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有魚又有鹽的午飯之後,小水對小玉說,他要搭一個真正的臥室。小玉望著由於吃得太快太飽而滲出一腦門子汗珠的小水,笑嗔說:“什麼叫真正的臥室呀?”
小水知道小玉心裡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是故意裝傻,就用手指戳了一下小玉的腦門,說:“不跟你說。”
小水的第一步是搬來許多表面平整的大石塊,把“牀鋪”擡高。這項工作用去了他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由於昨夜的雨太大,就連石塊都是溼的,那些草大多也是溼的,新的“牀鋪”無法睡人,兩人只能蜷縮在地勢較高的崖壁邊對付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小水想出辦法,弄來很多木枝條堆在牀鋪上面,點著火之後足足燒了兩個時辰,都快把石塊給烘烤熟了,之後把炭火除去,待稍稍涼了一些,鋪上還有溼氣的草,小玉按照小水的吩咐,守在邊上,隔一會兒翻一回。熱乎乎的石塊慢慢地把小草的溼氣給除掉了。
小玉邊翻邊誇讚小水,說:“看不出啊小水,原來你的腦袋瓜這麼好使。”
小水在不遠處用刀砍伐樹木,喘著氣說:“這很簡單,你在太空的時候腦子也特別好使,爲什麼?因爲你有豐富的太空知識。我也一樣,我在地球上的時候,天天在外邊野,跟大自然親密接觸,野外生活經驗比你豐富,咱們倆是彼此彼此。”
“我要是能回到地面,一定得跟大自然多多接觸,補上這一課。”小玉嚴肅起來,說。
“不單單是你,你們天球人都得補上這一課。人本來就是從大自然裡出來的,怎麼能跟大自然生份了呢?躲在地下城裡,那算什麼?不是正常的生存之道啊。”
“你說得很對,人不是什麼天之驕子,人是大自然之子。脫離大自然,不可能繼續進化,科技再發達,也不能代替人的進化,更不等於人的進化。”
手裡有了工具,一切都變得容易了。小水砍來樹木。第一天,在“牀鋪”四周立起四根木樁。這是小窩是否牢固的基礎,所以小水選的這四根木樁不僅粗大,而且把坑挖得很深,讓四根木樁牢牢地立在那兒。第二天,在小窩的左右和後部搭上一根根橫木,用細藤捆綁結實。第三天,搭上坡形的頂。第四天,去長香蕉的樹上採集了大批的樹枝——那些樹枝上長的是又長又寬的葉子,拿來覆蓋屋頂和四圍是再好不過了。五天之後,小窩完工了。小玉採集了不少一串串紅紅的小野果掛在門楣及兩旁門柱上,把小窩打扮得花枝招展。兩人看著自己的小窩,興奮地擁抱在一起又蹦又跳的。
“小玉,給我們的小窩起個名字吧。”
“你起呀,這是你的勞動成果。”
“我的文化沒你的好。”
“可是我不想掠人之美呀。”
“那就叫——”小水見小玉執意讓他起,就用手抓著後腦勺,想了半天說:“暖廬,怎麼樣?”
“暖廬?好,挺好,就叫暖廬。”小玉說。
小水把精力放在搭暖廬的這些日子,小玉主動承擔起燒飯、採集茭白和香蕉的任務。她在開頭的猶疑和手忙腳亂之後,很快勝任工作了。勇敢和自信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她會大膽地趟進泥淖裡去拔茭白,會拿起木竿去打樹上的香蕉,會抓住活蹦亂跳的魚刨鱗、刨肚取出內臟。大裂谷裡的雨水趟盡了,溪流漸漸乾枯,又恢復成他們剛掉下去時的模樣。木柵欄截流住的魚超乎想像的多,而且還有很多不同的品種。小水爲此抽出時間又挖了一個更大的水池。
諸事完畢。小水還脫下自己的內衣,裁成兩塊大的,兩塊小的,大的作毛巾用,小的作牙刷用。
有魚、有香蕉、有茭白還有小野果,再加上鹽,他們餐桌上的食物不僅種類多,味道也好多了。兩人每天都出去觀察大裂谷的環境,有時帶上煮熟的食品,走得很遠,甚至在外面過夜,偶爾也能逮著一兩隻小動物,如蛇、野雞、刺蝟、兔子。有一次,他們在一處草叢裡發現了一個只有拇指般大小的機器人,已經不能工作了。他們明白,這是地面上的人爲尋找他們而丟下來的。這時,他們擡頭眺望著頭上那一線高遠的天空,心中不免悵惘一陣子。
然而他們不會讓這種情緒久留的,他們已經看透一切,知道憂戚愁悶無補於事。既然命運之神要讓他們遠離世人,在這大裂谷裡過兩人世界,那麼,他們又怎麼反抗得了呢?何況,經過這麼多的事情,兩人都對對方有了瞭解,相互之間愛的情愫已經悄悄生成。兩個相互愛慕的孩子在一起,日子非但不乏味,相反,甚至還很有情趣。
大裂谷的白日要比地面的短,每當夜幕降臨,谷底就漆黑一片,靜得彷彿世界都不存在了,哪怕發出的一丁點微弱的聲響,比如小動物在草叢中穿過,樹上果實落地,水池裡魚兒不老實竄動,甚至連崖壁上水滴掉落到地面硬硬的石塊上所發出的聲響,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長長的夜晚,兩個孩子無事可做,只有早早地躺在暖廬的牀鋪上。睡不著覺的時候,就東一搭西一搭地聊天。夜裡醒來,聽著身旁的人發出輕微的打酣聲或者囈語,心裡總會春心漾動,生髮出諸多暇想和期盼,因而無端心跳加速,臉頰發熱。手腳也會忍不住伸出去觸碰對方的身體一下,在遇上對方有所反應時,又會快如閃電般抽回。
在這方面,小玉的想法又較小水多了一些。這並非是小玉特別多情,的確是天球上的風氣要比地球開放許多,對於男女之間的事情,思想上少了許多磕磕絆絆。小玉以前的保守和冷淡,是她沉浸在學業和事業的原因,她身體的血管裡流動的血也是熱的。如今天天跟小水接觸,心中的另一扇門不知不覺中打開了,那種對於異性的渴望如花兒般萌動、綻放,熱烈的程度不比任何一個女孩子差。她想起以前的日子,由於陰差陽錯,跟小水的關係每每發展到水到渠成之時,都會出現意想不到的變數。就如足球場上的比賽,傳切配合,盤帶突破都到位了,偏偏就是臨門一腳功虧一簣,阻止了他們最終的**。如今,他們雙雙被困在這個大裂谷裡,跟外部世界隔絕狀態,世界只剩了他們兩個人,說不想膩歪到一塊兒都不可能。兩人的生活中在很多方面都突破了男女之間的底線,時時地發生一些只有親密無間的人之間纔有的舉動。甚至,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了天球人地球人的概念,只感覺是上天註定讓他們在一起的。在這樣的環境下,她在心理上早已做好迎接生命中真命天子到訪的準備。因而每個夜晚,當兩人並肩躺到暖廬裡的時候,她全身的血液都會情不自禁地加速流動,她的心臟也會跳得更激烈和有力。可是令她奇怪的是,他竟然會表現得那麼淡定和平靜。每天除了跟她接吻、擁抱之外,沒有進一步的表示。即使有時候他的手觸到她身體的某個部位,也是會迅速離開。她還想起,在他們剛剛掉入大裂谷的頭兩天,她都是在他的懷裡睡覺,而他也就那麼老老實實抱著她,根本沒有做出任何超越男女大防的事情。這是爲什麼呢?難道他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或者是天生性冷淡?不可能啊,他們在對他的長期觀察中,是把他在那方面的功能作爲很重要的觀察內容觀察的,每一個數據都告訴他們,他在那方面的功能完全正常。而且,他們在他被擄到天球之後作的進一步檢查,也表明他所有的功能一切正常。難不成是他在掉入大裂谷後,心理上遭遇巨大沖擊,從而失去了對男女之事的興趣?
如果她是那種熱情奔放、感性超越理性的女孩子,不管不顧地挑逗他、撩撥他,或許也能一切OK,偏偏她不是,這就讓問題複雜化了。
她就這樣患得患失地想著,揣摸著他的心思,既有些摸不著頭緒,也有些失落。
“小水,睡著了嗎?”這天夜晚,她照例好久睡不著,索性翻過身子,跟他臉對臉。
“還沒呢。”小水回答。黑暗中,她看見他的眼珠子在轉動著。
“在想心事?”
“不是。”
“那,就這樣什麼也不想躺著?”說著,她的手觸到了他的放在身旁的一隻手,她握住了它。
“也不是。”
“那又是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反正腦子裡亂七八糟,好像什麼都想,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小水的手反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感覺孤獨嗎?”
“有你陪在身邊,不孤獨。”
小玉感覺自己的心臟有力地跳了一下,胸口生出了一團熱熱的東西,她的喉嚨裡像堵著什麼,她像是下了決心似的,突然之間緊緊地抱住他,抱得很緊。她的雙脣也已經封在他的嘴脣上。
小水在一瞬間的呆愣之後,也用他的兩條有力的胳膊抱住她溫軟的身子,把她往自己的身體上貼近,再貼近。她感覺自己的身子緊緊貼著他寬闊強壯的胸膛,連氣都喘不過來。然而心中的那團熱熱的東西已經蔓延至全身每一寸地方,令她呼吸急促,焦灼不安。她用更加有力的親吻來回應他。同時抽出雙手在他的後背、臉頰、脖子上撫摸著。她感覺到他的呼吸也在變粗變重。突然,他翻身起來,一下子把她給壓在了下面。他一邊吻著她,一邊手變得不老實起來。這一切來得這麼快,來得這麼突然,她感覺自己全身的火已經被點著了,人猶如窒息般暈頭暈腦。她放下了一切,再不去想什麼,剩下來的,只有一種渴望,一種期盼。
可是,一切又靜寂了下來,他不動了,而他的嘴脣也已經離開她的嘴脣。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睜開眼睛,黑暗中,只見他漆黑髮亮的眸子閃動了一下,他從她的身體上下來。
“爲什麼?你爲什麼不要我?”她翻身起來,趴到他的身上,她的心裡有很大的失落感,甚至有一些惱怒。
“沒有,沒有爲什麼,我不喜歡這樣。”
“怎麼會不喜歡,你不喜歡我?”
“不,不是,而是相反。”
“既然喜歡我,又爲什麼不要我?”她的情緒上來了,她要任性一回。
又是一陣靜默。
“說呀。”她大吼著,拼命搖晃著他的身子。
“小玉。”他說,黑暗中,他的聲音是那樣的澀滯。“我要你跟我一起平平安安活下去,即便上不了地面,我們也要一起在這個大裂谷裡度過我們的一生。”
“我也是這樣想啊。可是這又跟這個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萬一你懷孕了,怎麼辦?”
“你想太多了。”小玉無聲地笑了。她突然輕鬆起來,很是高興,卻也不以爲然。“哪有那麼湊巧。我們天球上,那麼多的男孩女孩天天膩在一起,能懷孕的又有幾個,還不都靠試管造孩子?再說,就是有孩子,也不是壞事,難道我們養不活嗎?”
“小玉,我是地球的男孩子,不是你們天球的男孩子,讓女孩子懷孕的比例是很高的。這裡是大裂谷,不是你的研究所,也不是你的家。而你我,一個地球人,一個天球人,我們的結合,誰也不清楚會發生什麼——,如果出事,那可怎麼辦?我不能只圖一時之快,而不管其他,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我不能失去你。”
小玉說不出話了,她感動得眼睛溼潤了。這個男孩子,一切都站在她的立場想事情,多麼好,多麼好。可是,他是否也太理性了呢?他應該放縱一下,應該從她的身上獲取快樂,就像她此刻極想從他的身上獲取快樂一樣。
“小水,我們別想那麼多,我們都掉到大裂谷了,爲什麼還要自己束縛自己?你說的那些,只是一種可能。我們且不去管它,我們只要現在的快樂,好不好?”過了一會兒,她央求道。
“小玉,正是因爲在大裂谷,我們行事纔要謹慎。我說的那些危險,即便發生的概率極低,我也不會讓你冒這個險。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就知足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小水說得話,小玉何嘗不清楚呢?如果換了平時任何時候,她都不會執著成這樣的。可是自掉入大裂谷,經歷了這麼多的折磨,她的心境完全變了,她再不要以前的沉穩和理性,她跟矜持徹底拜拜了。何況,她一心一意想讓眼前的這個男孩子快樂,她只想著現在。可是她也從他堅執的態度明白,他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哎,你怎麼像石頭縫裡蹦出似的,太像以前的我了,這樣不好,它會讓你的生活丟失很多快樂的東西的。”小玉無奈地說著,翻了個身,不理睬小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