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前半個月,杜若手上的石膏終于拆除了。
頂著殘障人士的稱號茍活了十幾天,事無俱細的被莫驕陽妥帖照顧著,杜若覺得自己好像又重新體驗了一次新生兒初臨世間的生活,只不過這次照顧她的對象,由父母,變成了丈夫。
“無石膏一身輕。”離開醫院的時候,杜若挽著莫驕陽的胳膊,腳步輕快,滿臉俏皮的說道。
莫驕陽偏眸睨著她的目光中,盡展寵溺,單臂從她的手間抽出,一個輕抬,便將她攬在了臂下,這個姿勢可以很好的保護她不被人來人往的病患或是家屬碰到。
兩人上了車,杜若想到了莫驕陽如今待業在家,禁不住提醒道:“我現在石膏拆了,你明天就去交請調報告吧。”
初初知道莫驕陽離職,杜若因為太過驚愕,好長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腦子里第一個沖上來的念頭就是,莫偉天知道嗎?
她真怕這樣的消息刺激的莫偉天腦部充血。
相比于她的緊張,莫驕陽到是一副輕漫的樣子,抬手握了握她的左手,五指穿插而過,無所謂的說道:“不急。”
“爸媽現在還瞞著爺爺呢,你回B市的事兒,爺爺知道了心里指不定要怎么想呢,要是再知道你在家待業,那……”杜若越說,眉頭皺的越緊,她就算是不懂政治,可也看的出來,莫偉天在莫驕陽身上付出了多大的心血。
正所謂付出與期望是成正比的,哪怕比例是一高一低,可也不會希望那個最低點呈現負數。
“你嫌棄我了?”男人和女人關注的東西似乎有了偏頗。
“怎么可能?”杜若眸間忽然卷起一副被冤枉的風暴,瞠大的雙眸明明白白的寫著,我怎么可能嫌棄你?
莫驕陽握著杜若的手緊了緊,隨后又松開了一些,唇角抿笑,忽爾說道:“你不嫌棄就行了。”
言下之意,好像在說,別人如何,跟我有什么關系?
杜若:“……”
“那,爺爺要是問呢?”
杜若心想,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跟莫驕陽沒半點關系,可是莫偉天這么多年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他自己不會不知道,就這么任性的說離職就離職了,下一步工作動向還沒有準備好,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提起莫偉天,莫驕陽稍稍遲疑了一會兒,眉峰挑了挑,想了想,才道:“一會兒讓爸先給我開個后門吧。”
他口中的爸,自然是馮有忠。
對于莫驕陽這么快就學會了合理利用資源,杜若只能撫額暗嘆,這是背靠大樹好乘涼的節奏啊!
婚期在即,顧學茵和賈美云要忙碌的事兒越來越多,明明之前已經安排妥當的事兒,又因為事到臨頭,總怕哪里出問題,又把直接的負責人叫過來,重新的聽一遍流程。
最近這幾天,兩人湊到一起,忽然突發其想,對于之前的紙上談兵,兩人準備來一場操練。
當然,婚禮是神圣的,也是一生一次的,誰也不愿意讓自家的孩子沒事兒多走幾遍,所以,兩人一商量,一致決定,跑到別人家的婚禮多去觀摩,學習經驗,一邊補足自家的不足之處,一邊想著給杜若傳播一些應對措施。
杜若之前手上的石膏沒摘,莫驕陽又怕去人多的地方碰到,傷到,一直把她困在家里,所以,賈美云和顧學茵打了幾次主意,也沒把杜若帶出門。
今天正好她拆了石膏,又恰巧在午飯前趕到了馮家,賈美云和顧學茵相攜著還未上車,就看到莫驕陽和杜若的車遠遠過來。
“若若,快來。”
賈美云看著杜若的腳著了地,手腕上的石膏也不見了影蹤,一張臉霎時笑顏如花,招著手,讓杜若快些過來。
杜若還未來得及跟莫驕陽報備,便腳步不停的朝著賈美云走了過去,順便看了一眼顧學茵,笑道:“媽,你們這是要出門?”
“手好了,醫生怎么說?”顧學茵笑著看了一眼亦步亦趨,已經追上杜若的莫驕陽,然后把目光落到杜若的手腕上。
杜若揚了揚腕,“都好了,醫生說沒大礙,以后注意點就行了。”
“那正好,跟媽一塊走。”賈美云痛快利落的拉住了杜若一只胳膊,然后微微用力,就要往車里塞。
杜若還沒等反應過來,莫驕陽的一只胳膊已經握住了杜若的另一只胳膊,母子兩各拽一邊,拉力,“去哪兒?”
賈美云翻了個白眼,嗔怪的瞪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哼道:“早前不是說了,帶若若去參觀參觀別人的婚禮程序,免得到那天緊張。”
莫驕陽其實想說,老夫老妻,有什么緊張的,可是看了一眼天色,明晃晃的太陽掛在正中,“結婚不都是上午嗎?”
“你劉叔叔,就是原來給你爸當過政委那個,現在調任了,這不,之前那個頭房死了五、六年了,去年經人介紹又處了一個,今天辦婚禮,你爸抽不出時間來,我正說著和你岳母一塊過去呢,趕巧你們倆就回來了,正好我帶若若過去看看。”
“二婚?”莫驕陽語氣里有股子無可奈何的味道,看著賈美云的目光更像是透著無力。
杜若不好多說什么,只垂著眸,嘴角也有點繃不住的笑意,心道,婆婆又犯迷糊了。
賈美云雖然迷糊,不代表她犯傻,這會兒一聽莫驕陽的語氣不對,當時瞳仁就瞠起來了,抓著杜若手腕的手非但沒松力,反而還收緊了一些,鼓著嘴瞪著莫驕陽,哧哧的哼道:“二婚怎么了,人家娶的后妻還是頭婚呢。”
莫驕陽輕蔑的挑了下眉頭,語氣里的不屑連遮掩一、二都不曾,“二十多歲剛嫁人,頭婚有什么稀奇的。”
呃?
“二十多歲?”賈美云縱然迷糊,也不會聽不出好賴話來,尤其新郎官五十多年,就算沒了先房再取,這年齡上,也……
趁著賈美云心思不定,莫驕陽利落的上前把杜若半環回懷里,一邊查看她剛剛被賈美云拽住的手腕有沒有勒紅,一邊話里有話的說道:“我爸忙,不清楚,那個劉黨旗,早就不是原來的劉黨旗了。”
呃?
有了莫驕陽的阻攔,杜若終于逃脫了這場觀摩儀式,不過,逃得了一次,總歸還有下一次。
臨嫁人前,到底被拉著觀摩了三場頭婚,才算罷休。
明天就是她嫁人的日子了,早起,顧學茵帶她出去做了一次從頭到腳的全身保養,一番折騰下來,已經過了中午。
下午杜志國和方曉帶著方家一眾長輩趕到了B市,風塵仆仆中,杜若看到方老爺子雖然年邁,卻依然精神矍爍的樣子,終是笑出了眼淚。
她沒有多少功夫與家人敘舊,因為她得去機場那邊接一波新客人,她在S市的同學。
陸寧帶頭,向敏晴和皮丘抱著小皮球,肚子里還懷著一個四個月大的小寶寶也到了B市,還有武靜,杜若明明沒收到她的婚訊,偏偏,在看到她的時候,被她肚子鼓起的樣子驚嚇到了。
武靜臉上有了熟女的羞赧,可說話的時候,還是那樣的大大咧咧,“咱們還以為你嫌棄咱們,不打算請咱們喝這杯喜酒了呢。”
“怎么會。”杜若蠕動著唇瓣,眼里的驚訝明明還沒來得及收回,說出來的話,也顯得有點底氣不足似的,可是她心里真的是非常歡迎她的同學們能在這樣的時刻,見證她的幸福。
“好奇了吧。”向敏晴已經生過一個,對帶第二個孩子也有了經驗,走路什么的,也格外注意,不會像武靜這樣,撇著兩只腳,像鴨子似的,腳不停的擺,她走路會扶著后腰,哪怕肚子鼓起來的并不太明顯,可她這樣的動作,讓人一看,就會主動避讓,免得不小心碰撞了。
杜若等到向敏晴近前,才點了點頭,先關心的問候了一下她肚子里的寶寶,然后才眨著眼睛指著武靜的肚子,想了想,道:“孩子的爸爸……”
杜若的話模棱兩可,可是要表達的意思大家都懂。
武靜翻了個白眼,一只手拍在杜若的肩膀上,半點沒有為人母要提前為肚子里的孩子做好榜樣的想法,大咧咧的扯著嘴角說道:“我是先上車,票還沒來得及補呢,不過,姑奶奶就是沒事兒拿捏拿捏,看看那人到底是重視我肚子里這個,還是重視我肚子里這個種的媽。”
這么繞口的話,說的卻甜滋滋的。
杜若本就是被愛情寵溺著的小女人,如何聽不出這句話里的賣弄成分,配合著四下張望,埋怨道:“怎么沒把人帶來?”
提到人,武靜的臉上,到是少見的出現了扭捏之態。
向敏晴擠眉弄眼的給杜若打暗號,然后撇著眼角的余光,示意杜若往行李出口的方向看。
這會兒,杜若才反應過來,幾個人都是輕裝簡從,就算大人不用什么行李,可是她還記得小皮球出門一向是大包小裹的。
目光,順著向敏晴的角度看過去,幾乎是瞬間,她就驚慌的瞠大了雙眸,嘴唇蠕動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吐出兩個字,然后目光驚愣的看向武靜,實在是沒搞明白,這兩人,什么時候又走到一起的?
武靜有點小矯情,其實,后耳根子已經紅了,她也不知道怎么跟杜若解釋現在這樣的關系,只是別扭的掖了掖很是規矩的頭發,揚聲叫道:“你不會打算把咱們晾在機場吧?”
當然不可能,莫驕陽早就安排好了酒店招待來參加婚禮的來賓。
只是杜若實在是好奇,這兩人怎么又走到一起了?
“好久不見,杜若。”在眾人說話時,提著行李,緩步走來的向陽,終于走到了杜若面前。
陸寧和皮丘非常仗義的分擔了向陽手里的行李,各自在他肩頭捶了一拳,說實話,連他們都驚訝不已,只是這兩人,誰也不說,他們也不好跑到人家里安監控吧,那也太不地道了。
在男生用他們的方式交流之后,作為東道主監老同學,杜若自然也要表現出誠意來,只是她心里的疑問真是堆成了山啊,“向陽,你……”
“呵呵,杜若,一會兒跟你商量個事,行嗎?”
現在的向陽,杜若不知道他經歷過什么,可是分開這幾年再重聚,他身上再也看不到曾經的年少輕狂了,除了染上了世俗的塵埃,眼神里也多了一份經歷的沉淀,好在,這份沉淀之中,還夾裹著陽光。
點了點頭,杜若想,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經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只要結局是好的,何必去探索過程呢?
那些或悲,或喜,或傷,或苦的經歷,何嘗不是一種成長的風景呢?
向陽對杜若提的要求,其實很簡單,不過是請她在拋花球的時候,盡量拋給武靜。
杜若明顯聽出他話里的無奈,似乎兩人有什么暗中的協議似的,失笑的點了點頭,不過,還是俏皮的打趣道:“我只能盡力,但愿她能搶到。”
向陽大方的笑了,篤定的說道,“她一定能搶到。”
杜若看著向陽的篤定,也笑了。
安排了他們入住了酒店,又一塊吃了晚飯,杜若早早被驅趕回了家,陸寧笑著調侃她,明天的婚禮,千萬別讓她們看到一個熊貓眼的新娘,到時候,拍出來的照片,可夠大家笑一輩子嘍。
車子行駛在暮色將至的B市,杜若嘴角掛著始終沒有消下去的笑,心里,眼里,仿佛涌進的都是甜蜜的過往。
電話在此時,不期而至的響起。
上面的號碼有點陌生,又有點熟悉。
接起時,那邊聲音等了幾秒,才響起。
“嫁妝喜歡嗎?”
杜若婚前,收到了兩份嫁妝,一份來自于凌晨,一份來自于賈峰。
凌晨的,雖然厚重,可是她接的起。
而賈峰……
杜若想到莫驕陽當時冷淡的臉色,還有看到那份地契時,復雜難辨的眼神,幾乎下意識,她就說出了退還的話。
本來,她也沒打算真的收的。
可是莫驕陽當時卻拿著那頁紙,不陰不陽的挑了挑眉,說話雖然帶著酸意,偏偏還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思,他說,“白送上門的,收。”
那個收字,杜若當時覺得,一定是被后槽牙磨的碎碎的,擠著縫迸出來的。
此刻,接到賈峰的電話,杜若吁了口氣,即便很輕,可是吹氣聲,還是透過手機的聽筒傳了過去。
賈峰在電話彼端,淡淡的笑了,他說,“回報也不錯,替我謝謝莫部長。”
回報?
杜若腦洞大開,詫異道:“我爸?”
她心里想著,難道莫驕陽讓莫首長給賈峰開了什么綠燈?
畢竟商人手里只要有項目就能賺錢,賈峰給她的那個地契,也只是個商品,只要是商品,都能以價計。
莫驕陽的性子,到是能干出這種事兒來。
賈峰原本的淡笑,忽爾嗤了一下,有點嘲弄,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杜若,“部長夫人,舉國來看,怕是能在三十歲之前就坐上這個位子的女性,屈指可數吧。”
杜若看著手中被掛斷的電話,她還沒來得及問清賈峰話里的意思,他便掛了,可是他的話,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手機再次響起的時候,杜若已經快到馮家別墅了。
這次電話是莫驕陽打過來的。
他那邊剛和凌晨、朱崇、武子衍他們吃過飯,沒喝酒,離席的時候,找了個空,給杜若打個電話。
“你少喝點。”
杜若一聽到他念叨這幾個人,就忍不住提醒他一句,畢竟明天是大日子。
莫驕陽低低的笑聲從電話彼端延展過來,他的聲音很沉,聽筒里隱約還有嘈雜的聲音傳來,應該是酒店的大廳,或是靠窗的位子。
杜若拿著手機默默的想著,耳邊已經聽到他帶笑的言語中夾著愉快的醉話,“怕我明天失約,嗯?”
他的語氣,有點輕佻,像是小情人間的打情罵俏。
杜若剛剛被賈峰帶離的神智漸漸回籠,有心想問一句,又在開口的時候,把話壓了下去,只帶笑的調侃回去,“那我提前找個后備新郎,怎么樣?”
電話彼端,有瞬間的安靜,當然,男人的呼吸聲還在。
隔了一會兒,他說,“嗯,你找。”
語氣聽不出喜怒。
杜若玩笑的回應一句,“好,我找。”
“找到了,發張照片給我。”莫驕陽的聲音再起,不過這一次,明顯多了幾分玩味。
“干什么?”杜若裝作警覺擔心的樣子,眼里明明含著笑意,偏偏樂得陪他玩起了幼稚的游戲。
莫驕陽又停頓了一會兒,這次呼出的氣息好像比之前濃重了一些,也可能是他把嘴唇對準了傳聲筒。
杜若感覺臉上有點焦躁的熱度,雖不至于火辣,可就像是被他的氣息撩撥到了一般。
在她臉上的紅潮不自覺的漲起的時候,她聽到他說,“乖乖睡覺,晚上想我,抱著我的照片睡。”
“我才沒有你的照片。”礙于前邊有司機,杜若的聲音雖然帶著撒嬌,卻很輕,自欺欺人的想著,司機聽不到,司機聽不到。
莫驕陽呵笑一聲,愉悅中夾雜著些許交纏的曖昧,“連幼兒園的小朋友都知道密碼不能設成六個零。”
杜若忽然一窘,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神色瞬間染上了羞惱,偏偏,電話彼端的男人還不依不饒的說道:“我睡著的親樣子,就那么讓你著迷?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