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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已經是八月,天氣也就該開始慢慢轉涼起來,誰知道這老天就像是故意針對秦淺一般,熱浪是一陣接著一陣往人身上撲,整個世界像是被籠罩在一層蒸爐中一般,又悶又熱根本喘不上氣來。屋里用著冰都還是要打著扇子,恨不能將整個人都用冰圍起來才算舒爽,更不要說被掛在外面的秦淺。
秦淺的下巴仍舊是沒有人幫她裝上,就這么大張著嘴巴被人掛在后院的小花園里,原本張著嘴巴的秦淺還是不停地往外流著口水,可這烈日炎炎沒一會兒就將她整個人都烤得口干舌燥,可這是胳膊不能動嘴巴也不能動,睫毛和眉毛上的汗水是大顆大顆地往眼睛里面流,秦淺只能拼命地眨著眼睛,可越眨這汗水流地越快,秦淺算是真真正正體驗了一把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烈日已經將秦淺整個人烤到了眩暈,可李千昊卻是吩咐了不能叫秦淺暈過去,故而一旁一直站著一個撐著傘的小丫鬟,見秦淺有暈過去的跡象就趕忙往她腳心處扎針。
這才掛了昨天一下午加今天一上午,秦淺明顯就是受不住了,可每天日落之后李千昊都會派人給她喂藥和食物,便是掛在上面的時候也會被人逼著用上午飯,故而這三五日當真是死不了。
寒雨依著李千昊的吩咐昨日去請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三人一面說著話一面往這后院里走,這李千昊只說有個好東西要給二人看,卻是任二人怎么問都不曾透露一句。
“大哥不知道是捯飭到了什么好東西,”李千封面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明媚,如這陽光一般迎面而來便是暖熱,“想著叫咱們兄弟開開眼呢。”
李千封的話音剛落,李千承卻是直接頓住了腳步,原本正歪頭與李千承說話的李千封這便直接撞到了李千承的身上,剛揉了鼻子還來不及問一句怎么了,就也看見了正掛在前面搖搖晃晃的秦淺。
李千封面上的笑容瞬間凝結在了臉上,秦淺也是瞧見了三人過來,朝著他們三個“啊啊”地喚了幾聲,卻是因為沒有力氣而深呼吸了幾下再也發不出聲音來。;李千昊隨意瞟了李千封一眼,卻見他仍舊是云淡風輕似是于己毫不相干,一旁的李千承卻是被嚇白了臉,抖著問了一句:“不知大哥是何意思?”
“這是打月氏傳過來的新玩法,”李千昊像是沒瞧見李千承面上的驚恐一般,淺淺一笑說了句,“那月氏王就是將自己的寵妃掛在這烈日下炙烤,瞧著汗水津津的便甚是好瞧,我這是新學的玩意,這府里也就秦夫人皮膚最好,我也就拿她來試驗一二,你們覺得怎么樣?”
李千承咽了口唾沫不曾回答,李千封卻是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兒搖搖晃晃的秦淺,摸著下巴答了句:“這倒是甚有趣,不過依著為弟的看法,不若在這秦夫人的身上劃上幾道口子,再取了鹽巴灑上,想來這秦夫人的汗水將鹽巴盡數沖進自己傷口里,拼命掙扎卻又不敢掙扎的樣子定然是更好看。”
“四弟果真是見多識廣,”李千承喚了一旁的小丫鬟照著李千封的話去辦,又是派人取了躺椅放在樹蔭下,三人歪在躺椅上,小丫鬟又是上了用冰鎮過的瓜果,李千昊拈起一顆葡萄,莞爾一笑說了句,“咱們就一起來欣賞一番吧。”
那小丫鬟本就厭煩自己大熱天地還要和秦淺一起在這挨曬,劃下去的手勁便格外大了幾分,待到灑上鹽時,總是秦淺再能忍還是下意識蹬了一下腿,差點正好踹中那小丫鬟的腦門,那小丫鬟更是氣極,抓起一大把鹽巴便是糊在了秦淺的傷口上,更是著意地用手在上面揉搓了幾下。
秦淺想要張口去喊,卻是口干舌燥下巴錯位連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是發不出來,只從嗓子里發出了幾聲“啊啊”的氣音,還未傳到三人那里就迅速消散在了空氣里。
李千承看得有幾分惡心,只低著頭剝著葡萄吃,卻又覺得那葡萄沾在手上的汁液像極了血,便是下意識甩開了自己手上的葡萄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千昊和李千封仍舊是饒有興趣地看著,時不時還發表幾句自己的看法,李千昊覺得還是要給秦淺留上一條性命慢慢欣賞,李千封卻是覺得只用那千年人參吊著一口氣便可,又說是這苗疆有一種以活人養蟲的方法,建議李千昊試上一試。
李千承在一旁聽著李千封和李千昊的談話幾乎是要一個忍不住吐了出來,李千封詳細地和李千昊說了以人身養蟲的過程,說是苗疆人擅長養蠱,以這活人之身養的蠱就更是珍貴,不過除了苗疆之外甚少有人養蠱,便就學了這個法子養蟲來玩。
苗疆的做法是先給那人喂毒,待到身中百毒之后,再用這上好的毒身養蠱,用來養蟲的法子卻也和這差不多,只在那人身上割上幾道口子,將母蟲產下的卵送進人的體內,日日給人喂著參湯和好些東西,保管叫這蟲子長得是又白又嫩。
李千承素來是聽不得這些東西,剛剛吃進去的葡萄是又滑又嫩,此刻李千承卻像是吃了一只蒼蠅一般,吞不得吐不出。
“四弟的法子聽著甚是有趣,改日我可來試試,到時候還請四弟幫我瞧上一瞧,”李千昊一面說著一面想要拿了葡萄來吃,眼角余光卻是瞧見了面色不好的李千承,“瞧瞧,我都忘了呢,三弟從小就是個不愿見血愛干凈的人,剛剛定然是聽著犯惡心了呢。這天兒也是很熱,我叫人冰了些酒,咱們兄弟去盡情飲上一番。”
李千承總算是解脫,連看秦淺一眼都不曾,低著頭匆匆離開了這小花園,身后的李千昊和李千封卻仍舊是談笑風生,絲毫不覺得彼此剛剛的談話內容是有多駭人聽聞。
三人離開了小花園,那看著秦淺的小丫鬟也就松了一口氣,剛剛李千昊和李千封的談話也是將她嚇了個不輕,她從來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么多整治人的法子,若是這些法子用到了她身上,想來她寧愿馬上去死。
秦淺也是聽到了剛剛三人的談話,面上卻是沒有半分恐慌之色,不過也興許是沒有力氣再去害怕,只見她白著一張臉,在這明晃晃的陽光襯托下甚是駭人。
那小丫鬟又是撐起了傘來,剛剛李千承隨手丟棄的葡萄正好滾落在離她腳邊不遠的地方,她沒能跟著一個好主子,平時就是在這花園里做些灑掃工作,向來也不曾嘗過這葡萄,這便彎身撿起,打算吹一吹嘗上一嘗。
剛剛撿起了那顆葡萄,這小丫鬟便想起自己頭頂上還有一個人,在人前做這種事情到底是有幾分尷尬,這小丫鬟便下意識抬頭看了秦淺一眼,見秦淺已經是合了雙眼暈了過去,那小丫鬟便是拿起針就要扎她的腳心。
誰知道剛剛舉起針來,就聽見“嗖嗖”兩聲響,一把明晃晃的刀正插進了她的喉管,叫她連一句叫喊聲都發不出來就癱倒在地,另一把刀直接割斷了她拿針的右手,讓她連抬手捂一下自己汩汩而出鮮血的脖頸都是不能。
一襲黑衣的男子自房頂一躍而下,翻腕甩出兩把匕首直接割斷了綁住秦淺的繩子,他則趕在秦淺的身子墜落在地之前抱住了她,一手攬住了她的腰身,另一手則直接推上了她的下巴。
秦淺于迷迷糊糊之間睜開眼睛,瞧見自己面前這張放大的臉,便是勉力扯了扯嘴角,喚了一聲回風大人就徹底暈了過去。
回風抱住秦淺打算翻身而起,卻是兜頭一張大網攏了下來,若不是他翻身夠快,想來此刻已經被網住。可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破風而來的幾支箭便是對準了他的面門,旁邊一個斜身躍上來的侍衛手中長劍便是直接沖著他懷里的秦淺而去。
回風抱著秦淺動起來極是困難,一邊旋身躲避一邊翻腕甩出匕首,可奈何對方人數過多,又是一批人專門對付他一批人專門對付秦淺,縱使回風武藝再高,為了不傷著自己懷里昏迷的秦淺,自己身上也是中了好幾箭。
縱使身上有傷,回風還是拼命抵抗不叫人近得自己的身,懷中的秦淺呼吸綿長,傳入回風耳中便是一陣心安。
“四弟的手下當真好身手。”李千昊負手而立,于人群之外衣袖翻飛,恍若不染凡塵的謫仙。
一旁的李千封看向回風的眼神里盡是狠戾,合眸偏頭的瞬間卻又換上了一副淺笑的溫和樣子,“身手尚可,卻是忠心不足,未經允許擅自行動,便是大哥即刻將他杖殺了,我也是說不出來什么。”
回風的動作一頓,正好一柄長劍便自他身后破風而來,若不是回風下意識蹲了蹲身子,想來那此刻插在他肩膀處的長劍早就插進了他的心窩。
“殿下,”李千昊招手,侍衛都停了手上的動作,回風也是一手攬著秦淺,躬身給李千封行了個禮。
李千封并不作答,一旁的李千昊也只是站著不說話,周遭的侍衛皆是長劍相向,一時間這氛圍頗為劍拔弩張。
“殿下,屬下擅自行動,還望殿下懲罰。”回風雖是彎下了身子,抱著秦淺的那條胳膊卻是又緊了幾分。
秦淺被折騰了這兩日,兩頰迅速凹陷了下去,原本白皙細膩的皮膚現下也是干燥起皮,可回風將她攬在懷里,似乎是將她當成這個世上最為珍貴而易碎的珍寶。
“回風倒是對這秦夫人情深意重,若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將此事透露與我知,說不定我還真愿做一把那成全有緣人的侯爺,不叫蕭郎和秋娘從此是路人,”李千昊負手而立,面上含著淺淺的笑意,可卻是莫名叫人聽言就打了個寒噤。
這秦淺是李千封從前的屬下,長相柔美性子又溫婉,便被李千封著意安排送入了李千昊府中,這些年來秦淺也的確為他探聽了不少東西
,回風也是時常來傳達自己的命令,秦淺與回風之間向來沒什么交涉,反而看起來秦淺還有幾分懼怕回風。連李千封都沒想到,常年以冷面示人的回風,居然會為了一個秦淺,身臨仙境,如一個泰山崩于前而不瞬目的英雄一般,緊緊地攬著他懷里的佳人。
“殿下恕罪,”回風又是一躬身,垂眸神情地看了秦淺一眼又抬起頭來說了一句,“屬下與秦夫人是同鄉,幼年結識,后來是家中有事方才分道揚鑣,不想今日她入此險境,屬下……不能坐視不理。”
事已至此李千封自然也是不能就這么干看著,扯了扯嘴角說了句:“好一個不能坐視不理,可這秦淺如今到底是大殿下的侍妾,怎容得你玷污,既你待秦夫人如此情深意重,我便腆著臉和大殿下討一個恩典,就叫他們二人待在一塊兒,一起為殿下養蟲子,也算是他們二人的造化。”
回風原本在屋頂上將幾人的談話是聽得清清楚楚,也是未曾想到李千封會想出這般折磨人的法子,他是無所謂,可若是秦淺也要受此苦楚,想來活著還不如死了。
李千昊還未來得及點頭,回風便頷首說了句:“屬下謝殿下恩典,只是屬下以后便不能為殿下效忠了,還望殿下一切保重。”
回風話音剛落,一把匕首就是自他袖中旋轉而出直接插進了秦淺的心窩,秦淺于劇痛之中睜開眼睛,正好瞧見回風的另一只手將那匕首拔了出來又反手刺進了自己心窩。
“小淺,你疼不疼,”回風不管執劍相對眾侍衛,也不管自己胸口汩汩而出的鮮血,便是軟了身子倒下去的時候也是用一只胳膊墊住了秦淺,空出的那只手終究是搖搖晃晃撫上了秦淺的頭發,用他今生從未有過的溫柔聲音說了句,“你怪不怪我。”
秦淺白著一張臉,用盡全身力氣綻放開了一個笑容,仿佛多年不曾下過雨的沙漠里綻放出了玫瑰,仿佛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海層里終于迎接到了陽光,她聲音淺淺,身體的溫度隨著話音慢慢流逝,化作一方熱氣噴灑在回風耳邊,“回風大人,我啊……等了你許多年……”
回風剛想傾身吻上秦淺的額頭,卻是喉嚨一甜,張嘴吐出一大口鮮血來,再睜開眼時秦淺已經是合上了眸子,嘴角的淺笑像是在昭告全天下她有多幸福。
我啊,愛你愛到可以慷慨赴死……
“拖下去喂了狗吧,”李千昊懶懶地招了招手,“本殿與四弟還有些話要說,你們忙完了就收拾收拾,別叫這院子里一股子血腥氣。”
李千封隨著李千昊往回走,心中雖是忐忑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在心里盤算著若是李千昊問起了此事要如何回答。誰料李千昊卻是半句都不曾提起剛剛的事情,仿佛這世間從來沒有過秦淺這么一個人。
“臨安城中最近很是不太平,想來四弟也是有所察覺,”李千昊原本在前頭走著,忽然腳步一頓側身說了句,“不知道四弟怎么看?”
李千封沒想到李千昊會在這種情景下問這個問題,猶豫了一會兒方答了句:“朝中動蕩不安,咱們都是兄弟也不必說些場面話,我的人已經被人陷害了不少,想來大哥也是如此,偏偏這敵在暗我在明,到現在也不曾查出到底是誰搞的鬼,若是再這樣下去,怕是為弟在這臨安城里連個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二弟不必說,是個只知道讀書的,你我的勢力又都被大幅度削弱,偏偏這三弟就能獨善其身,四弟可曾想過什么,為兄也不和四弟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只問四弟一句,可愿意與為兄合作?”李千昊原本想著用秦淺來制約李千封,卻沒想到這回風是自己送上門來,倒也是省了不少功夫,這么一鬧,李千封是無論如何都沒了理,對于自己的建議自然也是要好生斟酌一番。
李千封在后宮之中是沒有依仗的,這么多年來不過靠著走南闖北積攢勢力以及自己母妃在唐獻帝心中殘余的地位而一點點攀爬到如今位置,現在無端端被人蠶食,自然是惱火得很,可若是和李千昊合作,想來就要將這皇位拱手奉上,再也沒了希望。可若是不合作,以自己的勢力怕是也支撐不上多久,到時候他和李千昊都倒了臺,這皇位還不是李千承的囊中之物。
李千封思來想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個“好”字就梗在喉間不知道是該說還是不該說。偏偏此刻李千昊又說了句:“馨貴妃如今在宮中頗為得寵,連帶著三弟也是得父皇的歡心,照著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怕是沒幾日你我二人都要被父皇厭棄。可我到底是母后的親生孩子,只要還有母后在一日,定然就不會叫我太過難看,且我這幾日正在和言殺門商榷事情,到時候若有用得到四弟的地方,還請四弟幫上一幫,咱們兄弟的事情,等解決完了別人再慢慢商議。”
李千昊話里的意思就是想要和李千封先聯手扳倒了李千承,然后二人再一決雌雄,可這李千封如何聽不出來李千昊話中的深意,先是皇后,又是言殺門,李千昊這是明明白白地告訴李千封,他已經是與皇位無緣,若是還想求條活路,最好就是將全部的寶都押在他李千昊身上。
“大哥說笑了,”李千封面上的笑容沒有一點勉強,仿佛是真心實意地替李千昊開心,“大哥本就是嫡長子,繼承皇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為弟也是樂見其成,只等著大哥有朝一日繼承大統,多多賞為弟一些錢財好叫為弟游山玩水,做一個閑散人,若大哥有用的上為弟的地方,為弟自然是傾力相助。”
李千承因著覺得惡心,便一直呆在屋子里吃水果,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和四弟已經背著自己結成了聯盟,只等著攢足了勢力就給自己致命一擊。
李千昊和李千封談完了話便是又往屋子里走去,和李千承隨意玩笑了幾句,李千封便是借口有事要先行離開,李千承想起這個院子就是反胃,自然也是不愿意在這里多呆,趕忙隨著李千封一起離開。
送走了李千承和李千封,李千昊便喚了寒雨前來,問了句:“那回風和秦淺可是都死了?”
“回殿下的話,”寒雨拱了拱手答了句,“的確是都死透了,屬下也已經派了人去查那回風和秦淺到底是不是同鄉。”
李千昊擺了擺手,“不必查了,他們兩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已經不關心了,如今要緊的還是朝廷上的事情,既然四弟已經答應了要與我合作,我便無須再去追究這些事情,回風是四弟用了多年的人,如今去了也算是折了他的臂膀。對了,萬洛洛那邊怎么樣了?”
“萬夫人腹中的孩子已經被引了出來,那胎兒尚未成型,渾身都是紫色的斑,不光是王大夫和吳大夫,便連產婆都說,這孩子便是繼續懷下去也是活不成的。”寒雨說著聲音便小了幾分,仿佛也是覺得這萬洛洛可憐得很。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若說不心疼也是不可能的,可到底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傳宗接代,李千昊也不過嘆息了一聲,就又叫寒雨安排著他去見一下紀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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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殺門最近的勢力在臨安是越來越大,茶葉和絲綢生意已經做到了北漢,眼見著就是要富可敵國的架勢。前些日子李千昊見紀昀生的時候,紀昀生還略微表達了一下自己對于鹽鐵生意的興趣,只是這鹽關系民生,鐵關系國防,李千昊沒有好生考慮一番還真不敢直接答應,就打著哈哈混了過去,好在紀昀生也沒有多問。
此次前去拜訪,李千昊是下足了血本,鐵礦他手中有幾個,可是并不想叫言殺門招攬,畢竟有錢也就罷了,若是手中還掌握有兵器和軍力,可就難保言殺門不生出些犯上作亂的歪心思來。前些日子冀燁也給李千昊傳了信,說是蘇家近來的勢力越來越大,眼見著就要到了他無法掌控的地步,偏偏這蘇家做事是挑不出一點錯處,自己只拿著些小毛病做文章,就有十余個大臣為蘇家求情,倒顯得他像是個暴君。
現如今他的皇位被架空了不少,說是要管李千昊借兵,還應允了用萬州附近五座城來感謝李千昊。
李千昊雖是手中握著兵權,可也不能貿貿然借給了冀燁,這時節正是關鍵時候,他得先為自己打算,故而就回絕了冀燁的請求,冀燁一個生氣就是好些日子不再同他通信,他忙著料理南唐的事情,也就無心再去管北漢到底怎么樣。
今日李千昊帶著南唐最大鹽商和最大鹽產地崇州州郡的信物去約見紀昀生,就是為了和言殺門結為聯盟,好收攏了李千封來一起對付李千承。
臨安城里素來客滿的萬醉香今日三樓卻是沒有半個閑雜人等,李千昊低著頭穿過嘈雜的一樓和二樓,徑直上了三樓最里面第二間屋子,一開門正對上紀昀生含笑的眸子。
“紀門主,”李千昊微微頷首,“叫紀門主久等了。”
紀昀生起身給李千昊行禮,其身后帶著面具的冀鐔也是給李千昊行了個禮,只聽得紀昀生說了句:“殿下說的哪里話,殿下肯在百忙之中約見我,才是給我面子。”
李千昊只微微笑了一下并未多言,看向紀昀生的時候似乎有幾分猶豫,紀昀生自然是懂了,偏頭同身后的冀鐔說了一句,“萬醉香的酒菜甚是出名,你且去點了和寒雨一起喝上幾杯,銀子只管記在賬上便是。”
“屬下多謝門主賞,”冀鐔沒有半分猶豫,拱手答了句,嗓音也是不似從前一般嘶啞,聽起來也不像從前一樣駭人,他轉向寒雨的方向,在面具下輕輕揚了揚嘴角,“寒雨兄,請。”
寒雨看了李千昊一眼,見李千昊點了點頭,方謝過了紀昀生和李千昊隨著冀鐔一起走了出去。
李千昊和紀昀
生說了好長時間的話,直到太陽西斜,眼見著就要掉落山后的時候,李千昊方才推了門出來,和紀昀生并肩而行說了句:“如此就謝過紀門主了。”
紀昀生腳步一頓,稍稍落在李千昊身后半步,彎唇一笑說了句:“殿下客氣,能為殿下效勞,實在是我門中人的榮幸。”
這萬醉香雖然是臨安的老產業,可自打言殺門來了之后便是買下了臨安的不少東西,連帶著不少百年老產業也是歸于言殺門下,少數不肯賣也不缺錢的,也礙著言殺門的勢力和影響同意與言殺門合作,便是這在臨安城里開了一百多年的萬醉香,今時今日也是要在每年年底給言殺門三成的分紅。
冀鐔在這里吃飯也算是在自家酒樓里吃,這好東西是一樣不落地上了上來,連酒也都是七十年的陳釀,入口清香,回味悠長,便是這跟著李千昊多年見慣了好東西的寒雨也是覺得這言殺門果真大手筆。冀鐔與寒雨一面吃飯一面喝酒,酒至酣時兩人便熟稔了不少,也是說了好一會子的話。
李千昊下了門來時寒雨正拍著冀鐔的肩說是下次帶他去臨安最好的歌館里聽小曲兒,說是自己和那里最紅的姑娘很熟,保管叫冀鐔聽到最正宗的小調。李千昊和紀昀生一面寒暄一面走了下來,寒雨的酒意在見著李千昊時便消散了幾分,趕忙整理了衣衫迎了上去。
待到李千昊和寒雨走遠,紀昀生也是帶著冀鐔走出了門去,二人七拐八拐進了一個普通的院子,推開門進去后便變成了冀鐔在前紀昀生在后。
“今日那李千昊給屬下帶來了做鹽生意的保障,”原本在外自稱紀門主的紀昀生此刻卻在冀鐔身后低著頭說了句,“屬下瞧著這大皇子也是急了,十分想著和咱們合作,屬下也已經應允了他。”
冀鐔點了點頭,帶著紀昀生繼續往里走,面上神色因為被面具擋著而瞧不出分毫端倪,“既然答應了咱們就為他辦點事情,這幾日便暫停了對李千昊勢力的削減,先緊著李千封來,李千承那里也是要裁剪一批人去,好叫李千昊對咱們放心。另外那李千昊給你的東西你且好生用著,這鹽雖不比鐵,到底也是能影響百姓的東西。”
“屬下都省得了,”紀昀生一面說著一面探身為冀鐔打開了門,于冀鐔身后進了門又繼續說道,“那大皇子也是吝嗇,并不曾給咱們鐵礦,不過近來咱們在西安的手下也在那里發現了一個小銅礦,屬下叫他們莫聲張,只等著您和沈門主吩咐呢。”
冀鐔點了點頭,在桌旁坐下,“鹽的生意你先去問過了沈門主再做打算,銅礦也是要好生藏著,在上面做個生意掩人耳目,不過你這幾日想法子叫方丞相身邊的人對此事略有耳聞,但是不要透露出確切的消息,另外你且去紅鸞樓查一個叫青鳶的姑娘,查查她和寒雨的關系,再查查李千昊對此事的看法。”
紀昀生一一應了冀鐔的話,又彎腰說了一句:“咱們北漢的探子來報,前些日子元乾帝曾想著要從大皇子這里借兵,可大皇子自顧不暇,并未借給他,兩人現在關系也不如從前好,大皇子遺留在北漢的勢力最近也頗受元乾帝不待見。”
“冀燁此人最是小心眼,”冀鐔說起這話時還是有幾分心痛,從前要不是他輕信了冀燁,想來他與魏央也不會到如今的地步,“李千昊若是這一次沒有借兵給他,想來就會叫他記恨在心里,以后也是有了嫌隙,咱們就好趁虛而入。你安排一下北漢的事情,李千昊不能幫他的事情,咱們來幫,到時候再聯系著威武將軍和蘇家一起做戲,咱們最好是能將冀燁手中的兵力收歸己有。”
因著冀鐔和魏央的事情,蘇家和厲繁皆是很痛心,說是要替冀鐔守孝一年,原本打算早早完婚的蘇晉和厲繁的事情也都耽擱了下來。可這些日子四公主不知道怎么纏上了蘇晉,厲繁撞見了好多次,與蘇晉好生鬧了一番,蘇晉嫌厲繁脾氣不好又小心眼,好些日子不曾理她,厲繁這個人也是有氣性,索性就不再和蘇晉來往,大大小小的宴會也是想不參加就不參加,只說自己眼不見心不煩。
原本這京中的大家小姐大多數愛慕的都是冀鐔和蘇晉,冀鐔葬身火海不知道傷了多少大家小姐的心,如今四公主又看上了蘇晉,算是將晉陽城里的大家小姐得罪了個十之八九。可奈何一個是蘇家長孫,一個是皇帝親妹,大家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偶爾有幾個在厲繁面前說上幾句抱怨的話,卻又被厲繁不耐煩和厭棄的眼光逼了回去。
當然誰都不知道,縱使蘇晉和厲繁不見面,也是能在一舉一動中察覺到 對方對自己的情誼。
秦淺死在院中,沒過多久這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大皇子后院,巫靈只嘆了一口氣說是命該如此,便是準備了些東西想要為秦淺念一念散魂咒,說是希望她來生不再記得這些苦事,只安安心心幸幸福福地做一個普通人。
葉小魚特地叫人將秦淺的慘狀描述給了萬洛洛聽,萬洛洛小產之后身子本就不好,此刻聽了這些躺在床上就是一陣惡心,可是身上無力,便是連吐都吐不出來,還是一旁的青羌將那人推了出去,說是萬洛洛身子不好,不許旁人來打擾。
萬洛洛躺在床上淚水大顆大顆自眼角滑落,喃喃說了一句:“是我害了她……”
唯睛見萬洛洛這般樣子,也是束手無策,只好說了一句:“夫人莫要傷心了,秦夫人背叛了殿下,本就是罪有應得,和夫人您扯不上半分干系。”
萬洛洛根本不理唯睛,眼角的淚水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還是青羌上前擦了萬洛洛的眼淚,低聲說了一句:“夫人多慮了,秦夫人怕也是心有苦衷,奴婢聽說秦夫人去的時候嘴角還帶著笑,想來也是幸福的,夫人可是要振作起來,若是秦夫人在天有靈,想來也不愿見到夫人您這般樣子。”
“罷了,”萬洛洛深呼吸一口氣,“唯睛你先下去吧,青羌在這里守著,我想睡一會兒。”
青羌給萬洛洛掖好了被角,轉頭對唯睛說了一句:“夫人身子虛弱,這又哭了一場,想來一會兒醒來就是要餓了,不過怕夫人吃旁的也是沒有胃口,唯睛姐姐便去小廚房看看燉點清淡的粥吧,加點山藥枸杞大棗什么的,回頭好給夫人補補身子。”
唯睛從前是萬洛洛身邊最得力的丫鬟,現在卻是被一個青羌差使,心里自然是不愿意,可是瞧著萬洛洛今日好像很是中意青羌的樣子,唯睛也就只好偷偷白了青羌一眼出了門去。
葉小魚派去的丫鬟雖然是被青羌趕了出來,可這該說的也都說給了萬洛洛聽,葉小魚去找魏央的時候是笑得前仰后合,恨不能自己當時就在那里親眼瞧著萬洛洛是怎么樣傷心的一個樣子。
“斯人已去,葉夫人何必如此,”見葉小魚幾乎要笑出了淚來,魏央卻只是淡淡說了句,“況葉夫人說真是開心也就罷了,既然不開心,何苦要做出這種樣子來,叫不明真相的人當真以為葉夫人是個幸災樂禍的人。”
葉小魚面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僵著臉好一會子才說了句:“我就是要叫這些人都知道,我葉小魚是個冷心冷情的,得罪了誰也別得罪我,先是宋黎,再是秦淺,這后院眼見著就要都去了,大殿下想來過不了幾日就要往這后院里面加新人了,說不定,我就是下一個跟著去的人了。”
“這后院血腥氣太重了,葉夫人也是要好生保全自身,”魏央自一旁盡是冰的銅盆里拿出了一壺酸梅湯,給葉小魚倒了一杯,“葉夫人且消消暑,我想問葉夫人些事情呢。”
葉小魚點了點頭,雙手捧著那杯酸梅湯,任涼意一點一點攀爬到了自己心里,微微一笑說了句:“不知道魏姑娘想知道什么?”
“我想要調查的事情葉夫人已經告訴了我一部分,可這要查出證據也絕非易事,若是可以的話,我想在這后院里再找一個幫手,”魏央挑了挑眉,“故而我想問葉夫人一句,方夫人看起來是殿下的人,那么萬夫人,卻不知道是不是?”
葉小魚沉吟一番,舔了舔唇說了句:“這方婉是方丞相的庶女,方丞相與大殿下互為唇齒,方婉仗著母家還有幾分勢力,雖然是個庶女,卻也有個年輕有為的兄長,在這后院里也算是屹立不倒,年年回府省親的時候便是自己嫁給靖和將軍的嫡姐也是不放在眼里,至于萬洛洛嘛……這些年來頗受殿下寵倒是了,不過萬洛洛來自民家,好像父母去年也都去了,與其他的親戚也不甚來往,這算不算殿下的人,倒還真是不好界定。”
“以葉夫人來看,咱們與萬夫人一同合作,可是能加多幾分勝算?”魏央輕輕叩擊著桌面,細細思量了一番方說了句。
葉小魚沒想到魏央會在自己剛剛戲耍玩萬洛洛之后便提出要與萬洛洛合作的事情,面上有幾分掛不住,可還是笑著說了一句:“雖是萬夫人自打魏姑娘進府便看魏姑娘不順眼,和妾身也是一直對彼此都沒有好臉色,不過想來萬夫人心胸寬廣,并不會介意我剛剛還派人去戳她心窩子的事情,將來我若是肯在萬夫人面前伏低做小,定然也是能取得萬夫人歡心的。”
“咱們只是要和萬夫人合作,又不是要做什么生死之交,”魏央聽完了葉小魚的話便是一笑,“萬夫人和秦夫人的友誼是咱們取代不了的,咱們要做的,便是叫萬夫人更加懷念從前有秦夫人幫她的日子,叫她怨恨大殿下,懷念秦夫人便可。”
葉小魚聽言便是眼睛一亮,不由得笑了一下說了句:“你是說……”
“沒錯,”魏央未等葉小魚將話說完便答了句,“葉夫人果然冰雪聰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