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廣怡王訝笑,“可想而知,我的妻子不會太喜歡閣下在神前的祈求?!?
諶墨挑眉,水眸移過狡色,“妻子?傅爺確定,那是你的妻子么?”
傅玨懷目色一寒,面顏陰下,“諶少爺此話何意?”
“心照不宣。”
“我是不是該說,”傅玨懷冷哂,“恕在下顢頇,在下怎不知何時與閣下有了這樣的默契?”
“哈哈……”這人竟也不失風趣哦。諶墨放肆大笑,登時將無邊艷色燦爛開來。
傅玨環(huán)眼看自己站立處已成眾矢之的,無奈搖頭:“諶家少爺,神仙座前清凈地,請別太招搖了?!毖蚤g,一逕啟身,步向祠后竹林。
諶墨趨履相隨,突來悠閑一問:“你很喜歡我家小弟罷?”
“你——”傅玨懷窒住。
“原本,我并不敢確認,直到你約我來月老祠?!敝R墨薄唇邊笑意未歇,“閣下不同于你家侄兒那般男女不忌,你不愛紅妝。所以,某人才放心將他的心愛女子放進貴府安享榮華富貴?!?
“你……何以得知的?”
竟是對了?!諶墨垂眸,遮住滿目驚詫。意意查不到的真相,竟是這樣的?
這個身,這個心,只為你保留……
這一句話,她百思不得其解,此刻終得釋疑。
“你……”一絲狠意漫上眉際,傅玨懷死死凝盯這雪衣少年,“你到江南,便是為了……”
“我到江南,是為了返京,遇著閣下,則有幾分天意。不然,我何以為西域左賢王所救,而你又何以找上左賢王求助?”
“你……你尚未說,你如何得知?”意外接踵而至,廣怡王驚寒之下,只得擇重詰之。
諶墨苦笑,“若在下說,是你剛剛得知我不是諶霽時那一抹閃過眼底的失望,使我福至心靈想到的,傅爺會如何?”
“僅是如此?”
“云陽公主返京的宮宴上,我沿廊游步,你出言提醒,想必長廊深處有忌諱上演。我偶遇項漠,你出面相擾,過不多時,忠親王行經(jīng)過去。你看我時的眼光,總是過于迷離,我感覺不到你的威脅,也摸不清你的用意?,F(xiàn)在方明白,你是透過我,看著另一人罷?”
傅玨懷重重嘆息,仰首望林頂一汪蒼穹,神色冷凜:“你不該說破的,這樣,或許會引了我的殺心?!?
諶墨渾未經(jīng)意,彎眸一笑,“皇族中人好男風者非你一人,閣下未免太計較了。閣下的五侄,甚至公開收受孌童……”
“莫將我和那個混蛋相提并論!”傅玨懷大吼,面紅頸粗,“我不是好男風,只是恰巧愛上的是一個男子,縱是令弟拒在下于千里之外,在下不會以手段強勉,全不似他兄弟幾人,所作所為卑劣骯臟,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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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家,有哪個出污泥而不染?若非閣下有把柄授人,又何必受脅于人?”
傅玨懷目眥欲裂,切齒道:“……你為他們兄弟說話?你愛上傅洌了?令姊尸骨未寒……”
“替人披戴綠云的滋味雖不好受,不至于使閣下背井離鄉(xiāng)。迫挾你的,顯然不止一撥人馬?!?
“本王與左賢王的談話,你悉數(shù)聽了?”
“怎么?”不難覺察對方殺機漸起,“又想殺人滅口?”
“你雖與他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但不是他。不是他,本王就不會手軟。”
把玩著垂在鬢邊的纏發(fā)緞帶,諶墨淺聲道:“你不會殺我?!?
“何以見得?”
“腹背受制的你,何必再樹強敵?”
“你的確比令姊聰明?!备但k懷垂瞼,唇角冷笑忽起,左手出指成鉤,猝向她喉口索來。
諶墨偏頸,足尖點地,身形向后飄移三尺,“廣怡王,你可想好了?”
“左賢王救你在前,只要他將你安穩(wěn)送回京師,必向傅洌索討這個人情,縱然傅洌不理,還有令尊及四大家族。屆時,本王的提議還有何優(yōu)勢可言?”目逞陰狠道,“你若死了,左賢王只能與本王合作?!?
“聽起來不錯,但閣下何以如此篤定,你今日殺了我,會神鬼不知?”
“……有人知你來此?”
“我既蒙左賢王搭救,去哪里總要知會一聲,閣下是否要連左賢王也一并滅了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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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花廳內,乾若翰燈下正與人對弈興酣。對方綠衫玉膚,彎眉圓眸,貌顏純真,一副嬌憨可愛模樣。自然,僅是欺人表相。至于表相之下,藏有多少機詭,只能由有幸身受者自求多福了。
“意意?”
肆意揚眸一笑,夾在指中的黑子置下:“親王妃,別來無恙?”
乾若翰深知這二人互動時的無形無狀,擲子離座,“這盤棋,交由你們對個痛快,但請手下留情,莫把本王驛館的房頂給掀了去?!?
“左賢王好走?!敝R墨也不客氣,接了白子,好一通爽落落廝殺。
一盤棋盡,又布新局,肆意方道:“墨墨,你的棋藝不是最好,但你的審時度勢少有人及??此乒詮堓p率,但何時該狠,何時該斂,拿捏得端的是恰當呢?!?
“意意過獎?!卑涤U她神色沉凝,“有事要說?”
“擄你的是東漠人么?”
“是罷……”
認定是東漠人所為,權憑臆測。那一日張開眼時,全身癱軟,滿腦昏沌,張口不能言,舉肢不能動。前后左右,只見兩個健碩婦人隨侍,操著一口生硬漢話,板著兩張糙黑大臉,手腳之間不見粗待,隱然有上乘武功傍身。所行路途,非但是前往東漠的捷途,反而南轅北轍,向西而行。若非聽見了她們私下商議時,用了東漠話,并議定在林州換船向東,她很難將這其與東漠有所關聯(lián)。
“你以為,東漠人擄你,僅為古涂燕?”
“不然哩?”
“你呀你。”肆意搖頭,“你已成了一只鷹盯上的鮮美獵物,還不自知呢。赫連銘此回失手,必然還有第二遭,不得不防喔?!?
這等事,還是到來時再煩罷?!啊缓竽??”
“然后,你要我查的……”
“廣怡王?”
“其母,即如今在慈成宮養(yǎng)老的云太妃,曾參與對孝親王之母碧妃的諂害事。當年的主事者早被那三兄弟給以彼之道還施彼甚,而以他們的行事作風,能容留漏網(wǎng)者存世,這其中緣結,焉不耐人尋味?”
的確耐人尋味,無怪乎廣怡王怒得言不得,忍得說不得,堂堂王族,委屈至斯。
“肆意堂能查的事,到此為止?!彼烈庖粩客媸啦还?,美眸機鋒畢現(xiàn),“接下來,本少爺也該好好會會那位天昱皇朝的五皇子了?!?
純真的魔鬼終于要出柙了?“……如此一來,你我算是都卷入以往避之不及的漩渦里了?!?
“自我們降生在四大家族那刻起,想要遠離高堂漩渦已不可能,之前的近江湖遠高堂,想來也只是徒勞掙扎?!?
諶墨訝然:不仁的廣仁王孰底做了什么,惹得達觀瀟灑的意意竟生了如此頹喪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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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廣仁王爺捎來了消息,肆家小侯爺現(xiàn)身杭州,而且已與王爺要找的人接洽上了?!?
“杭州是廣義王的目的地,他動身了么?”
“已出京城了罷?”
“備馬,我們快鞭趕上。”
“……王爺?”
“有事?”
“……是,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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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路迢迢,西域來使匯同廣怡王,一行昂行官道,過韶關,再行百里,即入京城管疇。但這百里,是一段兩側峰立的山路,最得宵小劫持輩青瞇,但凡行經(jīng)者,無不強了警伺。乾若翰雖是西域人,但久行在外,見此險路危途,少不得下令全隊謹慎,嚴防以待。
安坐車內乖做孝親王妃的諶墨,正被車輪下的不平路顛簸到昏昏欲睡之際,聽得簾外——“孝親王妃?!?
“……王叔有何指教?”
“本王想好了,本王樂意接受你的提議?!?
諶墨啟眸,“王叔確定?”
“本王既出口了,便不……嗬!”
變故突起,一支響箭擦過廣怡王頰側,釘進車身。
“小心!”翰若翰舉刀刷揮三下,兩百余人的西域使衛(wèi)即步成橢圓陣型,背向刃外,將車馬財物圍在央心?!霸谙聻槲饔騺硎?,并有貴國郡王在此,請賞個路出來!”
來者幾百號人,無一例外均以巾蒙面,前端的扯嗓高囂:“別聽他廢話,頭目說了,那車里的女人值一千兩黃金。弟兄們,抓女人??!”
“女人長啥樣?”
“大官人家的閨女,長得都好看,見著好看的,抓就是了,錯了賣進青樓,也能值一把銀子!”
“是,抓女人!”
“抓女人啊——”
廣怡王拔出佩劍,吩咐屬下侍衛(wèi):“保護孝親王妃!”
乾若翰聞言,則發(fā)哀嘆:但凡和這小姑奶奶近了,麻煩總是不斷吶?!氨Wo孝親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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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聽見了什么?”疾行中人,陡地帶韁立馬。
緊隨在后的侍衛(wèi),險個收勢不及,又驚又惑:“王爺……”
“前方,是不是似有‘孝親王妃’喊聲傳來?”
“您……”著急上火,許是魔障了罷?
“……本王沒有聽錯,確有大叫孝親王妃這幾個字!”
“奴才們,沒……哦,奴才也聽到了!確是有什么親王妃的喊聲!”
“快馬加鞭,駕——!”
“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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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干明晃晃白刃追逼下,諶墨哇呀乍呼地跳出車來。
賊眾有人傻眼:“這是……”男人罷?穿一身男人衫子不是?
“蠢蛋,你見過恁樣漂亮的男人么?長成這副模樣,擺明是女扮男裝,抓?。 ?
若情形允許,諶墨不介意告知對方自家尚有一位長成這副模樣的真正男兒……“幾位兄弟,你們頭目是哪方好漢?拿一千兩黃金買我性命不會太浪費?”
“不浪費,我若有錢,一萬兩黃金都舍得……唉喲!”
“蠢蛋,你這德性也敢肖想頭目想要的女人,還不動手!”
“啊啊唷!”諶墨躍上車頂,又在人家緊追不舍的追迫下飛到山間的一突出石上,接連飄移中,口中道,“好漢,我給你們兩千兩黃金,放了在下如何?”
有人心動:“兩千兩黃金喔……唉喲!”
“蠢蛋,放了她,我們連一文錢也沒命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