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不是你兒子嗎?”
杜若眸中帶笑的揶揄著,擺明了把剛才男人那句三十歲之前,三十歲之后的歪理用到了正途上。
莫驕陽眸底笑意淺淺,神情到是頗為鄭重,點了點頭,“的確是咱們的兒子。”
呃――
女人再戰失利,索性閉嘴。
心里禁不住腹誹,親愛的莫書記,依照這樣的說法,你究竟有多少需要操心的兒子啊?
能在失去孩子的第五天,夫妻兩個至少表面都能淡然淺笑的談論起孩子,算是一個進步。
莫驕陽細致的掃過杜若的眉眼,不曾忽略那眉眼間的勉強之間,只是雖然還有傷,可總算在烏云中穿出了一道彩霞,相信萬丈光芒的日子,已不遠了。
攬在杜若肩上的手不由的加重了力度,那一點微光恰似最為有力的杠桿,撬起了這幾天一直壓在心底的巨石,眉間舒朗,氣息起浮,“若若,你要好好的。”
那一聲極輕,極淺的感嘆,暗啞低沉的音調,卑微若塵的祈盼,訴說著一個男人在悲傷過后唯一的請求,只盼安好。
睫毛微眨,推開了一湖秋水,女人的頭落到了男人的肩上,兩只胳膊圈著男人的腰身,不想讓語言太過感性,所以努力的壓制著,學著男人的聲音,淺淡卻清晰,“我們都好好的,好嗎?”
“好。”一個淺吻落到了杜若的額頭,伴隨著男人回抱的力度,還有那兩片薄唇傳遞出來的憐惜。
都好好的,風雨過后,總是會有晴空的。
莫依嵐不知道昨天晚上闖了多大的禍,只知道早上看到莫驕陽的時候,渾身像是長滿了刺,每一道鋒芒都刺的她渾身不適。
若說以前還跟這個當哥哥的叫囂幾聲,可是現在她是拿人家的手軟,連帶著時不時的還要求上人家,只能偃旗息鼓,裝作不在意,只不過在男人轉身出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湊到了杜若跟前,小聲道:“嫂子,我哥又受什么刺激了,我怎么覺得他看我哪哪兒都不對呢?”
某人的情緒早就被她收入眼底,這會兒見小姑子茫茫然的樣子,實在不想把昨天晚上的事兒再拿出來說,“可能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順心吧,你別往理他就是了。”
莫依嵐深刻的認同,當然,這個不順心的源頭是什么,她卻是連提都不敢提了,只盼著這片烏云趕快飄過。
“嫂子,今天李嫂做了湯,中午送來,家里的屋子都透過氣了,李嫂今天上午去消毒,床單、被子下午換新的。”
杜若輕呼了口氣,雖然不是回她和莫驕陽的家,可是至少醫院的氣味她也聞夠了。
“對了,回頭你幫我問一下冷莫璃,這本日記我還沒看完,要是他不急著要,能不能讓我拿家里去看。”
莫依嵐笑著點頭,“行,嫂子,你放心吧,還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姑嫂兩個在病房里說話,莫驕陽這會兒已經站在安全通道給凌晨打了電話。
“凌氏打算開福利院?”
一大早上,沒頭沒腦,凌晨剛把手里的文件翻開,還沒看上兩行,就接受了某人的興師問罪。?
當然,如果他知道這個興師問罪足足晚了十來個小時的話,那他一定會慶幸某人還能厚道的給他一點睡覺的時間。
不用多想,凌晨一邊快速的瀏覽著手里的文件,順便接過秘書送上來的行程表,一邊漫不經心的回道:“三十如狼,一朝被禁,就算是欲求不滿,好歹也得控制著情緒,不過發泄到我這兒就算了,等回頭從醫院出去的時候,可千萬別把這種壞情緒帶到市委去,我怕你下面那些小兵小將們猜不透你老人家的心思,回頭一個個的工作之余還要費盡腦力,實在是不夠厚道啊。”
凌晨以為莫驕陽是天天晚上陪床陪出火氣來了,當然,這種火氣,自然不是一般的火氣,只是現在杜若的身體情況特殊,一時半會,只能自己排解了,而他這位備用滅火器,成了第一首選。
對于這一點,凌晨實在是有些無語,如果讓別人知道莫驕陽在這種時候腦子里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他的話,估計人家只會用兩個字來形容他們的關系――基友。
哎,冤啊,六月飛霜,七月飛雪啊。
一聲輕嗤,從電話彼端傳來,凌晨眼前幾乎能浮現出電話彼端,莫驕陽對他不屑的表情,嗯,不屑也好,雖然他長的不錯,不過他真的只喜歡女人啊。
“wip的特護都敢玩忽職守,想來這樣病房,也沒什么存在的意義,看來,物價局那邊最近也是閑的慌了。”
“嘖嘖……你老人家這火氣,實在是有點高啊。”
凌晨咂巴著嘴,一邊擺手讓秘書出去,一邊估算著莫驕陽絕不會平白無故的說出這樣的話,而且這男人把官腔都打到他頭上了,還玩忽職守,不知道的還以為晨光醫院轉項了,成了政府職能部門呢。
莫驕陽這人吧,若是真想辦什么事兒,必定毫不拖泥帶水,若是在部隊訓練新兵更是半點情面也不講,所以才有冷面閻王的稱號。
可是同樣,這人要是想折磨你吧,也有的是法子,比如現在,明明可以把話講的明確些,然后你老人家有什么指示,直接吩咐下去就是了,可偏偏他就不那樣做,只說了那兩句,就繞開了話題,只讓對方心癢難耐,若不是電話沒掛,估計凌晨都要抓耳撓腮了。
“最后一項結果什么時候能出來?”
凌晨嘴角直抽,小心臟被男人提著,調著,就是不讓你落下,明明人在醫院,非得問他這個沒在醫院坐陣的領導,算了,他從來都不是小肚肌腸的人,當然,他小肚肌腸起來,壓根就不是人。
“我一會給魯大夫打電話。”
“嗯?”
凌晨才說了一句,莫驕陽就意味不明的輕嗯了一聲,算不上應,也算不上不應,反正就這么一聲,一下子就把凌晨的計劃給打亂了,話還沒等說出口,人已經從大轉椅上起來,語氣透著無奈和妥協,“算了,我這會兒就過去,你今天不去市委了。”
“等你。”
莫驕陽似乎對凌晨的態度比較滿意,所以,這兩個字到是說的異常溫和。
嘶――
凌晨一頭撞到了門框上,實在是被電話彼端的男人忽遠忽近的態度給弄的手足無措。
繞了一大圈,最后這話才是主旨吧,他就不明白了,這男人把文字游戲玩的這么好,杜若那么朵小白花,是怎么在魔爪底下求生存的?
人家說魔高一尺,道高一杖,可他怎么看也沒覺得杜若的道行有多高。
凌晨不是笨人,莫驕陽既然這么說,必然是昨天醫院里出了什么事兒。
別人的事兒與他扯不上關系,也就是說wip病房,杜若那里昨天可能出了什么差錯,瞬間臉色就黑了下去。
車子滑出凌氏大樓總部的時候,電話已經打到了冷莫璃那,讓他查一下昨天wip那層樓的監控,看看出了什么意外情況。
莫依嵐來找冷莫璃的時候,正好他要去監控室,隨口就問了一句。
莫依嵐一臉的迷茫,她哪里知道出什么事兒了。
冷莫璃蹙了一下眉,一邊往監控室的方向走,一邊看著莫依嵐問道:“昨天你幾點走的?”
“快八點吧,我也沒看,反正我嫂子說我哥快來了,我正好有事兒就先走了。”
“也就是說,你走的時候,你哥還沒來,病房里就你嫂子一人?”
莫依嵐點了點頭。
冷莫璃像是抓到了重點一般,再次追問道:“白天的時候,你離開過病房?”
莫依嵐又點了點頭,“不過我大伯母白天不是在嗎,要是我沒在病房的話,我大伯母一定在的,只下午的時候,我嫂子讓我大伯母回去休息了,所以才有那么點空差。”
腦子突然開了竅一般,有些驚訝的看著冷莫璃,“不會是?”
再一聯想到莫驕陽今天早上的態度,的確夠可疑的。
可是會是什么事兒呢?
亦或是什么人呢?
冷莫璃步子不停的拐進了安全通道,大步下樓的時候,對著身后的人說了一句,“想知道就一塊過來吧。”
魯大夫看著手里的化驗單有片刻的怔愣,直覺不應該出現這樣的情況,血紅蛋白只有三十五,幾乎接近超嚴重貧血的指標了,若是能及時調整回來還好,只是有些人的身體不是那么容易調理的,嚴重的話,可能會伴隨一生。
這樣的情況,魯大夫眉頭蹙了起來,別說要孩子,只怕單獨外出都會成問題。
這么大的事兒,魯大夫自然不敢瞞,再加上莫家這樣的門第,她也不可能瞞,只是這事兒還是不能讓當事兒人知道,所以魯大夫很理智的先打了電話給凌晨,她要是貿然去病房的話,難保不會被當著病人的面問出來,若是她有莫家人的電話,一定會直接打過去,請他們過來說話的。
凌晨剛邁進醫院的大門,臉色沉黑,因為就在剛剛他停好車的時候,冷莫璃已經把昨天晚上那個突然出現在杜若病房的人找了出來,雖然這個人出現的的確挺突兀的。
凌晨只能感慨,世界太他媽小了,遍地灑狗血啊。
凌晨甚至在想,賈峰這小子不會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到病房里跟杜若說了什么然后就那么好巧不巧的被莫驕陽聽了個正著吧?
要是真那樣,他只能說,那層樓的護士,全部都下崗吧,實在是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抵就像他現在接了魯大夫電話的心情吧,嚴重貧血,他不過是順嘴一問,魯大夫人讓莫家人過去一個,他就隨口問了一下昨天檢查的結果,怎么就嚴重貧血了呢?
“魯大夫,你沒看錯吧?”
這話問的,他自己都想抽自己嘴巴子,要是被別的病人聽見了,估計晨光醫院,還有魯大夫這些年的名望,都得灰飛煙滅。
魯大夫知道凌晨跟莫家關系好,也只當他是為莫家著急,聲音里帶了幾分安慰之意,“凌少,其實也不一定有咱們想的那么嚴重,只是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我想著這事兒還是不要跟病人說了,想來她現在心情也不好,只怕是雪上加霜,所以――”
“噢,對,你等著,一會兒我過去,還有驕陽,我們一道去。”
凌晨連聲應著,大步走向電梯間,原本候在那里等梯的醫生護士互看一眼,再一瞧凌晨的臉色,這個時候傻子才跟總裁坐一部梯呢,轉身就走,還是爬樓梯安全些。
凌晨的心思完全不在身邊有沒有人上頭,拿著手機直接給莫驕陽打了過去,言簡意賅,“我到醫院了,魯大夫有話說,別跟小若若提。”
莫驕陽就算是人沒在市委,可是電話一通接著一通的接,為了不影響杜若,索性就在隔壁空病房里辦起了公,一道指示一道指示的下,又讓謝朗過來把他昨天拿過來的文件都取走,再把需要簽字的帶過來,至少他還要耽誤半個上午。
凌晨的電話正好趕了個空隙打了進來,哪怕是早一秒,都還是占線。
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一下,聽著電話那邊凌晨的聲音略顯急促,隱有焦躁之感,心下不知為何,就閃過一點不安。
把電話揣進了兜里,掐滅了手上的煙頭,開門之前,還知道把窗戶打開,讓煙氣散了。
先去跟杜若打了聲招呼,“謝朗要過來拿文件,我下去一趟,一會上來。”
莫依嵐這會兒也不搭言了,雖然有些事兒她不清楚,可是監控里顯示昨天晚上走廊里莫驕陽的神情可是夠嚇人的,至少,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犯了錯,給了別人鉆空子的時間,要是那人真對她嫂子不利的話,估計她哥能把她大卸八塊。
杜若笑著點了點頭,“工作忙,不用在這陪我的,依嵐也來了,媽估計下午也會過來。”
莫驕陽只隨意的撇了莫依嵐一眼,哪怕只有一眼,卻傳遞出了不信任的目光,只看的莫依嵐一抖,恨不得把自己當隱形人藏起來,這年月,還真是不能輕易許諾呢,瞧瞧,這后果,打死她以后也得管牢這張嘴了。
莫驕陽收回目光的時候,溫和的搖了搖頭,“不要緊,就是昨天帶回來的一些文件,讓謝朗拿回去就好了。”
杜若聽到莫依嵐在莫驕陽轉身離開后,長出了口氣,詫異道:“你怎么了?”
莫依嵐吐了吐舌頭,真心佩服起杜若來,佩服的時候,她又忍不住好奇,“嫂子,要是我哥跟你生氣的話,你會怎么樣?”
實在是莫驕陽的眼神太凌厲,若說她以前還能在莫驕陽跟前逞上三分口舌的話,那這會兒完全是霜打的茄子啊。
杜若皺了下眉,“生氣?為什么要生氣?”
“不會吧,嫂子,你們在一起這么久了,我哥就沒在你面前發過脾氣?”好奇,絕對的好奇,莫依嵐一雙美眸圓睜,似乎不想錯過杜若臉上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杜若的目光開始有些茫然,因為她正在努力的回想,“好像,沒有啊。”
莫依嵐一拳捶到了病床上,表情愁苦的哀嚎著,“不公平,嫂子,我要投訴,莫驕陽這是絕對的重色輕妹,嫂子,我一定要告倒他。”
杜若無語凝噎,莫依嵐這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啊?
莫驕陽是知道魯大夫的辦公室的,從電梯出來往左拐有一道門,穿過門是一排主任級別的辦公室,配有休息間,這就是私立醫院與公立醫院的不同之處。
凌晨已經站在了魯大夫辦公室的門口,或許已經忘了抽煙需要去安全通道的指示牌,至少,以莫驕陽這會兒的角度看過去,地上至少有兩個煙頭了。
燎繞煙霧間,凌晨看著莫驕陽的目光有些變幻莫測,說不上是一種什么情緒。
至少,莫驕陽現在沒有解讀出來。
步子穩健的邁出,與凌晨并立于煙霧間的時候,抬手指了下墻上的指示牌,仿似在指控凌晨這樣的行為是明知故犯,卻忘了自己在樓上空病房里抽煙的劣跡。
若是平時,凌晨或許還能調侃兩句,比如說,爺的地方,爺說的話,就是規矩,爺做的事兒,就是律法,只是現在,真是沒這個心情。
嘴角輕抽,抬手按了門鎖,推開門的時候,把身子讓到了一邊,讓莫驕陽先進去。
以他為尊嗎?
凌晨有的時候都不明白自己事事以莫驕陽為先的習慣形成多久了,還能不能戒掉了。
莫驕陽并不在意這么一個細小的動作,或者說,他這樣的人,原本身邊就不缺少主動讓路的人,只不過不是誰都有這樣的榮幸的。
魯大夫的臉色有些鄭重,那是一個醫者對自己病患負責任的表現,無關身份,地位。
因為要談話的內容有點多,所以魯大夫作了個請的手勢,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兩張椅子。
莫驕陽坐到了靠窗的位子,凌晨便拉過了另一張椅子選在了兩人中間的位置,神情頗有幾分嚴峻。
魯大夫的目光直接落到了莫驕陽身上,順便把手里的化驗單遞了過去。
莫驕陽皺眉看著那單據上的每一行指標顯示,每一項指標后面都附有一定的數據,在數據后面又有一個指標范圍。
隔行如隔山,這句話,在這一刻,鉆進了莫驕陽的腦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