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地牢。
馮蓁同負責看守的馮夙打了招呼,又低聲吩咐了他幾句,便揮手讓他下去了。
“好,那四姐你動作快一些,不要被阿兄知道了。”馮夙壓低聲音說道,開了獄門領了侍衛出去。
一時之間,幽暗的地牢之中只余下她與春暄蘇氏三人。
蘇氏抱膝坐在破舊的草席上,頂著滿頭珠翠的朝云近香髻仍是梳的一絲不茍,形容妝飾,與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
聞見響動,她抬了抬眼皮子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你果然來了。”
馮蓁抬手掀下兜帽,“說吧,你有什么事。”
蘇氏偏了偏頭,瞄了眼她髻后系著的雪青色束帶,忽地笑起來:“娘娘天天系著這根束帶,難道就不知道它的真實含義。”
“我知道。”馮蓁微微皺了皺眉頭,“還有,我現在是馮家的四小姐,你不必刻意提醒我廢后的身份。”
蘇氏臉上笑意不減:“那行,四小姐既收了阿琛的東西,怎么還不給我們家做媳婦兒呢?”
馮蓁微微一愣,蛾眉頓蹙,“我見你一面并不容易,時間不多,你有話直說就是。”
蘇氏笑道:“四小姐這個反應,是早已料到了妾身的身份么?”
“她是容家的人,自然你也是。”馮蓁手指慢慢系著胸前略微松開的披風系帶,懶懶的與她解釋。
一旁的春暄心神一震,將唇輕輕抿起,小姐原來早就知道?
蘇氏斂容,正色道:“那好,寒暄的話我也就不多說了。我不姓蘇,我姓容,單名一個離字,論族中輩分,阿琛還得喚我一聲小姑姑。”
“然后?”
“阿琛不會樂意我死在這牢里。”
馮蓁本自還等著她的下文,見她沉默,不由眉頭一皺:“沒了?”
“我要你救我出去。”
“你憑什么認為我會放你走,放過你這個,陷害過我、傷我家人的女人。”馮蓁眼底暗流涌動,語氣沉沉。
“憑你喜歡阿琛啊。”蘇氏笑道,“我是他的家人,你不幫我,他一定會怨你的。”
馮蓁嘴角抽了抽,沒
有說話。
蘇氏自顧自說了下去:“你看,你哥哥舍不得殺我,他只會關我到老。說不定他哪天心情好了,還來牢中找我親熱……”
“蘇離娘你適可而止。”馮蓁不悅地打斷她,心中卻也清楚,她說的是事實,馮誕的確舍不得殺她。
“我這樣的人,在你們馮家待著,遲早也是禍患。我在這府里一日,你那可憐的王嫂便不放心一日,還不如放了我,四小姐說呢?”
馮蓁不置可否,腦海中掠過崔氏那張終日強顏歡笑的臉。
這是個可憐的女人,嫁入馮家多年從來沒有得到過阿兄的心。
但這些還不足以說服她頂著壓力私自放蘇氏出去。
見她表情有所緩和,蘇氏笑道:“這樣吧。我再告訴四小姐一個秘密,一個關乎陛下、容家與馮家的秘密。作為交換,你放我出去,怎么樣?”
馮蓁目光沉潛幾分,面上卻漫不經心地道:“不必,這些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四小姐不知道王爺想要的是什么,你也不知道阿琛和我,還有我們容家想要的是什么。你只是一顆棋子,一顆受制于下棋人的棋子。”
她話音傲慢,話語傷人,馮蓁微微有些惱怒,壓抑著性子道:“容家要的,不過是天下,阿兄要的,總歸是馮家如花似錦的前程。這些不牢你提醒。”
蘇氏看著她,忽地笑起來:“你果然不知道,四小姐,難道你不曾發現么,你其實從來不曾融入過馮家。不管是六年前你從這里走出去的時候,還是六年后你又回來的時候。”
馮蓁微微一愣,暗暗抓緊了身上的披風。
蘇氏說的不錯,她與馮家的確是有隔閡的。這一點她早就知道,卻一直不清楚原因。
“你本是你們家那位位高權重的姑母太皇太后培養的皇后人選,不惜犧牲陛下心中喜歡的馮昭儀也要立你為后。不出意外,將來陛下駕崩,你便是下一個挾天子以令群臣、垂簾聽政的文明太后。可誰知,你入宮之后,竟然倒戈馮家的仇人,幫著陛下從她老人家手里爭奪權力。”
“出嫁從夫,我難道做錯了么?”馮蓁假意笑得柔柔的
。
蘇氏憐惜地看著她:“娘娘沒錯,無奈陛下絕情。他喜歡的還是妙舞清歌的馮昭儀,即雖她為人蠢笨,做不到任何助益。陛下卻還是要為了她頂著群臣的壓力將你廢逐,娘娘,您心中,難道就一點也不恨么?”
馮蓁沉默,剛重生來的那個夜晚她還記得,馮瑤的刁難她也記得。
“阿琛是個好孩子,我們容家的人,認定了誰便是一生一世,你莫要負他。”蘇氏似乎很是感慨。
“不負他的其中便包括放了你么?”馮蓁失笑。
蘇氏皺眉,還欲再言卻叫馮蓁搶了先:“你告訴我,馮家到底想要什么?”
“作為交換,你放我出去?”
馮蓁點頭。
她態度轉變的如此之快,蘇氏竟狐疑起來,道:“那可要出去后才成。”
“好。”馮蓁一口應下。
蘇氏不再猶豫,同春暄交換過服飾,扮作春暄的模樣跟在馮蓁身后混了出去。
出去時馮夙正和幾個侍衛劃拳喝酒,正玩得興起,見狀只問了一句:“四姐姐回去了?”
“嗯。我先走了。”馮蓁剪短的應道,帶了“春暄”出去。
兩人順利溜出了地牢。
利用侍衛換班的間隙,馮蓁將蘇氏從偏門帶了出去。夜已經很黑了,大雨卻未有減退的趨勢,豆大的雨點砸落人間,如珠璣飛濺,很快瓢潑成水簾。
馮蓁將蘇氏送至壽丘里,兩人打傘在雨中走著,馮蓁走在后面,“姨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自是回到容家,再做圖謀。”蘇氏微微笑道,絲毫不曾留意到危險的靠近。
“你要問的事……”她正說著,忽聞身后刺啦一聲寒芒出鞘的聲響,剎那之間,一柄寒光如水的長劍猛地刺穿了她的身體。
蘇氏手中竹傘倏地被風吹走,她驚愕地回過頭去,嘴角血如泉涌。
她拼著最后一口氣,看向雨中噙著陰冷笑容的女子,仍是堅持道:“馮蓁……你……”
“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
馮蓁收劍在手,云淡風輕的掏出帕子,擦拭著濺在手上的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