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汗帳回到驛館,甄云心頭說不出的苦悶,連午飯也沒吃便獨自一人在驛館后園踱步發呆。
軟弱無力的太陽漸漸被烏云所掩蓋,天空又陰沉了起來,凄厲的北風呼嘯而過,眼看又要下雪了。
甄云仰望陰惻惻的天空良久,萬般不是滋味。
當建立突厥汗國的那一天起,她便覺得似乎離自己宏偉的目標更近了一步,其后征討契丹,西突厥,看著對手對自己俯首稱臣,這種感覺不由更是強烈了,她深信只要再過幾年,自己一定能夠恢復突厥汗國昔日的榮耀。
然而剛才真珠可汗那句只需要她服從,而不聽辯解的話,卻將甄云從沉沉大夢中驚醒,她驀然發覺,原來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突厥汗國也只是薛延陀的藩屬而已,不,應該連藩屬都不如,否者真珠可汗怎會如此藐視汗國,藐視自己?或許在真珠可汗的眼中,突厥汗國只是一條他飼養的走狗。
想明白此點,甄云心頭說不出的難受。
然而又能如何?現在突厥汗國獨自面對大唐還很吃力,若失去薛延陀的幫助,只怕要不了多久便會國破家亡,甄云何敢造次?
心念及此,她發出一聲沉重無比的喟嘆,受制于人的感覺仿若展翅翱翔的蒼鷹被束縛了翅膀,徒奈何也!
又靜靜地思索了半響,她搖頭喃喃道:“不行,如此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若真珠可汗有心加害于我,豈不是大事休矣?看來得有所部署才行。”
想到此點,甄云立即返回屋內召來耶律寧,開門見山地問道:“若是蒼狼衛強攻土城,有多大把握能夠攻入城內?”
耶律寧聞言眉頭陡然一皺,看著汗王嚴峻的臉膛,他頓時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思忖半響回答道:“若是出其不意進攻,大概能有三成,汗王,土城周邊全為薛延陀精銳大軍,蒼狼衛即便能夠闖入城內,到時候也出不去。”
甄云不為所動,繼續問道:“若進城之內再闖入天牢解救國師呢?又有幾分把握?”
寒冷的天氣,耶律寧額頭滾下了豆大的汗珠,如實回答道:“最多一成。”
甄云悵然一嘆,沉著臉不說話了。
見汗王神情有些沉重,耶律寧單膝跪地撫胸道:“汗王,若薛延陀預謀對你不愧,應該早作打算才是,不如悄悄出城,蒼狼衛即便拼盡最后一個人,也要將你平安護送回汗國。”
甄云搖頭苦笑道:“若是萬不得已之時,恐怕也只能如此,但目前情況尚未壞到這一步,況且國師身在天牢,我們不能坐視不管見死不救。”
甄云閉上美目靜靜地思忖著,細長的手指也是很有節奏地敲擊著案面,過了半響,她突然睜開雙目,冷聲下令道:“蒼狼衛乃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夠依靠的力量,不容有失,你持本王命令前去城外統帥蒼狼衛,若聽見響箭示警,立即發兵攻城來救。”
“末將遵命。”耶律寧起身撫胸,大步去了。
耶律寧一走,甄云從案前站了起來,她披上一件風雪斗篷,騎馬朝著拔灼府邸而去。
……
三更時分,夜色更見茫茫漆黑,料峭夜風呼嘯著掠過薛延陀汗帳,彌漫出一股顯然的塵土氣息。
兩個腰胯彎刀的獄卒正圍著桌案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旁邊的燎爐上煮著濃香的牛骨茶,誘人的香味飄了很遠。
哈利木是這隊獄卒的班頭,此刻他拿起皮囊狠狠地灌了一口馬奶酒,這才摸了摸嘴角道:“庫爾,今天牢房里關了一個大人物,你可知道?”
另一獄卒邊啃著羊肉邊含糊不清地嘟噥道:“關在這里的大人物難道還少么?前不久野母部落的頭人得罪了可汗,不是才關進來?”
哈利木不屑一笑,顯然是在譏諷屬下的淺薄無知:“區區頭人算甚,今天關進來的可是突厥國師,國師你知道么?除了突厥汗王便是他最大了。”
庫爾終于有了一絲動容,有些驚疑不定地問道:“莫非就是關在最里面的那個年輕男子?他是突厥國師?”
哈利木冷哼一聲道:“年輕歸年輕,然而聽聞他今天在汗帳得罪了可汗,只怕也難逃一死。”
庫爾愣怔了半響,由衷贊嘆道:“可汗真是英武,連突厥國師也能一言不合便殺掉。”
哈利木得意道:“那是當然,突厥汗王也不過是咱們可汗蓄養的一條走狗,一個國師算個鳥!哈哈哈哈……”
笑聲還未落點,哈利木突然聞到了一股怪味,不由收斂笑容奇怪道:“喂,你可有燒什么東西,怎么有一股木頭的焦糊味道?”
庫爾嗅了嗅鼻頭,顯然也聞到了怪味,他轉頭好奇向窗外一看,突然看到監舍火光隱隱,頓時起身驚呼道:“糟糕,是監舍走水了……”
哈利木背對窗戶而坐,聞聲驚訝回頭,果然見到外面紅光一片,立即嚇得大驚之色,一個箭步奔直墻角,拿起放著的銅鑼便是一陣猛烈敲打。
“咚咚咚咚”的鑼聲驚醒了所有的獄卒,大家提著木桶紛紛向著監舍趕去救火,現場一片忙亂。
甄云此時正巧從拔灼府邸而出,拔灼將她送至府門正欲回去,突然看見不遠處一片火光,立即變了臉色。
甄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輕聲問道:“莫非是走水了?”
拔灼點點頭,皺眉道:“若是我沒記錯,失火之地好像是天牢所在。”
“什么?”甄云陡然變色,驚聲道:“不好,國師還在里面,拔灼,你快陪我前去天牢看看。”
現在拔灼與突厥汗國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拔灼聞言立即點頭,牽來駿馬便朝著天牢飛奔而去。火光肆掠,煙霧大起,獄卒們忙得團團轉,就在這個時候,監舍里突然傳來一聲無比凄涼的長呼:“救命啊,有刺客!”哈利木身為獄卒班頭,聞言心里陡然一驚,抽出腰間彎刀呼喝道:“走,我們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