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馮蓁如期入讀國子學。
國子學坐落在銅駝大街上,與衣冠里比鄰,緊挨著宮城北門閶闔門,寸土寸金的地段。
國子學中士庶同,居,除卻四十間獨門獨舍的甲等學舍,剩下的,就是兩人一間的乙舍和寒門子弟住的通鋪了,條件自然不可與學子皆為貴室之胄的清明書院相比,加之貿然搬遷學寮壓力極大,馮蓁被分到一間帶套間的乙舍,雖然避免不了與人同住的尷尬,倒也心滿意足。
哪里想,才進學寮便遇見了老熟人,她的好友李媛華。
“媛華,怎么是你?”
李媛華正坐在床榻上翻閱著一本《九章算術》,聞言回過頭來,見得門外懷抱行禮款款而入的馮蓁與她身后提著行李的折葉聽雪,微微一笑:“庾小姐不來了,陛下召我來補她的缺。我特意去求了祭酒,才能跟你分配到一間房呢。我原想著給你個驚喜,所以,就沒提前告訴你。”
國子學祭酒是國子學的最高領導人,書院并入國子學后,一切事務都歸祭酒主管。而這一屆的國子學祭酒,正是李媛華的伯父,隴西李氏的李承。
“原來如此。”馮蓁驚喜地道,一面招呼折葉聽雪將她的行李書冊都搬了進來。李媛華瞄了一眼,笑道:“又是棋譜?”
馮蓁走到她身邊坐下,瞥了眼她手中的《九章算術》,笑:“又是算術?”
李媛華抿嘴一笑:“我可比不上你,我學問差著呢。三日后入學考試,除了太學的科目,還有四門小學的內容。我書數不精,雖不求名列前茅,可也不能名落孫山。臨時抱抱佛腳罷了。你準備的如何?”
國子學的祭酒李承是個很嚴肅的老頭子,元宏千方百計把清明書院并入國子學來,幾大世家心里還不痛快著呢,他倒是第一個提出了反對。理由自然是事出突然,國子學無力承受暴漲的人數。“無奈”之下,元宏只得答應他在遷址之際舉行入科考,重新評定甲乙丙等學生品級,
落榜者,無論士庶,無論國子學的學生還是書院學子,一律都得退學。
這樣一來,書院與國子學的學生,不管是貴族子弟還是下品士族,少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務求在入科考中取得好名次。而身為祭酒嫡親侄女的李媛華,饒是對政治再不感冒,也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這個嘛……”馮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還不曾準備呢。”
之前元宏怕她搶了王清琬的風頭,讓她在考試時放水。馮蓁心里雖不情愿,卻也知京中情勢復雜,不宜出這個風頭,有心草草應付了事。是而這幾日她連功課也不曾溫習,不是賦閑在家學繡花,就是喬裝打扮與馮夙滿京城的斗雞走狗,引得二位兄長大為不滿。
“還不曾準備?想必你已是胸有成竹了……”李媛華笑道,兩人相對而坐,促膝長談起來。
次日,懷揣著對元宏的不滿,對考試的滿不在乎,馮蓁開始了她的入科考。
按照慣例,國子學與往年一樣,考察甲乙丙三科。甲是律學與策論,乙科是樂、射,丙科則是書學和算學。
連著考了三日的六藝,馮蓁很是疲憊,等到了考射術這一日,干脆敷衍了事,輪到她時,除了第一箭射中了,后面的全部沒中,最后一次,竟然還脫了靶。
圍觀的世家小姐大多極有涵養,沒有當面取笑她,元瀅卻是見識過她射術的,見狀冷冷瞥了她一眼,并不多言。監考的夫子沉著臉色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提筆在她的名字下畫了個大大的叉。
唯有王清琬看出她敷衍草率的態度,認為是輕視自己,氣的臉都紅了,眼刀子不住地朝她飛來。馮蓁視若無睹,乖巧地同監考的夫子作了揖告辭。
方離開校場,王清琬便追了上來,語氣不善地道:“馮蓁,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馮蓁停下來,回過頭去挑眉問道。
王清琬面色不虞地走到她面前,眉毛一挑,趾高氣揚
地道:“你方才為什么要故意射成那個樣子的?你是其他科目考得不好名次靠后,所以故意拿射當你的遮羞布?嗯?”
她盛氣凌人,馮蓁卻也不惱,含笑看著她道:“王小姐,您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是懷疑我故意放水,讓著你?”
王清琬一噎,驕傲如她自然不可能承認,冷哼一聲道:“別開玩笑了,我需要你讓?你方才明明是故意的,就射中一支,還是六環,我太原王氏剛學射術的孩子都不會射成你這個樣!”
“王小姐謬贊,我自幼不喜騎射,之前更是碰都沒有碰過呢,只不過為了應付這次的入科考胡亂學過幾日罷了。方才的成績,已是出乎我之意料了。”馮蓁一改往日同她相爭的囂張態度,笑瞇瞇地說道。
“哼!”王清琬一把抓過她的右手,瞟了眼她拇指與食指之間的虎口,登時色變,勃然而怒道:“你少同我裝蒜,你虎口處有薄繭,分明是長期練習弓馬所致!方才,你射成那樣,根本就是沒有盡力!馮蓁,你到底有何居心!”
“居心?”見她說破,馮蓁也不好再同她隱瞞,掙脫開她的束縛冷冷笑道,“我不過為著韜光養晦罷了。狀元的彩頭,誰想得誰得去,我沒興趣。不過一個入科考罷了,哪里就需重視了?”
“你……”王清琬氣結,卻又不好承認,自己日以繼夜的埋首苦讀正是為了她口中的這個不值得重視的入科考!馮蓁說這話,當真是比讓她名落孫山來得更大的刺激!
她猛一握拳,咬牙切齒地道:“馮蓁,你給我等著!”
說完,便氣沖沖的走了。
馮蓁失笑,以王清琬心高氣傲的性子,自己這般放水,她必然氣不過。
既然元宏一定要犧牲自己的利益讓她贏,自己,就只好讓她贏的不開心一點咯。
正沉沉冥思著,身側花木之中突然跳出來一個半大小廝,指著她很興奮的喊道:“那個誰?阿夙的姐姐?我們又見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