然厲聲道,“二太太現(xiàn)在何處?怎麼都在院裡站著。”
丫鬟婆子等一干服侍的人都連忙跪了下去,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洛老太太扶著桃華的手往屋裡走去。
洛二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本在屋裡,聽見洛老太太來了,知道這件事情沒法輕易瞞過去了,連忙進(jìn)裡屋去叫醒了洛二太太。洛二太太聽見洛老太太親自來了,也顧不得罵身邊的人,連忙掙扎著要起來。
洛二太太剛被人扶著走出東次間,洛老太太就走進(jìn)了屋裡。洛老太太見洛二太太慘白著一張臉,額上全是虛汗,腳步都是浮的,頭髮都是亂的,披了件外裳,絲毫沒有平日的精明,洛老太太的心裡這才鬆了些:“你坐下吧。”洛二太太忙被人扶著坐下,強(qiáng)打起精神。
洛老太太坐了下來,沉著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老三媳婦兒,你說說是怎麼回事!”
洛三太太站起來:“是,母親。今天早上我正在尹姑娘坐著趕圍棋兒,下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聽見外面院子一陣吵嚷。我便出來瞧了,卻見到……”洛三太太頓了一頓,“四侄子和耿姨娘兩人在院中有些不妥當(dāng)。”
“耿氏,你有什麼話說?”洛老太太心裡已然沉了下去,竟然還在打桃華的主意,不惜追到了三房去!這就是二房養(yǎng)出來的好兒子好女兒。洛老太太想著,看向洛二太太的目光不由地又凌厲了許多。
耿姨娘連忙磕了個頭,滿臉都是淚:“老太太,奴婢冤枉啊。奴婢本來和三太太在說話,結(jié)果表姑娘來了,和三太太坐著下棋。三太太提起了前兒我做的糕點(diǎn),我便出來想再做一碟子。奴婢當(dāng)時正在和柳紛說話,沒想到有個人走進(jìn)來,竟然就對奴婢毛手毛腳了起來。”
彼時老嬤嬤已經(jīng)帶著所有的下人都出去了,屋裡只剩幾個主子。聽了耿姨娘的話,洛寧墨頓時就脹紅了臉。洛老太太的目光在他的臉上打了一轉(zhuǎn),沉吟了一下,這纔開口道:“老四,你說說,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麼。”
洛寧墨跪在蒲團(tuán)上面,對著洛老太太磕了一個頭:“老太太,孫兒,孫兒本來是想來找三嬸嬸,結(jié)果,結(jié)果沒有看路,這才,不小心冒犯了……”
洛二老爺已經(jīng)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正要去推門,聽見屋裡傳來的話,手收了回來,站住沒動。
洛老太太一拍椅子扶手:“老大媳婦兒,我怎麼竟不知道,這少爺們早上到底是什麼時辰在念書。”
洛大太太連忙站了起來:“回老太太,是從辰初開始,一直唸到午初。”洛大太太話音剛落,自鳴鐘正好敲了午正的鐘點(diǎn)。洛寧墨連忙低下了頭,不敢再說話了。
“把你老子叫來,我要親自問問他,你這個少爺,到底是怎麼唸書的。有事沒事的就往內(nèi)幃裡廝混,可還有個規(guī)矩沒有!”洛老太太這下是真的火了。
洛二老爺連忙推了門進(jìn)去,反手關(guān)住了門。他上前去狠狠地瞪了洛寧墨一眼,下襬一撩,就勢跪在了地上:“母親請不要生氣,都是兒子的不是。兒子一定嚴(yán)加管教幾個孩子。”桃華在一旁看著,心裡也感嘆了一聲:上回是爲(wèi)女兒,這回是爲(wèi)兒子,這洛二老爺,子不教,父之過啊。
洛老太太拄著柺杖:“你每次都要我不要生氣,這件事情是二房和三房的臉面,如果傳了出去,還是我們忠順侯府的臉面,豈是你一個不是就帶過了的!老大媳婦兒,你馬上把筠兒那邊的房舍和錦華軒都收拾出來,讓這幾個長大了的孩子都搬過去住,沒的跟著這些人都學(xué)壞了。你們教不好孩子,就我來教!來人,先把四少爺身邊伺候的小廝全部打四十板子,捆好,我要親自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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