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那邊是個什么想法,楊猛不需要多想,他現在需要的是不斷的做事兒,讓自己始終活躍在江南,威勢是別人給的,同樣也是自己創造的,一旦默默無聞了,一品大員也會被官場慢慢吞噬的。
戰事,最近他是不能隨便插手的,安慶的僵局,帶動著皖贛的軍事也進入了僵局,太平軍在蘇浙打的雖說不錯,但江南、江北大營的殘軍,對太平軍新秀李秀成、陳玉成的阻攔也是有相當作用的。
總的來說,這段時間的戰局就是僵持,太平軍想要一氣兒下蘇浙,那是不可能的,湘楚二軍,想要短時間之內收復皖贛,也是不可能,依著現在的局勢,插手軍務弊大于利。
政務也是一樣,河道工程的規模,有些超乎楊猛之前的預料,不僅資金的缺口大,而且用的人丁太多,接茬繼續鞏固支流河道,龐大的資金缺口,楊猛雖說可以自己堵上,但對朝廷卻不怎么好說話,找不出合適的財源來搪塞。
河道工程已近尾聲,自開春以來,長江的水位已經漲了兩次,今年的沿江地帶,大旱基本不可能了,修渠一事,也要斟酌著辦理。
如今這段時間,楊猛等待的只是河道工程竣工的好消息,河道工程,歷時大半年,雖說極為倉促,但有了充足的人手,整個工程尚算順利,因為是全工段開工的原因,雖說已臨近尾聲,但殘余的工程量還是極大的。
河道工程成敗與否,不是一兩年就能檢驗出來的,三五年或者十幾年,才是檢驗河道工程成敗的時間,對楊猛和朝廷來說,只要河道工程貫通,上游的江水引入疏通過的河道,此事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河道工程,與其說是一個水利工程,倒不如說是一次水利工程的實驗,疏通長江主航道才是最為主要的目的,這個目的利民在其次,最主要的還是軍事目的。
大清在內河、內湖上擁有歐美各國所不具備的優勢,大江水道疏通之后可行戰艦,洞庭湖、鄱陽湖,可以建造內湖船廠,制造海上戰艦。
在沒有海上優勢的前提之下,這也是個極為無奈的選擇,從荊州至九江,千里河道,大半年的功夫疏通、筑壩,即使投入了數百萬、近千萬的人口,但這河道工程,從根本上說,還是一個臨時的軍事工程。
建造一艘鐵甲艦,少說也得一兩年的功夫,弄不好就得三四年,借著這段河道加上兩湖的支流,分流一下主航道的水量,只要將九江至天京的河道再疏通一下,這戰艦就可以駛出內湖了。
河道工程有風險,對于這種風險,楊猛選擇了無視,這河道工程好歹也是磚石夯土的堤壩,比之以前天然的堤壩,多少要穩固一些的,加深的河道,也能大量的容水,即使發了大水,應該也不會澤國千里的。
接下來的固河修渠,楊猛也不打算自己動手了,駱秉章和胡林翼都是干員,將這個差事交給兩湖的官署,也是楊猛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這跟解兵權一樣,長久的把持兩湖的財稅,對楊猛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兒。
“三爺,再有半個月的時間,河道工程就要竣工了,這河道上下,幾百萬壯丁要怎么安置呢?”
伴隨著河道工程,還有幾百萬脫離了土地的壯丁,連帶著他們的家口,就是上千萬人,這也是河道工程的一大隱患,一旦這些人失去了生計,后果可比大洪水更為嚴重。
徐子渭作為楊猛的幕僚長,這些事兒,是必須要提前安排的,幾百萬壯丁,可不是半個月就能隨便安置下來的。
“半個月?讓這些壯丁,先分段把守河道,直到雨季過去,一旦大壩出了問題,也好就地組織筑壩。
這段時間,先從壯丁之中,選取年輕力壯的,編練成勇營,新軍安排訓練,依托兩湖各地的田莊養活他們。
兩湖的地界的煤鐵礦,也要開始動工了,先期的開山修路,就用剩下的那批人。
這些人的家屬,依著廠礦的分布,在周邊建一些能賺錢的工廠,兩湖的一些荒山也要納入咱們的視線之中,生絲、茶葉、桐油,就暫定這些吧!
但凡涉及到咱們的買賣,修路、建廠這些事兒,一并委派給這些人。
讓西山的人,抓緊時間拿出近期要修的水渠路線,等河道工程竣工之后,這些差事交給駱秉章和胡林翼辦理。”
河道工程所用的壯丁,一半是兩湖的人口,另一半則是皖贛蘇浙一帶的難民,偌大的數量,對兩湖的壓力不小,編練新勇、開掘礦山、建造工廠,并不能在短時間之內,讓楊家甩掉這個沉重的包袱,千萬人的消耗,絕對是個了不得的大數目。
而且練勇、開山、修路、建廠,都是耗費不小的項目,聽了楊猛的安排,徐子渭的臉上也是一片苦澀。
“三爺,練勇的人數,是不是少一些為好?十萬左右就差不多了。
這些壯丁,還是要盡量散到各處田莊的,不然消耗太大。
開山、修路、建廠,咱們能不能與兩湖的官署合作一下呢?”
這民生說白了就是錢糧,河道工程本就虧本了,再接下河道工程的壯丁,短期之內的負擔太大,在徐子渭看來,這些人,最好還是要分派到土地上的。
“十萬太少,最少三十萬練勇,半工半勇安置到田莊,若是可能的話,五十萬最好!
至于錢糧,咱們近期就多擔待一些,接下來兩湖官署要修渠,銀子是個大缺口,礦山之類的所有權,就是咱們與兩湖官署合作的基點,他們出賣礦山的所有權,咱們提供糧食。
與兩湖官署的買賣,不能由著他們漫天要價,你找個合適的人手,與兩湖的官署接洽一下,盡可能在短時間之內,拿下兩湖所有的礦山、荒山,價格要狠狠的打壓一下,盡量不給官署實際的利益,能維持修渠的工程就好。”
練兵,是大事兒!楊猛也難以預計之后的戰爭規模,云南的二十幾萬新軍太少,臨時募兵戰斗力太低,武莊雖說有不少的預備兵員,但那是云南的底蘊,不到萬不得已,楊猛不會動用武莊的人員。
還有一條,武莊的人,這些年過慣了安穩的日子,與難民相比,他們沒有當兵吃餉活命的覺悟,就悍不畏死來說,難民要強過一直在武莊訓練的那些人。
一到兩年的訓練,這些難民,就是最好的兵員,雖說訓練的代價不小,但在楊猛看來,這絕對是筆劃算的買賣。
“三爺,耗費還是太大……”
“別說耗費了,只要咱們能維持,就依著我說的來,實在不成,再讓云南那邊注資,戰局為重!”
楊猛的想法倒是與鬼子六差不多,大局為重、戰局為重,從大勢上看,大清還沒有到生死存亡的那一刻,但是,一旦與英吉利的戰爭失敗,生死存亡之秋,立馬就會來臨,到那時再應變,已經晚了。
這次的戰爭楊猛大約有些印象,英法俄美四國聯盟,還不是八國聯軍的時候,這次應該是英吉利唱主角,法蘭西做配角,俄美跑龍套。
主要對手就是英吉利,只要這次拖垮了英吉利,法蘭西在亞洲的兵少,米利堅還沒有大規模海外用兵的先例,而且米利堅的內戰也該差不多到時候了,峨羅斯剛剛經歷了克里米亞戰爭,根本無力大戰。
英吉利垮了,楊猛也就多了許多發展的時間,近期的這一戰,看著不起眼,絕對是極為關鍵的一步,關系以后的發展方向,斷不能掉以輕心吶!
半月之后,楊猛將九江的防務交給了于彪,自己則是西進武漢三鎮,河道工程完工,也該到了開閘放水的時候了。
擋水容易放水難,兩條攔江大壩已經拆毀了一條,剩下的一條臨時大壩,大半年的時間,不斷被暗流沖刷,多處地方已經滲水,一旦處理不當,下游新筑的堤壩也不見得能承受的住,巨量水流的沖刷。
臨近壩體的江面,只有輕微的波瀾,這也是個關鍵的時候,望著正在堤壩中央與兩端開口的壯丁,楊猛的心情也稍顯緊張。
“恭喜楊部堂,這堤壩一拆,河道工程就算是建功了!”
湖廣總督官文,不無羨慕的看著一臉沉凝的楊老三,若不是親身經歷了河道工程,他真是不敢相信,短短半年之內,這楊老三帶著一幫窮漢,就把千里河道給疏通了一遍。
對于楊老三官文并不待見,但形勢比人強,如今這位可是圣眷正隆,這位的存在,可是大大影響了他在兩湖的權威,但愿這次河道竣工之后,這煩人的楊老三會被調職別處吧?
“官大人,何喜之有呢?這固河修渠剛剛起了一個頭,接下來才是最難的時候,河道工程,聚了數百萬壯丁,近千萬人口,接下來兩湖修渠的事情,就該你們兩湖的官署出力了。
楊老子是武夫,安慶的兵事陷入了僵局,這段時間,老子是沒心思管這些的,但固河修渠是老子提出來的,哪個敢在這事兒上給老子上眼藥,不用朝廷的責罰,老子的水師團練,自會找上門的。”
對于官文的恭維,楊猛也沒給他好臉兒,雖說這官文是一品的地方大員,但楊猛是一品的中央大員,高姿態是一定要擺出來的,平易近人,反而會引得官文張牙舞爪。
“楊部堂說的是,這固河修渠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但是這官員犯事兒還是該交由朝廷處理的。”
立場的不同,在有些事上,官文可以讓步,但楊老三的話說的過分,不用朝廷處理,這話就是僭越吶!對此官文也是不陰不陽的頂了一句。
“知道就好!你給湖廣的官署帶個話,固河修渠之事,哪個敢跟老子打馬虎眼,出了事兒,老子殺他全家!
此前那些抄家的官員,猶在苦力之中,莫要犯了楊老子的晦氣!”
據理力爭,這話在楊猛這邊不好使,官場從來就不是個說理的地方,混官場靠的是權勢,而這兩樣,楊猛恰好擁有。
“部堂放心,部堂的話,官文一定帶到!”
“哼哼!法不責眾那一套,在老子這邊不好使!我已經上了折子,河道貪腐弊案,一律由水師團練處置,固河修渠銀子的缺口不小,不想死的盡管來!”
官文現在是個什么心思,楊猛清楚,他在盼著自己走呢!自己走了之后,他想在兩湖作威作福,這事兒,他官文也就只能想想了。
開壩之事也算是順利,半個月的功夫,疏通好的河道才慢慢的蓄滿了水,前期沉江筑壩的江船也全數被撈了上來,各段傳來的消息,也都是好消息。
“三爺,大功告成!自荊州至九江,最淺的江面也有兩丈深淺,各處堤壩并無滲漏的情形。”
徐子渭將最后的結果說了,楊猛心中的大石算是落了下來,邀天之幸,這么大的工程沒有出現紕漏,接下來就看這個雨季的狀況了。
“將沿江水情報給廣州的泰辰,他自然知道該怎么做!
咱們乘船回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