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衛(wèi)平是皇兄的人,此次他大勝而歸,風(fēng)頭一時無兩,郭家長子驍勇善戰(zhàn),此次也立下不少戰(zhàn)功不輸其父,而郭家二子年紀(jì)輕輕卻已位列翰林院一職,南朝開國以來,五大氏族便存在,二百年來漸漸壯大已根深蒂固,五族子弟遍佈朝野,就連皇權(quán)也旁落,如今郭家立下功勞,勢必會被皇兄提拔,你的恩寵,會讓他們擔(dān)心懼怕啊。”
“又是那些人!南朝被他們弄成了什麼樣子!貪官污吏官官相護,朕這個皇帝成了擺設(shè),欺下瞞上真當(dāng)朕是傻子嗎?連皇弟你朕若不將這些毒瘤拔除,哪裡有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夏宗皇盛怒,手中黑子被捏的死緊,唯有在他這胞弟面前才表露幾分。
“可惜了皇兄的骨肉就這麼沒了,這纔剛開始而已,沒想到郭將軍如此看重顧畔之,以後她會成爲(wèi)衆(zhòng)矢之的,其境堪憂。”
夏宗皇冷笑,嘴角勾起一冷然的弧度:“骨肉?你覺得朕會在乎嗎?皇弟,我們的血是冷的,連兄弟姐妹都?xì)ⅲ€會在意這?”
“還有,我看顧家那丫頭挺有趣,你若真對她有意,朕便賜婚如何?有你護著她,旁人也動不了她。”
白子在他手中反翻轉(zhuǎn)著,夏景容淡聲道:“不必了。”
“也罷,西晉國戰(zhàn)敗,故已派人了過來,似要商談和親事宜,你若不娶那顧家丫頭,不如娶個西晉公主如何?”言語之中已有幾分調(diào)侃之意。
“你若不怕我將那公主殺了,再挑起紛爭,大可這麼做。”夏景容幽然開口,惹得夏宗皇乾笑一聲,他哪裡不知他這胞弟的性子,眉目之間不禁有幾分擔(dān)憂,勸慰道:“你總得給自己留下子嗣纔好。”
夏景容不置可否,轉(zhuǎn)移了話題:“太子失德,他未必適合儲君之位。”倘若顧畔之在場,定要大讚他這麼理直氣壯,離王果然出手了!夏宗皇長嘆一聲,輕聲道:“三皇子辰煦本該是太子極佳人選,可惜辰京魄力不夠,辰洛又少些果敢,目前看來,唯有辰曄纔是最適合的。”
“他太倚重外戚勢力,如今虞家勢力已過大,等他繼位之後,還有個虞皇后,到時這南朝該姓夏還是虞?皇兄還是多考慮一番再說。”
言既如此,他將白子放下起身拜退,夏宗皇依舊捏著黑子坐在原地良久都未起身。
郭府人來人往顯得極爲(wèi)熱鬧,顧畔之端坐宴席之上,撫著有些撐的慌的腹部,艱難的解決眼前這碗中堆的如山高的菜食,頭不敢臺,生怕一擡頭一塊雞腿就往她碗裡送,只是好歹也給她來點素的啊
她很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奈何依舊被人盯著,長公主溫柔的看著她,輕聲細(xì)語道:“看你長的這麼瘦,要多吃點肉纔好。”說著眼圈又紅了,她長的太像她娘,一想到紅顏已逝,未免傷感。
“對對,畔之,在這你別客氣,想吃什麼,跟舅舅舅母說,在這多住上幾天,不,一直住下去也沒關(guān)係,顧府就沒別回去了,那顧老頭不是什麼好人。”
長公主忙對他使眼色,哪有當(dāng)著她面說她父親壞話的?這孩子看起來聰慧的很,若因此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多謝舅舅舅母,你們都對我很好,我很感動,真的,不過畔之若在這長住會惹別人說閒話的,若舅舅舅母以後想我,捎信來便是,我會來看你們的。”
顧畔之坦然道,言語之間多了幾分真切,何爲(wèi)真情何爲(wèi)假意她還是看的出來幾分,或許是因與她孃親有幾分相似的緣故,她不討厭便是了,況且,有了郭府當(dāng)靠山,她以後的日子也會好過不少,思及此,又暗笑自己的小算計。
“孃親若喜歡錶妹,不如我將她娶回來給你當(dāng)媳婦,你不就天天可以看到了?”郭律斜咬著筷子笑道,桃花眼輕瞇著,顧畔之心底一咯噔,狠狠瞪了他一眼,這廝還真敢說!
“你房中已有三房美妾,畔之未必答應(yīng)。”郭瑞安淡聲道,一盆水潑下來澆的他個透心涼,郭如玉看他黑了臉,又插上一腳:“還有那些個紅顏知己,你這麼不安分,實在會委屈了表妹,你還是別做夢了。”
郭律斜苦著個臉,多情是錯麼?他都收斂好多了
“當(dāng)著人家姑娘的面說這話,真沒規(guī)矩,畔之,你別在意啊,他就這樣,不知輕重。”
顧畔之羞澀的低下頭了,暗自恨不得要死那廝,長公主卻因郭老三那話活絡(luò)了幾分心思,既是表親,自然可以親上加親,這畔之性子相貌自是極好,若嫁給郭府也可彌補這多年的愧疚,老三名聲太臭她未必喜歡,這不是還有老大老二?一想到這,長公主忍不住喜上眉梢,又多夾了幾筷子菜放在她碗中,嗯,要多吃點,養(yǎng)的珠圓玉潤些。
一頓飯下來,顧畔之被撐著有些胃疼,長公主拉著她說了些體己的話才讓她回去休息,天色昏暗下起的小雨,路過長亭之時,顧畔之遠(yuǎn)遠(yuǎn)看著郭家三兄弟在對飲,忍不住走上前去,笑道:“這麼有興致,我可以加入嗎?”
“你一個女孩子,喝什麼酒?”郭如玉喝的滿臉通紅,面色卻顯得興奮的很,郭瑞安隨手遞給她一小酒罈,乾脆利落的緊,郭律斜喝的醉眼朦朧,一見她過來就黏了上去,差點就抱著她腰肢,被郭瑞安提著後領(lǐng),將他提的離遠(yuǎn)了些。
郭律斜像蚯蚓扭著,嘟囔著:“大哥,你幹什麼,別拉我啊,我要找表妹喝酒去。”
“你就安分些吧,她是女孩子,哪容你摟摟抱抱?”郭律斜被訓(xùn),他最怕這大哥,只好默默的抱柱子去了,大哥好過分
顧畔之噗哧一聲笑出聲來,郭家人都有趣的緊,這看似冷峻的大哥,爲(wèi)人處事卻細(xì)緻的很,溫文爾雅的倒像是文人墨客,聽聞他在戰(zhàn)場立下赫赫戰(zhàn)功,從他身上卻看不出一絲殺戮之氣,反而是那郭如玉,性子火爆的緊,又哪裡像在朝廷之上侃侃而談的文官?
“還有你,如玉,你若大醉了,明日如何上朝?”
郭如玉面色一僵,嘴角拂過一絲苦笑,仰頭大口灌下一口,身子半倚在柱上,懶聲道:“表妹曾作過一詩,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我甘願醉臥沙場,也好過與那些個老頭子纏鬥。”
“你這樣不也很好?二弟,大哥知你不甘心,只是你自小體弱多病,不能上戰(zhàn)場。”郭瑞安阮聲安撫著,他又何曾喜歡上戰(zhàn)場?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看慣太多人的生死,就連心也變得麻木不仁,他所渴求的,不過是縱情山野之間,瀟灑自在。
顧畔之安靜的聽著,默默的喝下一口美酒,辛辣的味道順著喉嚨下去,這種滋味還真爽快,外人看來風(fēng)光的表面,實則藏了多少酸楚?聽了這些也能猜個大概,人生多有無奈與遺憾。
“畔之還在呢,別在她面前說這些了。”郭瑞安提醒一聲,顧畔之不在意的笑了笑,朗聲道:“大表哥縱橫沙場立下顯赫戰(zhàn)功,南朝百姓因你少了戰(zhàn)亂之苦,二表哥傲立朝野,一身錚錚鐵骨爲(wèi)民請願,爲(wèi)多少人敬重?生活或許與自己本想要的相差甚遠(yuǎn),但終得繼續(xù)下去,等到年老之時回望一生,也不至於後悔遺憾。”
兩人靜靜的聽著,心下一緊,想到了邊關(guān)之處那一張張飽含感激的面孔,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眼底微紅,灌下一口烈酒纔將那洶涌的情緒逼了下去,顧如玉則想到了朝野之上那些氏族子弟的嘴臉,還有這次麗洲水患,他奉旨安撫,卻驚覺撥下的庫銀被吞了大半,分到難民手中的寥寥無幾,造成多少饑民餓死!他怒,卻沒有權(quán)利將那些貪官污吏全殺了!看到那是屍橫遍野的慘狀,他卻無能爲(wèi)力!朝野風(fēng)波詭譎,而他太弱了。
“人活一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總有什麼值得我們爲(wèi)之努力,就算是陪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畔之只是小女子,或許終其一生都只能固守一院之地,但你們,卻可以創(chuàng)造屬於你們的歷史與神話,千百年之後,就算化爲(wèi)白骨,歷史的長河之中會留下屬於你們的印記。”
她的話在兩人心底掀起驚濤駭浪,他們還太年輕,心底或多或少還存留幾分少年傲氣與肆意,但細(xì)細(xì)深思,便覺責(zé)任深重,他們已不是那無知少年了啊
“我沒想到,畔之你竟比我們看的透徹,就爲(wèi)這,表哥要敬你一杯!”郭瑞安喟嘆一聲,豪氣頓生,直接拿著酒瓶灌了一大口,顧畔之安之若素的接受,也大口喝酒好不肆意!
“說的好,畔之,你比那些說教的老頭子厲害多了,以後你就是我郭如玉的親妹子,誰敢欺負(fù)你,小爺我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