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一亮,白墨便乘馬車準備入宮上朝,朝野上下如今對他是分外推崇,誰敢給他小鞋穿?丞相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鑒。
可以說,此時的白墨,才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放我進去!讓我進去!我是皇后的姐姐。”鳳棲宮外,有喧嘩聲傳來,莫筱苒放下手里的毛筆,將剛練好的字帖堆放整齊,隨后,才拉開殿門,走出了寢宮。
只見在拱形月門外,一名女子正在和禁衛軍拉拉扯扯,嘴里還時不時發出責怪與咒罵聲。
“皇上有令,任何人不等踏入鳳棲宮半步,違例者,斬!”一名禁衛軍統領直接拔出了腰間的佩刀,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散發著森冷的光暈。
“你們敢!”那女子一怒,氣急敗壞的高聲吼叫道:“我可是丞相府的大小姐,是皇后的親姐姐,誰敢碰我?”
莫筱苒剛走下臺階,就聽見了這么一句話,她眉頭狠狠一皺,定眼看去,那正與禁衛軍糾纏不清的女子,不是莫秋雨還能有誰?
都到了這種地步了,她還仗著身份來皇宮撒野?
莫筱苒眼底隱過一絲冷光,走過鵝卵石小道,停在月門后方,隔著人群,看著仍舊在發瘋的莫秋雨。
“你來做什么?”響亮的聲音從她的喉嚨里吐出,眉梢微微皺起,隱有幾分不耐。
禁衛軍齊刷刷的跪倒在地上,“奴才參見皇后娘娘。”
“都起來。”莫筱苒抬了抬手,隨后目光轉向一旁的莫秋雨:“你進宮來做什么?”
“莫筱苒,爹被抓了你知不知道?”莫秋雨被禁衛軍阻攔在外面,但并不妨礙她的聲音傳入莫筱苒的耳中,尖銳、清脆,如魔音繞耳,甚至帶著幾分惡意的指責。
“我知道,朝野上下都傳遍了。”莫筱苒淡漠的點頭,看著在外圍急得跳腳的莫秋雨,暗暗猜測著她來鳳棲宮的目的,總不可能是許久沒有見到她這個妹妹,所以特地來看望看望她?想也知道不可能。
莫秋雨對上她冷清如月的眸子,心尖微微一顫,定了下神,高聲質問道:“你既然知道為什么不去求皇上開恩?”
莫筱苒頓時愣了,她掏了掏耳朵,嚴重懷疑是她的聽覺出了問題:“你剛才說什么?”
“你是皇后,你為什么不去求皇上放了爹?為什么?”莫秋雨略帶責問的話語,不僅讓莫筱苒一時語結,連這一幫禁衛軍也紛紛傻了眼,皇后被幽禁的消息早已瘋傳,即便她想見皇上,除非皇上親自前來,要不然,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這人卻跑來這里大呼小叫?禁衛軍像看傻子似的看著莫秋雨,對這個傳聞中一向很有好感的女子,更是多了幾分嫌惡。
“我應該怎么去求他?”莫筱苒炸了眨眼,很有耐心的向莫秋雨討教:“我根本出不了鳳棲宮半步,你也看到了,我現在自身難保,”她指了指這一幫帶刀的禁衛軍,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更何況,你為什么會以為我去求皇上,皇上就會開恩?”
她到底哪兒給了莫秋雨這個錯覺?
莫秋雨愣了一下,對上莫筱苒深邃的眸子,略微感到絲絲心虛,但她卻顧不了那么多了:“你那么有能耐,想要見皇上絕對是輕而易舉的,你分明是不想救爹出來。”
她無理的指責,讓莫筱苒耐心將盡,“隨你怎么說。”
拋下這么一句話,莫筱苒轉身準備返回寢宮,她寧肯回去睡覺,也不想在這兒和莫秋雨爭論不休。
看著她無情的背影,莫秋雨更是氣上心頭,“莫筱苒,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你在這里享受著你的榮華富貴,可咱們的爹還在大牢里受苦,你還有沒有良心?你是不是一直記恨爹,小時候喜歡我,不喜歡你?對你一直不聞不問,所以你現在,也這么無情的對他?”
尖銳的咆哮聲從后方傳來,莫筱苒眉頭狠狠一皺,轉過身去,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企圖突破禁衛軍的阻撓,沖入鳳棲宮的莫秋雨。
心微微有些發顫,是,她的確是厭惡莫青的偏心,同樣是女兒,可一個卻是天上仙女,一個則是地上螻蟻,即便是不喜歡,眼不見心不煩不就行了?卻放任府中的人,欺負她,折磨她,這樣的爹,這樣的親人,要與不要有什么區別?
話雖如此,可她既然接手了這具身體,該盡的責任她會幫莫筱苒完成,她努力過,也嘗試過,可她失敗了,莫青一樣被抓入大牢,她只是一個人,能阻止什么?
就在莫秋雨仍舊大吵大鬧時,一名太監忽然捧著一道明黃的圣旨,急急從前方行來,莫筱苒眉頭微微一皺。
“皇后莫筱苒接旨。”太監尖細的嗓音在鳳棲宮內外傳蕩。
莫筱苒站在臺階上,信步走下,來到太監面前,跪地接旨,態度恭敬,她也很好奇,這種時候白子旭還能下達什么旨意,“莫筱苒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丞相莫青因結黨營私,誣蔑攝政王,在朝中稱霸一方,朕心甚痛,經朕深思熟慮后,下旨,將莫青午門斬首,以儆效尤,欽此。”太監鄭重其事的將圣旨合上,全然不顧莫筱苒呆滯的目光,強行將圣旨塞入了她的手中,“皇上還說了,皇后已嫁做人妻,不必受到牽連,丞相府中的下人三日內全數驅散,妻妾、子嗣貶為平民,收回宅院,歸還于朝廷,府中一切財產,全數充公,移交國庫。”
靜,死一般的安靜。
莫筱苒愣愣的垂下頭,看著手中的圣旨,緩緩打開,一個字一個字的掃了過去,的的確確是白子旭的字跡,下面還蓋有玉璽的印泥,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會直接處死?
“啊——”莫秋雨不可置信的發出一聲凄涼的驚呼,整個人臉色慘白,腳不住的往后退著,仿佛聽到了什么驚天噩耗,神色恍惚,嘴里念叨著:“不可能!絕不可能!皇上怎么會這么對待爹?”
不止似乎她,在場有幾個人相信的?
丞相一直是與皇上綁在一起,可現在,他卻為了安撫攝政王,要將丞相斬首,擺明了是要棄車保帥。
莫筱苒眉頭緊皺著,捏著圣旨的手指隱隱泛白,眼底有暗潮迅速涌動。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白子旭會突然頒下這么一道旨意?
太監宣完旨轉身就離開了,如今丞相倒臺,這皇后也不得寵,根本不值得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去巴結,常言道,落地鳳凰不如雞啊。
莫筱苒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冷冽的視線落在手中的圣旨上,依舊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握著的,仿佛不是一道圣旨,而是莫青的命!
“死刑……”一聲低不可聞的呢喃從她的嘴里飄出,眼眸猛地一閃,不行!她得去弄清楚,為什么莫青會被突然判死刑。
莫筱苒心尖微微一動,抬腳就要往屋外沖去,卻被四名禁衛軍攔住了去路,他們神色略帶不忍,可身體卻依舊擋在了她離去的道路上,“娘娘,雖然奴才知道你心里焦急,可奴才也只是奉命辦事。”
他們恪盡職守,沒有白子旭的命令不準放鳳棲宮內任何人私自離開,即便是皇后也不行!
莫筱苒眼眸一冷,搖了搖手里的明黃圣旨:“我只是想去問個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還只是收監天牢,由大理寺徹查,可今日,為何就突然下了這么一道旨意?
她不信這里面沒有貓膩。
“娘娘,請不要為難奴才。”禁衛軍寸步不讓,始終阻擋在莫筱苒的跟前,他們也覺得皇后挺可憐的,不僅被終身幽禁,連背后的丞相如今也要被處斬,可是,憐憫是一回事,職責又是另一回事。
他們不能讓。
莫筱苒眉頭緊緊一皺,“當真不讓?”
“娘娘,奴才寧死不能讓您離開。”
看著眼前這幫寧死不屈的禁衛軍,莫筱苒憤憤的冷哼一聲,余光瞥到似乎還沒從噩耗中回過神來的莫秋雨,隨即,手臂一揚,圣旨直直打在了她的身上:“我現在出不去,你如果接受不了這件事,就拿著圣旨去找皇帝,向他問個明白。”
莫秋雨呆呆的垂下頭,看著腳邊的圣旨。
好幾個禁衛軍一臉糾結,那可是圣旨啊,不尊圣旨,就是不尊敬皇上,是要掉腦袋的,可聯想到莫筱苒的心情,他們也只能裝作沒看見,她將圣旨當做大白菜,隨手扔來扔去的動作了。
“愣著做什么?”莫筱苒見她那副呆滯的樣子就來氣,如果不是自己出不去,她何必知會莫秋雨去做?
“我馬上就去。”莫秋雨撿起圣旨,眼眶里的淚水驀地掉了出來,雙腿生風,朝著御書房狂奔而去。
莫筱苒瞇起眼,看著她的背影在視線中逐漸化作了一個小黑點,長長嘆了口氣,希望她能見到白子旭,然后懇求他收回成命。
眼眸微微一閃,她斜睨了這幫忠心職守的禁衛軍一眼,嘴里冷哼一聲,轉身便返回寢宮,真是一群不懂得隨機應變,不懂得變通的傻子!
莫秋雨拿著圣旨跑到御書房外,想要求見白子旭,卻被李泉強行攔住,甚至還調用了附近的禁衛軍,將她趕走,莫秋雨在外邊大吵大鬧,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白子旭真的打算殺了她爹,可手中的圣旨又是鐵一般的事實。
不論她怎么喊,怎么罵,白子旭始終沒有出現,最后,她被禁衛軍架著,強行拖走,扔出了皇宮。
如果換做以前,誰敢這么對她?誰不是對她恭恭敬敬的?可現在呢?
莫秋雨趴在皇宮外的青石地上,臉上布滿了淚痕,痛苦、不甘、絕望、羞辱……
她緊握著拳頭,一拳狠狠砸在地上,甚至連指骨撕裂開來,也不覺得疼。
路過的百姓與官宦人家的子弟,紛紛繞路而行,看著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瘋子,莫秋雨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抓起圣旨,一路狂奔,她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白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