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船廠的一個大型車間內,近千金發碧眼的洋人聚集在一起,這也就是在廣州,要是到了別的地方,大清境內出現如此多的洋人,恐怕就要天下大亂了。
楊猛陰沉著臉,坐在一個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木質平臺上,潘仕成、旗記的經理,還有米利堅那邊三個船廠的廠主,都在下面忙活著,用了半個多時辰,潘氏船廠、旗記鐵廠、米利堅的三家船廠,但凡是管事兒的,或是技工,全部被聚在了一起。
“你們弄得船,老子不滿意,船塢里的那十幾艘船,全他媽是狗屁倒灶的玩意兒!老子要船,要好船!要真正的鐵殼船!”
不論大清的百姓,還是西洋的鬼子,都有地位高下之別,許多在船廠里耀武揚威的人,現在跑的跟條狗似得,楊猛這個身形高大的正主是個什么地位,眾人心中也都有了分曉。
“星斗,別動氣,萬事都要慢慢解決,旗記的東主也來了,你剛剛要問什么?”
潘仕成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平日里自己也是個頤指氣使的主兒,沒想到碰到愛婿之后,也只能做個跑腿的小廝。
愛婿的怒氣太盛,潘仕成說話的時候,也是在心里反復的斟酌,潘氏船廠耗費太大,就怕愛婿一起之下關停,那損失就大了。
“您先做吧!讓他上來回話。”
三四十平的木臺上,坐著楊猛和潘仕成,一眾翻譯、管事,一人找了一塊木板盤坐在地上,等著記錄。
旗記的東主,慢悠悠的上了高臺,先是向楊猛和潘仕成鞠了一躬,這才和翻譯們,交流了起來。
“甭多說廢話!問問他現在歐美的鐵板是如何生產的?”
失望之后,就是怒火,壬雷斯這次的差事做的很不好,自己要的是鐵殼船,而不是船塢里的鐵皮船!這壬雷斯是在敷衍自己嗎?
暴怒的楊猛,并沒有失去理智,質疑壬雷斯的同時,他召集船廠的技工和管事,就是為了問個明白。
“用軋機生產。”
“那咱們廣州的鐵廠,有軋機嗎?”
“沒有!”
“沒有就去買,哪國的軋機最好、最大?”
“英吉利的。”
“那就讓他去買,老子要最好、最大的!”
楊猛與翻譯對答完了,旗記的東主,卻不干了,廣州的鐵廠是個什么產量?最好、最大的軋機,根本用不上啊!
翻譯是個識數的,旗記的東主與他理論,他就應著,但絕不給楊猛翻譯。
“別讓他叨叨了,告訴他,現在旗記一年掙多少錢,老子翻倍給他,旗記的鐵廠,老子買下了,以后就讓他打著旗記的名號,到英吉利去購置機械。
但凡是造船能用的上的機械,就買!軋制鐵板的機械,無論大小,只要有賣的,就讓他給老子買回來。
老子除了給他旗記的利潤以外,每購置一百萬兩的機械,老子給他一萬兩,但有一點現銀沒有,只有云煙。”
楊猛的條件不可謂不豐厚,這位旗記的東主,一張老臉也笑成了洋菊花,鞠了個躬,就興沖沖的下去了。
“你去問問下面的西洋技工,世界各國都有什么樣的輪船與戰船,還有那些有門路購置輪船和戰船的,知道的留下,不知道的滾蛋!”
偌大的車間里,亂了一陣之后,又靜了下來,這次剩下的只有三四百人了。
“一人發只筆發些紙張,讓他們把知道的船簡簡單單的畫出來,你下去收圖紙。”
不大的一會兒,近百張圖紙堆在了楊猛的面前,一張張的翻看一張張的丟棄,一摞圖紙,最后只剩了十幾張還留在楊猛的手里,這些上面的船只還有個船的樣子,至于其他的全是狗屁。
“讓這些人上來,我有話要問。”
十幾個人上來之后,楊猛也算是長了見識,現在列強各國制造的木制戰艦,已經發達到了讓人發指的程度,全木結構的風帆戰列艦,五千噸的排水量,六七十米的長度,后世的戰列艦楊猛不清楚具體的規格、型號,但排水量應該差不許多。
更讓楊猛覺得憤怒的是,大型風帆戰列艦的出現,也與他身后的國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宋元時期的水密艙結構,是支持數千噸的巨型戰艦,在海上不沉沒的關鍵。
這一技術被英吉利的洋鬼子剽竊了過去,這幫王八蛋學會了制造火藥用來攻打大清,學會了造大船的技術也用來攻打大清,這狗日的大清,到底多招人厭啊?
這幫王八蛋狗日的洋鬼子,扒墳扒出來的玩意兒,全他媽用在大清身上了。大清也是個帶毛的烏龜,人家用老祖宗的東西,這么操弄,他他媽就是不吭聲,還一個勁兒的銷毀歷代的科技著作。
一本宋朝的《夢溪筆談》還他媽得從小鬼子那里引進,統治大清的這幫子八旗鬼子,有一個算一個就該刨了他們的祖墳,讓全天下的百姓,挨個給他們鞭尸。
把老祖宗的玩意都毀了,還他媽口口聲聲滿漢一家,這幫老林里出來的龜孫,實在是敗家啊!真真的是該殺啊!
不過話說回來,這洋鬼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做了徒子徒孫,不用你當把咱們當爺爺供著,講點香火情面,不過來打成不成?
看來自己的云煙產量還是不夠大,藥力還是不夠純正,一邊聽著翻譯們的解說,楊猛一邊在想著,自己是不是該弄點高純度的貨色了?
只要洋鬼子們習慣了云煙,自己給他們弄些純度達到百分之八九十的貨,三五個月之內,保管歐美各地,家家穿孝服、戶戶買棺材,一次搞死他三五成的人口,應該不成問題。
“星斗,下面的問你話呢!”
正當楊猛神游天際的時候,潘仕成把他拉了回來。
“哦……問什么了?”
“那個米利堅的船廠主說,他們那邊三十多年前就有一艘名為德馬洛格斯的蒸汽戰艦,四二年建了一艘鐵殼軍艦密執安號,四三年的時候,建成了一艘暗輪推動的水巫號戰艦。
但是米利堅的造船技術不如歐洲國家,鐵殼戰艦大多數人不太認可。”
這番話也打消了楊猛剛剛那個瘋狂的念頭,魚死網破太他媽掉價,自己既然回來了,以后這列強各國就等著吐盡老血吧!
洋鬼子既然不重視,那他楊猛就要重視起來,他要以潘氏船廠為基礎,打造出一個培養造船技工的基地。
“你們所說的鐵殼船,就是外邊包了一層鐵皮的木船吧?這些木船為什么要包上一層不算太厚的鐵皮呢?”
對于鐵殼船,楊猛還是有些不太明白,要么用鐵的,要么用木頭的,這木船包上一層鐵皮,有些太糊弄事兒了。
這鐵殼船弄得不倫不類,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這又是鐵殼輪船,又是鐵殼戰艦的,對他來說有些高難度了。
涉及到一些專業術語,即使能聽懂洋鬼子們說的是什么,可楊猛并不理解,翻譯的水平還不如他呢!在楊猛的要求下,一行人走到了船廠,看著實物說話。
一番極端費勁的交流之后,楊猛總算弄明白了,什么是鐵殼船,什么是鐵甲船。鐵殼船的就是為了加快造船速度,而產生的怪胎。
造船不僅是個技術活兒,也是個功夫活兒,以前造船的木料是很講究的,砍伐的上好木料需要幾年的時間來陰干,而且并不是所有的木材都可以造船。
而外覆的鐵殼,不僅能加強船身的結構,而且能剩下不少木料,有了鐵殼,船身的厚度上,就可以減少一些。與楊猛想象的正好相反,鐵殼船的重量,要小于同樣大小的木船。
鐵肋木船也是楊猛新學的玩意兒,龍骨是一艘船建造成敗的關鍵,鐵皮、鐵肋的運用,大大降低了木材對造船業的限制,鐵木結合的鐵殼船,算是一種速成的法子吧!
而鐵甲船,才是楊猛想象之中的鐵殼船,二三十厘米的木殼外面罩上一層,十幾二十厘米的鐵甲,這個才是所謂的鐵甲船。
而這個鐵甲船,才是楊猛想要的東西,這次壬雷斯給弄得二十艘鐵殼船,也不算是他晃點自己,這些船能跨海而來,就已經不錯了,為了能讓這二十艘內河船,安然來到大清,壬雷斯那邊也是費了好大的心思。
十幾艘大型商船為這二十艘內河船護航,這一路也算順利,趕上了好天氣,雖說遇上點風浪,沉了六艘,但到達大清的這十四艘內河船,也算是航海史上的一個奇跡。
要不是壬雷斯選了質量最好的船只,這些船根本到不了大清,全部都得半路沉到海里,看來自己的怒火,還真是發錯了地方。
有了目標,楊猛心里的那點失落,也被拋到了九霄云外,既然米利堅已經有了鐵甲艦,自己這邊也該加速了。
“有建造過鐵甲艦的嗎?讓他把鐵甲艦的樣子完完整整的畫出來。”
既然有了眉目,那米利堅的造船業,就是廣州船廠的學習方向,學會了這些,再加上自己的一些前瞻性,雖說不能在造船技術上幫一把,但在艦船的形狀上,自己還是有相當大的發言權的。
事有湊巧,參加過建造米利堅的大型鐵甲艦的,還真有那么幾個,看到他們接下炭筆和圖紙,楊猛的心里又涌起了希望的浪花。
“這是什么玩意兒?浮在海里的烏龜嗎?操……”
看著手里的圖紙,楊猛真是無奈了,這他媽也叫鐵甲艦?鐵甲是不錯的,但圖紙上的那玩意兒,就跟艦船沒什么關系。
幾張圖紙的樣子,大體相同,黑白交錯之間,一個大餅狀的物事,浮在了水中,這大餅上的火炮倒是不少,可將大餅與鐵甲艦聯系起來,楊猛還真沒那么大的想象力。
“來來來……你們這幾個畫圖的,給我好好說說這是個什么玩意兒?”
又一次被深深的打擊,楊猛真是有些無語了,這玩意兒實在是與自己見過的軍艦相差太遠,要想劃上等號,實在是太艱難了!
經過一系列的長談,楊猛總算知道了,這玩意的名稱‘斯蒂文斯號’,這艘被政府擱置停工的鐵甲艦,在米利堅還有一個名稱,那就是自航浮動炮臺,這個所謂的斯蒂文斯號,也可以稱之為斯蒂文斯炮臺。
這東西如果不停工,他楊猛也就不會見到這幾個造船技工,也無從得知,這艘鐵甲巨艦的任何信息。不被接受,與時代的腳步不符,就是這艘斯蒂文斯炮臺被擱置的主要原因。
“這艘船的具體參數,你們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