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妃動了胎氣的事情只在宮裡颳起了一點微風,很快就散了。也許是因爲有顏貴人這個前車之鑑,所以沒有人敢再隨隨便便談論這件事。胡小媛原本還指望去求權妃,好從翠竹苑搬出來,最好是搬到永樂宮去。誰知郭舒炎一道旨意,權妃要靜養安胎,生產之前恐怕都不會出宮了。這下子胡小媛哪還敢再提這件事情,只好暫時忍耐。
這道旨意也讓權妃再次被推倒了風口浪尖,但是這一次有郭舒炎的刻意,權妃等同於被保護在永樂宮內,任何亂七八糟的人或事都插不進去手,倒真真正正的讓她可以靜心安胎了。
隨後而至的新歲裡,權妃就像是消失一般,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個場合,但是這宮裡人人都知道,年末進貢來好東西,除了皇后那裡有一份之外,其餘的都流入到了永樂宮。也有人實在是忍不住,去未央宮的時候也會多多少少抱怨幾句,都想著讓這位脾氣不好的皇后去整治權妃一般。可蔣曦薇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讓她們無處可發泄。
一進新歲,蘭妃的產期也臨近了,自然也是在鍾粹宮裡閉門不出,倒是這段時間賢妃的身子終於有了些起色,可以時不時的來未央宮陪伴蔣曦薇。
現在的未央宮已經沒有了初進宮時那般風光的姿態,雖然衆人眼裡蔣曦薇仍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后,但只有蔣曦薇知道,寵愛已經全部都到了權妃身邊,自己只有中宮的尊貴。
就連望月都會念叨父皇很久沒來了,蔣曦薇又何嘗不知道。三年苦訓讓她學會無論受寵還是冷落都能心平靜氣,但是也讓她明白決不能讓這種境況再發展下去。無論郭舒炎對權妃的寵愛是真是假,時間長了都會對自己,對佑弘,對母家產生不好的影響。
至少伯父那邊,就已經多多少少的表達了些不滿,蔣碧嬌更是三番五次的向蔣曦薇提起,必須要遏制權妃了。
就連性子平和的賢妃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直言權妃過於受寵必然不是什麼好事。
“左貴妃當年那樣受寵,也沒到如今這個地步,皇上對這個異域女子是否寵的也太過了些。只怕天長日久百濟依靠這些就能翻盤了,到時候權妃枕頭風一吹,從百濟撤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也不是不可能。”未央宮內,賢妃一邊說著一邊佈下一枚棋子。
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劃過她的耳邊,蔣曦薇的臉上亦是疲態,“姐姐說的我明白,皇上恐怕也明白。只是咱們現在摸不清皇上的真實想法。若是真情,那咱們恐怕就必須想辦法讓權妃失寵;若是假意,咱們只需靜靜等待,皇上自會有應對措施。我只怕,她那樣美麗的女子,皇上有一天會動情的。”
“咱們的皇上,不動情則以,動情了就誰也攔不住了。當年先後在世的時候對皇上的深情闔宮皆知,就連皇上自己也知道,奈何皇上是真的不喜歡她,所以無論她怎麼做,都不能換來皇上的笑顏。”
“現在無論是哪種情況,誰敢上書說皇上寵愛權妃太過都會倒黴。我昨兒聽說,以前歿了的蘇容華的父親只是在朝參時隨口說了一句,就被皇上狠狠的訓斥了一番。我已知會了父親,萬萬不能提起此事。”
“別的先不說,拿下百濟,到底是你哥哥佔得首功,百濟王城也是他攻破的。若是權妃哪一日想要計較這些,她又出不了宮,必然會千方百計的對付你的。”
蔣曦薇笑著落下一枚棋子,“自從進宮以來我就沒消停過,多一個也不嫌多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雍王那邊,從去年十月皇上就下旨召他們夫婦回來,到了現在舒雨都還沒動身,遷延不前,皇上心裡恐怕大爲光火。”
“雍王自小在皇上身邊長大,皇上自然無法接受曾經需要自己庇護的弟弟已經成長爲一個男人,更何況還會對自己的皇位產生威脅。交趾和大秦雖然隔著山水,但是想要從水路攻擊也不是不可能,百濟那邊戰事才了,國力已不足以支持在交趾那邊作戰,所以對於西南的守衛極其重要。雍王處在那個位置上,時間久了自然就不一樣了。”賢妃雖然體弱,但也是武將的女兒,對邊境軍防多少有些見解。
“而且當初是我和皇上半逼半勸著舒雨娶得華柔,以前看他們一起玩的好,以爲做了夫妻也會這樣,誰知卻並非如此。這兩年華柔給我寫了幾封信回來,一直都說舒雨對她冷冷淡淡,有了世子之後更是連大院的門都不會踏了。”如果說蔣曦薇自作皇后以來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讓華柔嫁給了舒雨,不僅沒讓華柔幸福,反而是成了一對怨侶。
賢妃聽聞此言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恰在此時三寶過來請蔣曦薇去建章宮伴駕,二人便也收起棋盤不提。
蔣曦薇踏進紫宸殿的時候,心裡劃過了那麼一絲恐懼,旋即反應過來裡面不會再走出來一個寇貞宜,這才往殿裡走去。
此時郭舒炎顯得十分閒適,穿著便服在書房裡揮毫潑墨,他剛過而立之年,神色之中愈來愈見沉穩之態。
“皇上今日好興致!”蔣曦薇捧著手爐走了進來,禦寒的斗篷已經取下,蔣曦薇只穿著一襲錦衣翩翩走來。
“咱們夫妻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獨處的時光了,朕可是好不容易纔找到這麼個機會,你還不快點來爲朕研墨,朕的字可是得過名師指點的。”郭舒炎的神情頗似一個小孩子,急於獲得別人的稱讚。
蔣曦薇柔柔一笑,“臣妾可從沒見過皇上這般誇讚自己的。”說罷將手爐遞給身邊的瑜楚,走上前去爲郭舒炎研墨。
平心而論,郭舒炎的字寫的確是蒼遒有力,頗有帝王風範。郭舒炎一邊寫字一邊跟蔣曦薇調笑著,一點也看不出他們已經有很久沒有獨處過了。
“朕給舒雨的旨意,他如今終於回覆了,說是過了正月就動身,大概三月初會到上京,朕不會讓他呆太久的,但是他的子嗣要留在上京一個。”
蔣曦薇研墨的手停了一下,旋即又動了起來,蔣曦薇直盯著烏黑的墨汁,輕聲道,“皇上已經開始忌憚舒雨了嗎?”
“有軍權的親王,朕都要忌憚,不只是舒雨。朕要讓他明白,這權利是朕給的,朕想收回來就可以收回來。”他好似知曉蔣曦薇心中的擔憂,又說道,“舒雨現在也有了兩個孩子,朕不會讓華柔他們母子分離的。”繼蔣華柔生下嫡子之後,寇家給郭舒雨安排的側妃蘇氏,也生下了郭舒雨的庶子。
“臣妾想的不是這個,臣妾只是擔憂,舒雨雖然已經做了父親,但到底年紀小,皇上這樣做是否會起到什麼相反的效果。”
郭舒雨長嘆一聲,“朕也想過這件事了,但是恐怕現在還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讓舒雨留下一個孩子,多多少少能夠牽制住他,讓他安安心心爲朕保衛西南。現在國中武將不多,百濟那邊又剛打完仗,大秦不能再有戰事發生!薇兒,朕能用的人實在很少。”
“哥哥在跟蔣家相認前是寒門將士,皇上何不考慮考慮他們?軍中有才能有軍功的人想來是不會少的。”
“像孝威那樣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很多人有軍功,但是無將才,有將才的又很難有那種顧全大局的意識,打起仗來所到之處就是一片荒城。這樣的人在太祖那時候很有用,可是到了朕這時候,就不行了。”
蔣曦薇見郭舒炎說的起勁,思之再三,方對郭舒炎問道,“皇上寵愛權妃,可是爲了安撫百濟?”
郭舒炎手上的狼毫停了下來,郭舒炎轉頭緊緊盯著蔣曦薇,直看得蔣曦薇心裡發毛。過了半響,郭舒炎開口說道,“如果朕跟你說是,你當如何?”
蔣曦薇沉吟片刻,靜靜福了一禮道,“臣妾當全力支持皇上,無論這前朝後宮有什麼話,臣妾都不會改變。”
“就算舅父給你壓力,前朝後宮都認爲你是個軟弱的皇后,甚至於權妃會傷害到你在乎的人?”郭舒炎對蔣曦薇的答案似乎並未完全滿意,追問道。
蔣曦薇清亮的眸子直直望向郭舒炎,“皇上,新婚之夜臣妾就已經說過,臣妾與您是至親夫妻。”
郭舒炎伸手撫上蔣曦薇的臉龐,“朕就知道,薇兒會一直站在朕的身邊的。你放心,無論朕做什麼事情,心裡都會有你,你永遠都是這宮裡最尊貴的皇后。”
蔣曦薇婉然一笑,“臣妾必然竭盡所能,決不叫皇上失望。只是,皇上就算再要安撫權妃,也要記得平復一下其他宮的姐妹。很快又有一批秀女將要進宮,皇上可不能厚此鄙薄。”
“說到這兒,朕有件事情要跟你說一下。”郭舒炎隨手從案上取過一份名冊,“這是今年秀女的名冊,你好好看看,有什麼門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