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母子二人的眼神匯聚在了一起的時候，皇后便有些動搖了。
她對弘瑜，除卻最開始當成棋子的那幾分利用以外，到底還是有幾分經年累月下來的親情的。
眼下她落了難，無人過來探望，竟然第一個看見的是弘瑜。
“皇額娘還以爲，你不願意過來看皇額娘了呢。”皇后說著，有些蕭索地就笑了笑。
小悠見狀，便退了下去，到門口守著。
弘瑜看著皇后的氣色似乎是好了許多，便往前幾步走到皇后的跟前問道：“皇額娘身子好了嗎？”
皇后心頭一顫，雖然想起了丹藥的事情，可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好了。”皇后道：“今日，你怎麼沒去上書房呢？”
“今日休息。”弘瑜頓了頓，思索了片刻說道：“皇額娘能不能告訴兒臣，採桑和江福海，爲什麼被抓去了慎刑司。”
那件事情，宮裡許多人都知道，但都沒人敢問。
採桑是個硬氣的，幾乎什麼都沒說。在慎刑司裡頭，找到機會就自盡了。
不過江福海卻是個扛不住的，加之又貪生怕死，便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全都說了出來。
只可惜江福海這幾年並不太得到皇后的信任，很多的事情，也都知道得並不完善。所以說來說起，也沒說到什麼關鍵的東西。
然而就算如此，其實四爺對於皇后做過什麼事情，還是都知道的。
最後畫押，也都將皇后做的那些事寫了上去。
但即使證據拿在手上，四爺也還是暫時沒有動皇后。
“你問這個做什麼？”皇后眉頭皺了皺，想起那日採桑與自己訣別時候的場景，聲音又有些顫抖地問道：“採桑…採桑她如今如何了？”
慎刑司啊，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怕是，有去無回了吧？
“採桑和江福海都沒了。”弘瑜正色道：“皇額娘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情，讓皇阿瑪不高興了？”
皇后苦笑，心知那些事情自然是不能和弘瑜講的。
但弘瑜仍是自顧自地說道：“不管如何，兒臣只希望皇額娘以後能夠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皇后唸叨著，就搖了搖頭。
談何容易呢？
又怎麼可能呢？
她現在所在的，難道不是一個不死不休的局面嗎？
弘瑜見到皇后這樣，又正色道：“熹娘娘是個好人，皇額娘其實大可不必計較那麼多。”
“而且四哥一直也十分孝順，對兒臣也照顧有加。將來就算是…皇額孃的後半生，其實也應該過得無憂無慮的。”
“所以，皇額娘應該向皇阿瑪認個錯。這事兒過去了，咱們都能夠和和氣氣的了。”
“不可能！”乍然聽了這話，皇后忽然間臉上青筋暴露，大喊道：“本宮乃是中宮皇后，怎麼可能對一個妾低頭！”
這，便是她作爲嫡妻的榮耀了。
“額娘…”弘瑜還想再說，卻被皇后一下子制止了。
“本宮原以爲你今日過來，是好心來看本宮的。卻不想，其實是爲了她人當說客的吧？”
“本宮日後的日子如何，倒不用你來操心了。”
“你若是有這個閒心，不如想想你自己吧！鈕祜祿氏的兒子，將來百年之後會對你如何，可還是說不準的一件事呢！”
皇后陰森森地說著，轉過身子不願意再看弘瑜了。
弘瑜心底已經涼透了。看著皇后的背影，忽然間覺得這個曾經和自己十分親近的人開始離自己很遠很遠了。
遠到，他們開始變得十分陌生了起來。
甚至，弘瑜開始有些模糊。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那個悉心照料了自己許多年的皇額娘嗎？
最終，殿裡一片寂靜。沉默了片刻以後，弘瑜才緩緩轉身離開了正殿。
外頭小悠站著，看著弘瑜這樣的神色，有些著急地問道：“奴婢聽見您和皇后娘娘爭吵，到底怎麼了？”
原本小悠還以爲，弘瑜過來了能夠勸一勸皇后呢。
不過眼下看來，是不行了。
“皇額娘她…心魔太深了。”說完這話，弘瑜嘆了口氣，搖著頭就往外走了。
此刻門外當值的人瞧著時間已經過了一刻鐘了，正要進來，就恰好看見了往外走的弘瑜。
兩人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弘瑜沒有看他們一眼，便就離開了這裡。
宮道很長，也不知是不是入了秋的緣故，弘瑜總覺得身上有些涼。
大概是出門的時候比較急，就穿得少了些吧？
走在回阿哥所的路上，弘瑜路過永壽宮。遠遠地看見永壽門的時候，腳下的步子就停了停。
他似乎能夠聽見裡頭蘭心正在和孩子們說話的聲音。
有弘曆的，還有璟嫿、弘晞的。甚至時不時的，還能夠聽見幾聲小孩子“咯咯咯”的笑聲。
十分悅耳，他似乎許久沒有聽過了。
曾經，他自己大概也是這麼承歡膝下的吧？
想著，步子漸漸遠去，就已經到了阿哥所的外頭了。
阿哥所不比東西六宮的繁華，但也算是一處比較安靜的地方。
就在弘瑜正走著的時候，忽然就瞧見阿哥所的門口站著一個有些瘦削的人影。
竟然是謹嬪！
弘瑜心頭一顫，正在想：她怎麼會在這裡？的時候，卻見謹嬪就在對他招手了。
這日上書房休息，謹嬪是知道的。而謹嬪也知道，皇后被禁足了，她才大著膽子過來的。
這時候主動一點，也算是能夠挽回一些和兒子之間的感情了吧？
“六阿哥。”謹嬪帶著湘兒到了弘瑜的身邊，從湘兒手裡拿過一個食盒，就遞給了弘瑜道：“這些都是我做的一些吃的，六阿哥拿回去吃吧。”
弘瑜似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迴應，埋了埋腦袋接過食盒就道：“謝謝謹娘娘。”
“天冷，六阿哥早些回去溫書吧。長春宮裡頭還有事，我就先走了。”謹嬪看出弘瑜的不自在，索性就先開口走了。
弘瑜自然知道謹嬪的意思。也知道，長春宮裡頭必然是不會有什麼事的。
“謹娘娘慢走。”弘瑜說著，又看了謹嬪一眼。
兩人的目光觸在了一處，謹嬪忽然抿了抿嘴脣就開口問道：“我以後，能經常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