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琴妙是個精通於“死纏爛打”的主兒,自從她用頑強的韌勁兒征服了蕭天后,就所向披靡,更是對所有未知的事物非得打破沙鍋問到底。
“究竟怎麼就分心了?沈小姐爲何會分心?哎呀呀你到底說清楚呀,萬一有個什麼大事兒,我也好給我們殿下說說!”琴妙纏著綠衣,可勁兒問。
綠衣立刻瞪眼道:“哪兒能給殿下講?!原就不是什麼大事!”
“吶,殿下曾說過,沈小姐的事無小事,既然你都不打算告訴我了,那我便可以想怎麼想就怎麼想,這想來想去……”
誰知道她能腦補出個什麼鬼玩意兒?
綠衣無語地看著琴妙,實在想不出再拒絕她的法子。
打又打不過,說也說不清,難不成真要把那事兒講給她聽?綠衣求助地看向紅裳,眼神裡明顯的兩個大字:“幫我!”紅裳笑笑,對琴妙道:“綠衣?lián)牟荒芨〗阋煌ゴ簖R。”
“爲何?”
“她在想要不要應下那個人的求親。”
綠衣的臉騰地通紅,跺腳道:“紅裳!”原是想讓紅裳幫她打馬虎眼兒,這下好了,紅裳竟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給說了出來。
琴妙眼睛一亮,嚷嚷道:“那個人?哪個人啊?綠衣綠衣你快講!”
紅裳笑著搖搖頭,起了一絲玩鬧的興致,對琴妙道:“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她拍了拍綠衣的肩膀,緩步走出了院門。
情愛此事得來不易,她也不願綠衣果真錯過那個對的人。
但她是真切地理解綠衣的想法,若是讓她離開沈月華,那是萬萬做不到的。因此,在紅裳的心裡,成親生子這些事,只有等沈月華真正安頓下來她纔會考慮。
琴妙和綠衣還在那裡鬧騰,紅裳已經(jīng)走過了蜂腰小橋。
她此刻掌管著府裡的事宜,更是一刻都不懈怠,時時到各個院子裡查看。
小橋的涼亭旁,宜婷郡主和沈天賜不知在說這些什麼,瞧起來情緒頗爲激動,紅裳遙遙地福身行了個禮,便繼續(xù)走自己的路。
現(xiàn)如今,整個京城裡戒備森嚴得緊,在國喪下,黎王的喪禮就顯得沒那麼引人注目了。
宋興書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辦特辦明帝的喪禮,他要這喪禮不僅陳國的人知曉,還要三國內(nèi),甚至邊陲小國都人盡皆知。
早朝盡,宋興書屏退衆(zhòng)人,慢慢地走進靈堂。
他坐在明帝的靈位前,雙手撐在膝蓋上,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吱呀”一聲,宮門被推開,只聽一個輕盈的腳步聲響起。不用回頭,宋興書知道是誰來了。他伸出胳膊,將徐依柔環(huán)在臂彎裡。
徐依柔已經(jīng)是八個月的身孕,精緻的臉上總是漾著幸福的笑靨。
她將宋興書的頭抱住,柔聲道:“她會來的。”
宋興書把手放在徐依柔的肚子上,感受著裡面小生命的動靜,過了好久才道:“若是明日她都不來,那她便徹底死了。”
徐依柔一陣心疼,她再清楚不過宋興書是多想見到他的孃親,但她也深深地知道,那位不告而別的婆母對宋興書的傷害有多深。
如果連明帝的葬禮相思都不出現(xiàn),那她在宋興書的心目中,大抵是真的不會再存在了吧。
“興書……”徐依柔只能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以期緩減他壓抑著的忐忑和些微希冀。
雖然宋興書已經(jīng)貴爲陳國皇帝,但不管是何種場合,他都特許徐依柔直呼其名。因
爲不論身份如何變換,在徐依柔面前,他只是她的夫君,和他們即將到來的孩子的父親。
這天夜裡,宋興書躺在徐依柔身側(cè),一夜未眠。
他在心裡無數(shù)遍地勾勒相思的容顏,機會是渺茫的,或許相思真的已經(jīng)不在人世,又或者她根本不知道明帝的逝世,再或者,她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幸福家庭,不會甘願冒險。
但思來想去,這也是相思最可能出現(xiàn)的場合。
徐依柔翻了個身子,緩緩坐了起來。宋興書以爲她懷著身子難過,連忙起身想傳太醫(yī)。徐依柔撫著肚子搖搖頭:“沒事兒的,興書,我想出去走走。”
“還是腰疼?”
“走走便好。”徐依柔微笑著安撫他,“真沒事兒,屋子裡有些憋悶而已。”
宋興書提高音量:“幾時了?”
守夜的太監(jiān)立刻道:“回陛下,丑時末。”
“在宮裡燈火通明,又有宮女跟著,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我就走走,哪兒也不去。”徐依柔的聲音輕輕甜甜,彷彿有治癒人心的力量,“安心睡吧。”
雖然徐依柔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甜美溫柔,但她骨子裡卻是很有韌勁兒。
也正是這股勁兒,纔是宋興書對她一見傾心的原因。他給值夜的太監(jiān)叮囑了幾句,便由著徐依柔去了。丑時末,是夜最深最沉的時分。宮女打著的燈籠,就像黑夜裡的螢火蟲,只能照亮一隅之地。
徐依柔披著粉紅色雲(yún)錦斗篷緩步行走,肚子裡的小傢伙時不時鬧騰一下,彷彿在示意自己大半夜被吵醒的不滿。
深秋的夜很冷,北風呼呼地刮。
“娘娘,不如回宮吧。”小玲是跟在徐依柔身邊的醫(yī)女,是沈月華專門挑選,放在徐依柔身邊以備不時之需的。這天兒這般冷,萬一凍壞了主子,她就是一萬條性命都賠不起。
徐依柔笑了笑:“放心,就快到了。”
小玲看著明帝的靈堂越來越近,感覺陰氣十足,下意識打了好幾個哆嗦。
走到靈堂前,徐依柔對身後跟著的宮女太監(jiān)道:“都在這兒等著。”
“這……”小玲頗是爲難道,“娘娘,還是讓奴婢陪著您,求您了。”萬一出了一點點意外,這裡的奴才都得掉腦袋。她也是剛跟著徐依柔沒多久,還不太能摸得準這位大陳皇后的脾性。
徐依柔看到了奴才們眼底的恐慌,說實話,她能做皇后更是意外,哪兒能完完全全地代入角色?當慣了以前沒人在意的落魄小姐,總是不太能理解下人的想法。
“好。”
小玲和一衆(zhòng)太監(jiān)宮女俱是鬆了口氣,對徐依柔簡直升騰起了不少感激之情。
靈堂外有人守著,但畢竟是深夜,守夜的太監(jiān)也是昏昏欲睡。徐依柔和小玲腳步輕盈,坦然地走進去,也沒將他們吵醒。
小玲見皇后娘娘無意懲處他們,也就默默地跟著。
真不知道大半夜來這陰森森的地兒幹什麼,小玲偷偷腹誹,但不忘緊張地觀察徐依柔,生怕突然出點兒紕漏。
“就在此處坐坐吧,別出聲。”
聽皇后娘娘下了這個奇怪的命令,小玲只能靜默無言地立在徐依柔身後。她們所在的地方剛好被垂掛下來的幔子遮擋住,尤其屋內(nèi)燈光昏暗,若是不發(fā)聲,很難有人發(fā)現(xiàn)那個角落還坐著當朝皇后。
其實徐依柔也只是來碰碰運氣。
她絕對能耐得住冷清,就那樣靜靜地坐著,姿勢都幾乎不動,以一種淡然而悲憫的目光
投向靈堂所設(shè)立的宮門……
在這深夜裡,睡不著的人有很多。
許鳴就是其中的一個,他此刻形銷骨立,昔日豐神俊朗的模樣彷彿一去不復返,還時不時地咳嗽兩聲,極其虛弱。
手中的薄紙似乎有千萬斤重,他死死地攥在手裡,想撕碎,卻可惡地不忍!
毫無疑問,他敗了,一敗塗地。不論是江山還是女人,他都輸給了顧呈瑜,輸?shù)脧氐祝稽c兒轉(zhuǎn)圜的餘地都沒有。過不久,他就要回樑國,經(jīng)受來自樑帝的問責。之後的一切都是順理成章,被奪去太子之位,茍延殘喘幾年,等新帝登基再以子虛烏有的罪名除去。
以上,若無例外,就是他今後的人生道路。
悽慘無比,適合一個失敗者。
許鳴又露出了慣常的微笑,但太苦了,張肖看得心酸難以自抑。他是近期纔再次回到許鳴身邊的,此時的張肖,右手在一次“意外”中被斬斷,幾乎沒有任何威脅,這才被放了回來。
毫無疑問,除了明面兒上跟他爭的顧呈瑜,樑國背後也有人要整他。
腹背受敵的許鳴,現(xiàn)在被整成了這副鬼樣子,而此刻,顧呈瑜還送給他如此挑釁的一封信!這讓他恨不能與顧呈瑜同歸於盡!
但這個念頭剛從心底騰起就被自己掐滅,他已經(jīng)起復無望,若顧呈瑜有事,華兒怎麼辦?
已經(jīng)放棄去扭轉(zhuǎn)自身想法,他這一生是徹底栽在了沈月華的眼波里,不會再試圖掙扎。那麼,究竟要不要去?
許鳴的視線從搖曳的燭光遊移到手中的信箋。
“殿下!說不定這是顧賊的圈套,您不能去!”張肖激動地勸阻他,從小身爲許鳴的暗衛(wèi),張肖不僅把他當主子,更是自己生命要守護的全部。
許鳴的手漸漸鬆開,將信箋放到紫檀小幾上,輕聲道:“斬草除根?”
張肖想抽劍以表忠心,但空蕩蕩的袖口讓他心頭滴血,只能道:“顧賊狡詐,不如讓屬下頂替殿下去!”
“你太不瞭解他。”許鳴搖了搖頭,“顧呈瑜的驕傲不允許他再對我圍追堵截,更何況,我現(xiàn)今還需要他來清除嗎?”說罷,又是一聲苦笑。
“殿下……”張肖不知該說什麼,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沒了手的袖管盪來盪去。
到頭來,陪在他身邊的,竟只剩一個張肖。破天荒的,許鳴想揪出那個害得張肖斷手的背後主謀報仇!那個躲起來整他的人會是誰?許鳴瞇起眼,腦海裡已經(jīng)鎖定了幾個目標。
“您會去嗎?”張肖心中忐忑。
許鳴的思緒又拉回了信箋,若是不去,這怕是此生最後一次能見沈月華的機會都沒有了。但若要去,讓沈月華看到他這副鬼樣子,他會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
半晌後,他居然吐露出這樣一句話。
張肖的心翻江倒海,他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無助的太子殿下,也痛恨自己的無能,身爲暗衛(wèi)卻不能護主子周全,簡直廢物!他緊緊地咬住牙,下巴抿成一道鐵一般的弧線。
人生,就是一個又一個選擇堆砌起的華麗篇章。
沒有例外,不論對誰來說,做出一個選擇就必須承擔它所帶來的所有後果。於許鳴如此,於此刻皇宮內(nèi)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陌生女子亦然。推開門,就意味著要見到門後的人,躲不掉。女子緩步走進明帝的靈堂,那張臉,美豔無雙,那雙眸,黑白分明猶若從未惹過塵埃。
徐依柔的嘴角微微勾起,她猜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