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這麼說了,王媽媽自也不會多說什麼,當下滿口的應了,與風細細約了明日移樹的大致時間後,又說了幾句閒話,這才起身去了。風細細也不留她,只朝嫣紅稍稍示意。
嫣紅會意,忙自上前,做個手勢,請了王媽媽出去,自己則含笑送客。纔剛出門走不幾步,王媽媽便已笑吟吟的執了嫣紅的手,頗帶喟嘆的笑道:“你這孩子,如今總算是要熬出頭了!”
這話明爲嫣紅高興,暗地裡,卻不無打探的意思。
嫣紅自然懂得王媽媽的意思,抿嘴一笑後,不著痕跡的調侃了一句:“承媽媽吉言!不過媽媽倒也不必羨慕我的!說起來,我們這院子裡,如今只我與嫣翠二人,人手真是有些不足的!媽媽若捨得你家碧瑩,想來小姐是斷然不會拒絕的!”
碧瑩卻是王媽媽的小女兒。王媽媽共有三子一女,以碧瑩最幼,卻是寵如珍寶,絕不肯讓其受了分毫的委屈。因此嫣紅聽了王媽媽這話,便順勢的拿了碧瑩出來堵她的嘴。
此話一出,王媽媽面上神色頓時一僵,半日方纔勉強的擠出一絲乾笑:“碧瑩那孩子,自幼兒便被我寵壞了,笨手笨腳且不說,偏又笨嘴拙舌,哪裡及得你與嫣翠萬一!”她本來圓滑,這會兒大大誇了嫣紅一番,雖未直言拒絕嫣紅提議,但那意思卻也明明白白了。
嫣紅說這話,本就是爲了要堵她的嘴,見她如此,自也不會窮追。笑了一笑後,畢竟又叮囑道:“明兒來移樹的那些個人,媽媽可要仔細著,挑些手腳俐落,辦事牢靠的!小姐如今的身子雖已好了許多,但她生來稟賦弱,倘或驚著了她,我只怕媽媽吃罪不起!”
說到最後一句,她的語調雖則一如既往的平和,但提醒之意卻已溢於言表。
王媽媽聞聲也是一驚,忙應聲道:“這個你儘可放心,明兒我會親自過來盯著!”嫣紅這話聽在她的耳中,她這心中哪還不是明鏡兒似得,知嫣紅是在提醒她,莫要爲她人背了黑鍋去。
而她自己迴心在想一想,也不覺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也是這風府的老人了,府裡頭的這些個事,哪還不爛透在心。事實上,風細細這事,明明是委了李媽媽做的,偏李媽媽平日無事,自風細細委了她這事,她居然就忙了起來,將這件看著壓根兒無關緊要的事交到了她的手上。
說實話,這移幾株桂花樹到小姐院子裡的事,實在也算不上是什麼大事,做好了,也不過落一聲誇,但要真如嫣紅纔剛所說的那樣,出了紕漏的話,只怕她還真是吃罪不起。
這麼一想之後,王媽媽再沒有心思多耽擱,匆匆謝了嫣紅,急急的去了。
目送她離去的背影,嫣紅略略的站了片刻,也便不再稍留,快步往屋內行去。纔剛走到門口,便聽裡頭嫣翠正笑吟吟的同風細細說起王媽媽。
“小姐可不知道!這王媽媽本是衍都人,家中共有七個姊妹。姊妹一多,嫁的人自然便也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其中也頗有二三個是在別府當差的!所以她的消息向來最是靈通不過的!偏她這人,遇事又最是圓滑不過!但凡在外頭得了什麼消息,卻都是報喜不報憂,時間一長,府里人背地裡便都喚她做王喜鵲!喜鵲兒,可不正是報喜不報憂的!”
嫣翠還待再往下說,那邊嫣紅已打了簾子進來,出言責怪道:“你這丫頭,已這麼大了,怎麼這性子還是一點不收斂!仔細著禍從口出!”嫣翠雖不怕她,但平日被她管得多了,又知她所以說這些,也都是爲了自己好,倒也甚是尊重她,當下吐一吐舌頭,到底住口不再說了。
風細細甚喜嫣翠的直率,見她被責,忙笑著替她圓場道:“原是我讓她說的!我這也是閒著無事,聽些閒話解解悶!”一面說著,她已擡手一指外頭,問道:“走了嗎?”
她既出了頭,嫣紅自是不好再責備嫣翠什麼,當即應道:“我已提點了她幾句!想來明兒當不會出什麼岔子!不過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小姐仍應小心纔是!”
風細細笑笑,卻忽然道:“這會子沒什麼事兒,你出府一趟,請厚嬸明兒進府來!”
嫣紅何等伶俐,一聽這話,哪還明白不過來,不覺失聲叫道:“小姐的意思……”
擡手止住她接下去的言辭,風細細微微笑道:“她們若不動,我們也不可打草驚蛇!”她們若當真動了,厚嬸親眼目睹之下,回去之後,自有話與厚叔說,倒也省了她許多的言辭。
她倒不信,連國公府若得了這樣的消息,還能不動。不管如何,風細細都是連國公的外孫女,便爲了連國公府的顏面,他們也斷然不會坐視不理。更何況,兩府之間,本就頗有嫌隙。連國公府所以一直不曾發難,只怕是因無有把柄,如今她送了一個把柄給他們,他們還能不就坡上驢?她倒不指望連國公府什麼,只求這麼一鬧之後,能讓別人曉得她的厲害。
背了這一身的人情債,才得以重生的她,可不想整日裡委委屈屈,活脫脫像個小媳婦似得。
震驚的看著她,嫣紅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會是她那個自幼體弱,沉靜少言、眼淚只往肚裡流的小姐:“小姐……是何時覺察不對的?”她憾然的問道。
風細細揚眉,到底解釋道:“今兒來回話的不是李媽媽而是王媽媽,我便想著這裡頭,怕是有什麼問題!雖說也不敢肯定什麼,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到底還是提防著些的好!”
不過是在她這院子裡移植上幾株桂花這樣的小事,她可不信,李媽媽便當真抽不出這些些時間,親自過來一趟。便是她沒時間,隨便遣個小丫頭子來說一聲兒也就是了,又何必讓與她地位相差無幾的王媽媽來跑這一腿。所以非要讓王媽媽來,怕是存了一個將來好推卸的心思。明兒倘或出了什麼問題,她也可以理所當然的推說,這事她已交給王媽媽全權負責,與她再無關係了。而若遣個小丫頭子過來,來日追究起來,到底責任還在她的身上。
果然同行是冤家,同事勝仇讎,李媽媽這一手一石二鳥,玩的倒也漂亮。只是可惜,遇上了她。唔,這事兒要弄的好,說不準王媽媽就能爲她所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