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們到了。”
馬車經過不見一個人影的村落緩緩駛進一家高門大院兒裡,從車簾外看去,方若素看到那匾額上赫然寫著“方府”兩個大字。
這方村方府外擺著兩隻威風凜凜的石獅,朱門高牆,除去佔地面積不大外,從外觀看來簡直就是京城方府的翻版。
這就是方家在保州的本家麼?
果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呢!方若素曾經聽孃親說過,爹爹方文懷當官以前在方村也就是個不大不小的地主之子,後來他通過科舉考上了狀元,並且經過一番努力升到了戶部尚書的位子,可以說是平步青雲。
這方村中原本還有另外幾個地主的,自打方文懷當了官兒以後,命人在村裡活動了一番,那幾個地主全部識趣地將房產土地賣給了方文懷,從此,方家在方村一家獨大。
方文懷舉家搬到了京城,方村只留下了一對管事的夫婦和十幾個打理莊園的小廝丫鬟打理,順便在收糧食時收租子。
今日來接方若素的人正是管家公,名叫方大寶,是方家的家僕,自打方家人舉家搬到京城外,方大寶便成了方村裡的方家大宅實際的主人。
薛麒所說的每日都會派人去村裡催租子的人正是這方大寶。
馬車在後院停了下來,方若素在吳叔的幫助下下了馬車,卻見院子裡站了十幾個丫鬟小廝,爲首的兩個女子,一人四十上下的年紀,膀大腰圓,又高又壯,一雙三角眼微微上吊著,其中不時閃過算計的光芒,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與的人。
她身旁站著一個比她矮了一頭的少女,少女微胖,一張不算漂亮的黑黝黝的臉胖嘟嘟的,兩隻微微上吊的三角眼與那中年女子相似,卻沒有那麼多算計光芒,一看便知道這二人是母女。
站在最前方,又是母女,這二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正是方大寶的妻女方田氏和女兒方小玉。
“三小姐,這是老奴的妻子方田氏和女兒方小玉,後面的都是這宅子裡的下人們,小姐有什麼吩咐儘管招呼他們就行,他們若是不聽話,您便告訴老奴,老奴狠狠懲罰他們!”
方大寶介紹完畢,又對方家大宅裡的衆人介紹道:“這位是咱們方府的三小姐,從京城來的視察的,還不快行禮?”
他一口一個“老奴”,說話間神態卻不見謙卑,儼然以主人的身份自居。
方若素眸子暗了暗,卻沒有說什麼。
忽然,車簾一動,薛麒高高瘦瘦的身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伴隨著一聲冷哼:“不過就是京城方家的方大人留在本家看門的一條狗而已,也不知道某些人神氣什麼。”
薛麒這張惹禍的嘴真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一點也不看場合和情況,方若素嘴角抽了抽,不過他所說的也是她心裡想的,因此她只是嗔怪地瞪了薛麒一眼,涼涼道:“給本小姐閉嘴。”卻沒有真的呵斥他。
方大寶面色一僵,方田氏母女面有慍色,那方田氏操著尖細的聲音說出了尖酸的話:“三小姐,我們雖然是方家的下人,可這些年來對老夫人和老爺都忠心耿耿,老夫人和老爺都知道我們的衷心,小姐的人這麼說,就不怕寒了我們這些舊僕的心麼?”
薛麒跳下馬車後正好被吳叔擋住了身影,待方田氏說完後他才從吳叔背後走出來,方府的人看到他,無不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方田氏更是尖聲質問道:“薛麒你這個小雜種,怎麼混進來的?”
被她罵做小雜種,薛麒心底大怒,剛想說話,卻聽方若素不含火氣的聲音涼涼響起:“方嬸兒,薛麒是我帶來的人,你當著我的面就罵他是雜種,真的好麼?”
方田氏一愣,指著薛麒動了動肥厚的嘴脣想要說什麼,卻被方大寶喝止了:“住口,你這婆子,怎麼能對三小姐帶來的人無理?”
方大寶給方田氏使了個眼色,方田氏雖然不甘心,奈何又不能這麼明目張膽地違逆方家三小姐,只能恨恨住了口。
方小玉卻在看見薛麒時三角眼一亮,驚喜道:“薛麒,你回來啦!”
薛麒厭惡地皺了皺眉,站到方若素身後別開了臉不看方小玉。
方田氏母女對薛麒迥然不同的態度讓方若素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不過舟車勞頓了兩天,又是大熱的天兒,站在大太陽下敘舊太過銷、魂,方若素擺擺手,對方大寶道:“方叔,我們趕了兩天路,先給我們安排個房間休息一下,別的事情等休息好了再說。”
方大寶點頭哈腰,趕忙應道:“是,是!是老奴疏忽了!衆位的房間已經安排好了,三小姐請跟老奴來。”
一行四人安頓好了以後,方若素藉口自己要休息,讓方大寶等人先出去,自己則是去了薛麒的房間。
“你來幹什麼?”
薛麒對誰都是一副傲嬌的模樣,白天鵝一般線條優美的修長脖頸讓人遐想無限,不過方若素此時沒有心情欣賞這美景,走進房間正中的桌旁坐下,她冷冷瞪著薛麒,一雙水眸說不出的冰寒。
早就見識過這個丫頭的反覆無常,薛麒心裡有點兒怕她這幅陰沉的模樣,不過又不想在這個丫頭面前失了面子,乾脆一梗脖子,不甘示弱地回瞪著方若素,哼哼道:“看什麼看,跟我比眼睛大小麼?”
話是這麼說,他多少有點心虛,畢竟此時是在方家大宅內,他還真怕方若素這位方家三小姐一生氣命人把他給扔出去。他倒是不怕丟人,就是怕被丟出去以後,他就再也不能監視方若素,萬一這位三小姐真的下去收租子,那方村的百姓們哪裡還有活路?
“薛麒。”
在馬車上相處的這兩天方若素就已經知道了薛麒的名字,不過此時卻是第一次叫他,她收斂起俏臉兒之上的冰寒,淡淡道:“不管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我此次出來是奉了家裡的命令來收租子,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如果你不能接受,就立馬離開這座宅子,眼不見爲淨。
就算你去外面召集村民們攔截我,或者搞破壞,我都無話可說,畢竟我們是敵對的立場。
可如果你不離開,就給本小姐乖乖閉嘴,本小姐所做的事情自有道理,你不懂可以問,可如果你再搗亂,就別怪本小姐對你不客氣!”
她第一次用這麼正兒八經的語氣說出兩人之間的立場,薛麒也終於絕望地認識到,他們二人確確實實是處在敵對關係上。
何止是敵對?
她是富家小姐,他只是一個秀才之子,父親還在此次大旱中活活餓死了,這樣的身份差距讓他非常不爽。
她的眸子總是冷冷淡淡,每次掠過他的身上的時候,他總有一種錯覺,她根本沒有看他!這樣的無視讓他不爽,所以他纔會調皮搗蛋,與他作對,因爲他不喜歡那種被人無視的感覺。
現在她要趕他走了!
一拳憤憤地打在桌子上,薛麒雙目圓瞪,星眸中升騰起熊熊怒火:“方若素,你以爲你是誰?你以爲小爺我願意跟在你身邊麼?少在那裡自戀了!你想讓小爺走是吧?小爺現在就走!
收租子收租子,你收的上來纔怪!小爺我祝你被已經餓瘋了的村民們活活打死!”
說完,他一溜煙跑了出去,看樣子氣的不輕。
“小姐,真的讓他就這樣走了啊?”
蘭兒被薛麒和一點就著的炮仗一樣的脾氣弄得目瞪口呆,直到薛麒跑了出去她才反應過來,她有些擔憂,如今保州大旱,也就是呆在方家大宅還能有口飯吃,那小子跑出去了不會被餓死吧?
方若素也沒想到這小子這麼沒有容人之量,她只是想讓他收斂一下脾氣而已……
無奈嘆了口氣,她幽幽道:“罷了,這方家大宅也是一潭渾水,我們都自顧不暇,就不要讓他攙和進來了。”
蘭兒瞪了眼睛,緊張道:“小姐爲什麼這麼說?”
“你沒……”
方若素剛想說話,就見方大寶圓滾滾的身子跑了進來,大驚小怪道:“三小姐,老奴剛剛看到薛麒一臉怒氣地跑了出去,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跑了這麼幾步就累的不行,氣喘吁吁的就像幹了多麼重的活兒一樣,看的方若素直皺眉——看來這位管事的沒少過養尊處優的生活,這身段與戲文裡那些養尊處優的大老爺們一個模樣。
給了蘭兒一個謹言慎行的眼神,方若素淡淡道:“沒事,他只是心繫家裡而已,我與他本來就只是順路而已,不是很熟,不用管他。”
方大寶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聞言重重鬆了口氣:“我就說嘛,三小姐怎麼可能跟那種刁民相熟。”
對於薛麒的身世方若素還真沒有多少了解,這兩天的時間裡她也就打聽到了他叫薛麒而已,別的他什麼也不肯說,現在聽方大寶說起,她不禁有些好奇道:“哦?方叔好像對這個薛麒非常瞭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