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蘊章把楊三哥面臨的困難一說,四色棍也陷入了沉思之中,楊猛的一道折子,短時間之內,也讓四色棍有了明君之風,雖說肚子里的東西,不如曾滌生那樣的夫子,但四色棍也是自小遭受的精英教育,短時間爆發一下,還是有那個底蘊的。
“財稅之事就不要說了,剿匪至今,江南哪有什么財稅可說?二十年的財稅?若是做成了五十年的財稅,都值得付出!
彭師傅,你說說正江南的地域,有幾多人是支持楊三哥的?”
短時間的爆發,也讓四色棍變得有些睿智了,財稅?幌子而已!楊三哥真正缺的是底下人的支持。
“陛下,如今的湖南巡撫駱秉章、暫署湖北巡撫胡林翼,是支持楊部堂的,在這兩天的折子里,他們也簡略的提過此事。”
彭蘊章所說的,也是楊老三的厲害之處,無敵之人可怕,但被人擁護的無敵之人,更可怕,有了兩湖巡撫的支持,怕是江南一地,單對單的硬捍,沒人是楊老三的對手,群毆的話,八大總督、十八巡撫,就可以碾壓他楊老三了。
“嗯!此事楊三哥看來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次就以川湘鄂為主吧!改日朝會,你們要提一提楊三哥的事兒,朕要為楊三哥撐腰,朝會之后,凡詬病楊三哥的折子,一律交到朕的手里,朕倒要看看有幾多不怕死的人!
彭師傅,回去之后,你找一下恭親王,商議一下,在江南設立提督軍政衙門的事兒,若是楊三哥走得實在是不順,就開這個衙門吧!”
聽了皇帝的話,彭蘊章的臉上也有了冷汗,這次皇帝是要動真格的了,朝會給楊老三拔拔身份,讓下面不開眼的臣工,詬病楊老三,然后皇帝就會揮起屠刀,殺一批不開眼,這樣楊老三的腰桿子就是鐵打的。
如今皇帝想要彰顯的態度就是,誰為難楊三哥,皇帝就往死里為難誰,軍機和恭王聯手謀劃的捧殺算是成了,但有皇帝撐腰,楊老三一時半會兒怕是很難死掉。
萬一這事情做成了,捧殺,也就成了扶持,現如今在江南給楊老三下絆子,怕是不用皇帝出手,手握重兵的楊老三,直接就會犯渾,說句不中聽的,即使現在楊老三殺個督撫之流,怕是朝廷也只能斥責一下,人家圣眷正隆吶!
“陛下,楊部堂折子的批示,以川湘鄂為試點如何?”
皇帝已然下了諭令,但為了謹慎穩妥,也為了拍拍皇帝的馬屁,彭蘊章還是重復了一遍。
“嗯!你以廷寄知會川督黃宗漢、湖廣的官文,以及駱秉章、胡林翼,除剿匪之外,固河修渠興商事,就是三省的大政!”
彭蘊章覺得自己這記馬屁又給拍歪了,這哪是廷寄啊!分明是皇帝的威脅,做不好,怕是要革職的。
“陛下圣明!”
皇帝的態度堅決,彭蘊章和一眾軍機,也不是傻子,這個時候多說話就不是找事兒了,而是找死,楊老三這廝畫的餅,皇帝是根本無法拒絕的,這個時候針對楊老三的,就是針對皇帝本人,而且直接就是觸逆鱗吶!
散去了上書房議事,四色棍令人關上了房門,自己一個人在上書房痛哭出聲,五年了!終于讓他看到了希望,這五年,誰能知道他這個當皇帝的心里有多苦?多累?多少煩憂呢?
之前沒人,如今有了,江南的楊三哥就是他奕詝絕望之中的救命稻草,身為皇帝退守熱河,臉面什么的四色棍早就丟了,如今是楊三哥給了他重拾臉面的機會,那句有麻煩找三哥,四色棍起初真是不知道有多大的份量,如今看來,楊三哥這是在拿著身家性命踐諾啊!
披堅執銳奪九江,四色棍可以體會其中的血氣,但那只是沙場上的事兒,固河修渠興商事,這在官場可不僅僅是要命的差事兒,而是賭上整個楊家的差事兒啊!
八大總督,十八個巡撫,就是皇帝對上了也只有退避三舍,別說是他咸豐帝,就是本朝的康熙大帝、乾隆大帝,也沒有對抗江南八大總督、十八位巡撫的能力。
皇帝雖說有任免這些人的權力,但真正涉及到了自身的利益,撤了一個殺了一個,還有無數個,江南官場的水有多渾有多深,四色棍身為皇帝能不清楚?
康熙帝、雍正帝、乾隆帝,那個不曾受制于滿朝的臣工,對上這八大總督,十八位巡撫,稍有不慎,楊三哥就是個挫骨揚灰的下場,可為了踐諾,楊三哥依舊上了折子,而且是在裁兵組軍之后,直接上的折子。
他奕詝的苦楚,楊三哥清楚,楊三哥做的種種,無不是為他奕詝排憂解難啊!這樣的忠臣良將,已經超脫了君臣的關系,既然楊三哥死力守護他,身為咸豐大帝,他也不能認慫,明日就遷回京師!
既然楊三哥要賭上身家性命支持他,他奕詝也可以賭上身家性命支持楊三哥。
朝廷應允固河修渠興商事的批示下來了,與皇帝自熱河回京的消息一塊傳到了楊猛的手里,楊猛知道自己的這次心理戰,算是勝了。
與一眾朝臣打心理戰,楊猛知道,對付這些老奸巨猾的貨色,怕是心理戰,正是他們的強項,自己和徐子渭、魏芷晴三人加在一起也很難取勝,但打四色棍和新一代軍機的心理戰,楊猛卻有必勝的把握,固河修渠興商事的折子,是軍機和四色棍,都無法拒絕的天大利益。
楊猛打的就是中央與地方利益的不同之處,朝廷的利益,多半是在社稷上的,而地方的利益,說白了,就是貪官污吏的黑色大網,如今的大清官場,無官不貪怕是寫照,即使林老虎那樣的,也不是受了楊家的一些好處?
這些東西已經成了慣例了,即使自認是清官的,也難逃其中的糾葛啊!
對楊猛來說,大勢就是朝廷,只要順應了朝廷,底下的那些個督撫之流,若是想在他這里找不痛快,手握兵權的楊猛,就會讓他們知道,這戰亂之中,手里的兵權,是多金貴的玩意兒。
朝廷所忌憚的八大總督、十八位巡撫,在楊猛的眼里屁都不是!栽贓、暗殺、株連,這些人滿身都是臟水,楊猛都不用自己動手去潑,就江南這些個王八蛋,哪個不開眼,楊猛就讓哪個家破人亡!
固河修渠興商事,啟動資金從哪來,楊猛的第一刀就是肅貪,貪官,只要你是有錢的貪官,楊猛可不管你是哪朝哪代的貪官,也不管你這貪腐的財富傳了幾代,漂白了幾次,只要老底子不干凈,那就是死罪!
挖掘河道、興修水利,怕是整個兩湖四川,一動,首筆資金就得大幾百萬,自己出?楊猛沒那個心思,什么買賣來錢最快?怕是脫不出生切強奪四個字!
所謂富在民間嘛,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還有不是為官一任良田千頃廣廈萬間嗎?這個時候,就到了還的時候了,取利于民返利于民,這才是萬古之正理!
楊猛之前的動作,雖說涉及到了不少貪官劣紳,但有些勢力好大的人物,楊猛都避了過去,如今時機到了。
固河修渠,也別小看了這工程,加固河道,就要毀壞近河的肥田,修渠,無論是灌渠還是排水渠,都要占地的,這些臨江鄰水的好田,都在誰的手里,怕不是老百姓吧?
自己做事兒的時候,硬一些,那些個有錢有勢的,會不會奮起反抗呢?這好像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反抗就好,如今誰要是反抗他這個欽差協辦江南軍政大臣,就與長毛賊無異,與長毛賊無異,那就是反賊了,反賊就該是抄家滅門的下場!
這些臟事兒,怕是駱秉章和胡林翼都做不好,也只能讓自己的水師團練,到地方肅反嘍!
針對朝廷的謀劃,就不是楊猛治理云南時,想一出是一出了,從裁兵組軍辦洋務到固河修渠興商事。楊猛打的是一套完完整整的組合拳,第一招防不住,以后的招數,一招也別想防住嘍!
對于四色棍,楊猛也有些無奈,瞧他最近的表現,還有那些因詬病自己獲罪下獄或是被抄家的官員,他現在是認可自己這個三哥的,但世易時移,這份超脫了君臣關系的兄弟情,只能算是孽緣了。
“唉……也不知他還能再活多久呢?”
殺四色棍,楊猛是不會動手的,不忍心!但說白了,這四色棍死了,怕是也死在自己的秘藥上,心里說著不想殺,可實際手段卻是陰謀毒殺,爭權奪利的人,很矛盾呢!
“爺,誰還能活多久呢?”
瞧著楊猛自言自語,魏芷晴也就問了一句,自家男人,殺人無算,平常這生老病死,他是不經常說的。
“呵呵……一個故友,一個可以稱作是異姓兄弟的人,一個認可我這個三哥的人。
呵呵……親手宰殺兄弟呢!心里多少有些苦澀呢!
但管他呢!再來幾次,還不是一樣心里矛盾,下手果斷?”
與四色棍一樣,九江對面的安慶還有一個這樣的人,也不知屠刀能不能落在石相公的頭上?若石相公真是鐵了心的走到黑,楊猛也不介意將他千刀萬剮,再順手絕了他的后嗣。
“這人是誰?”
魏芷晴的心里雖說有了猜測,但還是不敢說出來,自家男人躑躅的時候,可是稀奇的很,官場之中的狠毒,魏芷晴也是親眼見過的,無父子無兄弟吶!
雖說魏芷晴想讓自家男人站在巔峰,但有些事兒,最好還是不要做為妙。
“沒誰!這些不是你該摻和的事兒!
如今的局勢不錯,今年沿江大旱,長江水道也難得有個全流域的枯水期,西山那邊的謀劃,必須在十天之內拿出來,十五天之后,從云南到九江,必須全線開工!
先期的銀子和糧食,咱們先墊上,正好這一場大旱,造就了過千萬的難民,這長江水道,今年冬天,就是他們謀生的地方。
湖南的人工運河,也要拓寬加深,泰辰那邊若是還能弄到糧食,管他是云煙還是現金銀,只要有賣的有多少咱們就要多少!”
肆意殺戮對魏夫子來說已經足夠的黑暗了,設計四色棍、設計石相公,以后或許更加的骯臟不堪,這些摒棄了人性的東西,后宅的女人還是不接觸為妙,楊猛可不想讓這些手段,在自己身上再演一遍。
裁兵組軍辦洋務、固河修渠興商事,對楊猛來說也是一場豪賭,把糧食安全作為籌碼的賭局,一旦敗了,就會涉及過億人的糧食安全,雖說不一定會大批的餓死人,但這場浩大的工程一開,就不能停下,不能停下,楊猛就要負擔過千萬勞力的糧食,云南的存糧,與這些人口一比,也并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