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御花園很丑。
這當然歸功于張迅的命令。
由于他暫時被禁足于王宮之內,所以很多事他想要做,也就只能將其置于王宮之內。
鷹揚是小國,所以王宮面積不大,除了房屋建筑,張迅遍尋王宮,遺憾地發現最適合讓他折騰的地方也只有御花園。
所以在前幾次的降臨中,他開始改造御花園。
第一件事就是鏟平出來一片操場。
侍衛們忠實地將這個命令貫徹完成,于是,美麗的御花園一角出現了一塊方方正正的土黃色的空地,就如同上好的袍子上出現了一塊補丁。
除去了植物的平地又想辦法加以平整,張迅看了之后比較滿意,若是能鋪上一層磚地,大概還會更滿意。
而為了實施心中的那個想法,他又在這塊小操場的一端搭起一個小平臺,之上豎著一根旗桿,如今,在他的要求下,旗桿上的那面鷹揚王旗并未在頂端,而是處于半旗位置。
“陛下。”
一路上,侍衛侍女們紛紛行禮。
張迅微微點頭,踏步前往小操場,而他的身后,兩位王國大臣也納悶地跟著。
不一會兒,張迅終于看到了目標們。
就在那里,在軍部一位大臣的帶領下,一群衣衫統一的孩子正惶惑地擠成一團。
陰天有微風,拂過操場。
他們的年紀幾乎都在七八歲至十五歲之間。
按照鷹揚的傳統,十五歲便是成年了,有自食其力的基本能力。
此時,他們擠在一起,惶惑不安,幾個年紀大些的孩子神態呆滯,情緒極為低落,而年紀小些的,則是用好奇而膽怯的目光看著四周。
沒有人敢看那位軍部將官,他長相有些兇惡。
“陛下。”
那位將官行禮道。
張迅看了他一眼,然后看著這些孩子們統一的灰色服裝,忍不住問:“他們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陛下,是西蒙將軍派人裁剪的,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其中,很多的衣服都很破爛了。”
張迅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然后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踏步在眾人的目光中,走上了旗桿下的高臺。
那些孩子們迅速就注意到了他,雖然盧克的年紀并不大,但畢竟是國王,身上貴氣逼人,即便在張迅的操控下,也依舊會本能地依照貴族舉止行走坐臥。
因而,當他用目光將這群孤兒籠罩之時,那些孩子頓時敏銳地察覺到了張迅的不同,然后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
其中有一些早慧的,已經知道了張迅的身份,則在猶豫是不是該跪下參拜。
張迅沒有給他們多余的時間,而是立即開口命令道:“地上有標記,每個人選擇一個位置站好!”
國王總是習慣于發號施令的,驟然身處陌生環境的少年們極為警惕,迅速開始騷動起來,他們早就注意到了地上那些均勻分布的奇怪的東西。
那是些錐形的木棍,短短的,如同一顆顆粗大蠢笨的釘子,固定在地上。
在此前,沒有人知道它們的作用是什么。
而當這群孩子本能地按照命令每個人找了個木釘站好之后,本來亂糟糟的一群人頓時便成了排列整齊的隊伍。
站在操場邊緣的宰相與財政大臣對視一眼,兩個聰明的家伙都感到很新鮮,而那位軍部將官則詫異于這個方法的簡單易用。
而此時站在紅旗下的張迅卻完全不知道場邊人的心思,他看著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場景,身體站的筆直。
他也不說話,就是這樣靜靜地等待著,等待這些孩子站好。
站好之后,他依然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些孤單地站在位置上的瑟縮的孩子們。
然后,慢慢的,在他們本能的模仿天賦下,他們中的一些開始學著張迅,將腰桿挺直。
慢慢的,在一片靜默中,他們終于都好奇而畏懼地將目光置于張迅的臉上。
張迅想了想,忽然覺得自己其實并不該太過正式,肚子里的很多草稿,其實并不適合說給他們,他們畢竟年紀太小。
于是,他將自己的語氣放柔和下來,拿起一份名單,他朝他們晃了晃,說:“我還不知道你們誰是誰呢。”
頓了頓,他又道:“現在我來念你們父親的名字,念到誰,誰就把手舉起來,喊一聲到,知道了么?”
沒有人應答,但是有人點頭。
張迅深吸了口氣,開始誦讀手中的一份名單中的名字。
那都是這些孩子的父親,在冬日的戰爭中表現英勇,壯烈犧牲的鷹揚士兵。
誠實而言,張迅對這些名字毫不熟悉,他們于他而言,真的就如同一串串編號。
“巴魯克。”
張迅念出了第一個名字。
底下,人群中,一個瘦小的男孩膽怯地舉起了手,用很小的聲音喊了聲到。
“聲音大一些,這樣我才能聽到。”
頓了頓,張迅又補充了一句:“你們姓氏無比光榮,不應膽怯,而該自豪地應聲。”
“……到!”
聲音大了些許,張迅笑了笑,開始念下一個。
每念到一個名字,底下便有對應的男孩或者女孩將手舉起來。
或許是因為有了同伴的樣板,他們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雖仍無自豪,但至少不再膽怯。
……
“陛下這是在做什么?”
不遠處,一眾侍女站在一起,微安妮好奇問道。
侍女長蘭蔻自然也不知道,所以無從解答,只能用那句萬能的話來回答:“陛下自然是有他的主意的。”
“啊,你們看。”微安妮又驚訝道。
“什么?”
“他們哭了……”
……
的確有人開始哭了。
不記得,是念到哪個名字的時候,被點到的孩子或許是因為聽到了父親的名字,于是忽然開始流淚。
這當然是理所當然的事。
所以,當第一個孩子流淚之后,這種情緒忽然大肆傳染了出去,以至于之后不少回答到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張迅沒有停止,而是繼續直到將最后一個名字念完,合上名單,他這才走下臺來,來到一個年幼的正在哽咽的少年面前,溫和地擦了擦他的有些丑的臉上的淚珠,然后問:“你為什么哭呢?”
其哽咽不能言。
張迅嘆了口氣,然后換了個問題問道:“我現在認識了你們,你們知道我是誰么?”
一個表現堅強的女孩子忽然舉手,說:“我聽到他們叫你陛下。”
“那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對么?”
“你是我們的國王。”
張迅走過去,揉了揉那個大概只有七八歲的女孩子的頭發,然后大聲說:“是的,我就是你們的國王!”
頓了頓,他吐出一口氣,說道:“或許你們不理解,但是總該知道。就在上個冬天,西境王國發動了戰爭,用刀劍和戰馬,要來搶奪我們的土地,我們的食物,我們的所有,他們要毀滅我們的國家!”
“為了保護我們的家園,你們的父輩拿起了刀槍和長矛,去與西境人廝殺,持續了整個漫長的冬季,有的人活了下來,有的人則死了。”
“是的,這沒有什么不可以說的,西境人野蠻殘暴,我們想要保護住腳下的土地,就必不可免,要有所犧牲!”
“對于他們的犧牲,鷹揚不會忘記,我更不會忘記,他們的犧牲是光榮的,正是你們的父輩的英勇,才能將殘暴的西境人阻攔在王國土地之外!沒有讓他們的惡行得以成功!”
一些孩子怔怔地聽著,臉上仍有困惑,還有一些則將腰板挺得更加筆直。
……
卡文,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