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開始?
“我……”馮蓁的眼淚一下子便掉了下來,心中苦澀地說不出一句。
她桓蓁,何德何能,過盡千帆,還有人肯在原地守候自己。
她終于忍不住,埋首至他溫暖的懷中,嚶嚶哭泣。
謝玄擁著她,眼底漣漪泛起,如水的溫柔。他輕輕撫著她髻上的發,喃喃道:“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時,便覺有說不出的熟悉感。丹鳳閣,我看到你的字跡時,我幾乎都快相信那就是你了。可我心里又極清楚,人死復生,這又怎么可能呢……”
他語無倫次的說著,神情恍然,鎖著她的禁錮不自覺又緊了數分,似乎一松手,她又會變成建康東山謝氏陵園中那具冷冰冰的尸體。馮蓁心里微微的一疼,訥訥說道:“我也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為什么還會重生一次……”
謝玄溫柔地打斷她:“我們不說這個了,活著比什么都好。阿蓁,若不是云姜告訴我你的那些話,我,我是不是就會永遠的錯過你?”
馮蓁心里又澀又暖,哽咽著沒說話,可當她聽到桓云姜的名字時,心底隨之泛起酸意,桓云姜,又是這個桓云姜!
她到底是什么來頭!
馮蓁趴在他胸口上,用小指輕輕戳著他的胸口醋溜溜地道:“那好,你要我回來,可你身邊,為什么已經有了桓云姜?”
“云姜?她不是夫人送給為夫的通房丫頭么?”聽出她話里的醋意,謝玄心情大好,眼睛亮亮地看著她。
馮蓁先是一驚:“是絳云?”隨即卻有些惱怒,倏地推開他連珠炮似的一通問:“還云姜?喊的這么親密?你們已經睡了是不是?我可告訴你,我桓蓁從來不要別人用過的男人!”
絳云是她前世的陪嫁丫鬟,按照慣例,是要做謝玄的房里人的。而她那時才在洞房花燭夜跟謝玄撕破了臉,圓房之事一拖再拖。謝夫人看不過,略說了她幾次,她嫌煩,一口氣給他娶了三個妾室還把絳云塞了過去,把出征在外的謝玄氣了個半死。之后江陵會戰,桓父去世,她沒有了退路,終于明白自己這輩子是注定要和謝玄捆在一根繩
索上了,這才忸怩著同他圓了房,之后,又雷厲風行的把三個守活寡的妾室全部休掉了,把絳云重新調回到自己的身邊。
現在想來,絳云恐怕就是那時對謝玄上了心。自己也真是作死,把個潛在禍患放在身邊放了那么久!
“沒有。”謝玄忙道,像是害怕她逃掉一般緊緊抓住她的手。馮蓁不悅,“啪”的一聲將他的手打開,板起臉道:“你說沒有就沒有,我才不信。清明書院里你們倆那么親密,她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去了……”
“真的沒有。”謝玄斂容說道,“你喪期未過,我怎會與別的女子糾纏不清。”
而此時,永橋之南,他話里的“別的女子”正掀了轎簾,淚眼迷蒙的望著這邊。也不知看了多久,看去了多少,終是含著淚垂了簾子,掩去滿臉淚水。
聽見“喪期”二字,馮蓁忍不住紅了眼,偏生還要裝作無事人一般,撲進他懷中將臉貼在他肩胛處悶悶說道:“你最好不要騙我,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桓蓁絕不會用別人用過的男人!”
“什么叫用過的……”謝玄失笑,無奈地看著她,頓了頓,突然微微赧了顏,含笑說道:“你現在的這副身體,和元宏應該……不過,我不會介意……”
“嗯?”馮蓁一愣,驀地又反應了過來,一張臉即刻漲的通紅,怒道:“謝幼度!你介意個大頭鬼啊!你才和他!!!哎呀你氣死我了你!”
“好了好了,不鬧不鬧。”謝玄笑,握住她的手十指相纏著說道。
“公子,四小姐……”桑落牽著其徐,不合時宜的出現在他們身邊。馮蓁臉一紅,忙推開謝玄,不自然的整理儀容左顧右盼起來。
“這是夫人。”謝玄溫和地道。
桑落“啊”了一聲,驚異地看著馮蓁。馮蓁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道:“出什么事了么?”
“沒,沒有。”桑落忙道,又轉向謝玄,擔憂地道:“公子,時辰差不多了,再不走就不能在天黑之前趕到函谷關驛站了。咱們走吧。”
聽見這話,馮蓁驀地緊張起來,殷殷問道:“阿羯,你一定要回
去嗎?”
謝玄看著她笑了一下,道:“你不和我一起么?”
“我……”馮蓁的眼神有些閃躲,最終還是向他坦白,“我答應過陛下,要助他開創新的選官制度,打壓世家。此事已成一半,現在正進行到關節眼上,我,我不能食言。”
謝玄眸光微微一黯:“可你卻經常對我食言。”
“對不起……”馮蓁心底亦是愧疚,細細的嚶聲說道,末了,輕聲卻鄭重的起誓道:“日后,我絕不會再對你食言。”
“那行,我先回南晉。等格局安定后再來洛陽接你,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執著她的手,謝玄細細的囑咐道。
馮蓁點點頭,悵然望了一眼停在永橋南邊的謝家馬車,不放心地道:“那你快去吧,還有,遠離桓云姜!別碰她給你的東西!她一肚子壞水!若不是沒辦法,我才不會許你和她待在一間馬車里!”
謝玄失笑,“是,為夫記住了。”
“那你去吧。”馮蓁悶悶說道,從桑落手里牽過其徐,故作灑脫地道:“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我就不送你了,先行一步。”
謝玄知道她是怕舍不得自己故而如此,點點頭笑意溫柔。馮蓁忍著鼻子發酸的沖動,翻身上馬,一抽馬鞭,一溜煙拐過四夷館矮矮的城門,身影消失不見。一路,都沒有回頭。
謝玄在垂柳下站了良久,直到目之所及再看不到她的背影,才同桑落駕車離開。
馮蓁的身影卻又重新掠回城門邊上,她看著永橋那端芳草萋萋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向南駛去,鼻子一酸,終于忍不住,淚如雨下。
楊柳輕煙如幕,永橋兩岸俱是人家,草色煙光之中有稚兒將別離輕唱: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