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BH傳媒公司的天臺上有一家半開放式的西點屋, 客人以BH傳媒公司的員工為主,午休時間總有人愿意坐進玻璃房里臨窗的位置,品著咖啡曬太陽。
不過正在下午的上班時間里, 玻璃房內(nèi)就冷清得多了。
顧念拎著手包走進咖啡屋內(nèi), 店里只有兩桌客人。
一桌在角落, 愁眉緊鎖的年輕人正對著電腦和桌上散亂的文件抓耳撓腮, 像是個上班族, 但大約不是BH傳媒的。
另一桌相隔不遠,就在玻璃墻邊上,西裝革履的男人翹著長腿, 靠在椅子里打量高樓外的風景。
聽見高跟鞋叩擊地面的輕聲,圓桌的年輕人沒抬頭, 臨窗的西裝男子轉(zhuǎn)回來。望著顧念走近, 鄭昊磊一笑起身:“顧小姐終于來了?”
顧念沒情緒地耷著眼, 繞過鄭昊磊,徑直坐到離他最遠的桌子斜對角。放下手包, 她抬眼:“鄭先生為什么會在這兒約我見面?”
鄭昊磊不以為意地坐下來,笑得刺眼:“我今天有公務來BH傳媒洽談,剛好有緣,聽說顧小姐今天也要來這兒簽約——畢竟是當年錯過的緣分,那我怎么也得等著和顧小姐見一面?”
“……”
顧念垂了垂眼, 看起來意興闌珊, 絲毫沒有和鄭昊磊交談的興趣。但鄭昊磊并不介意, 能把顧念約到這兒, 他的計劃就成功一大半了。
西點屋的服務生送來一杯咖啡, 鄭昊磊做了個“請”的手勢:“聽說這家店的咖啡煮的不錯,顧小姐嘗嘗?”
“不用了。”
“顧小姐這么冷淡, 那后面的話我可不知道要怎么說了?”
聽到這句,顧念終于有了表情,她皺眉看向鄭昊磊:“鄭先生不要誤會,我上來不是要聽你跟我說什么的。”
鄭昊磊笑容一僵。
顧念:“駱修品性如何,那是我和他的事情,輪不到第三個人插手。”
“……!”
鄭昊磊手里的咖啡杯杯柄攥緊,他擠出個笑:“那顧小姐還上來做什么呢?”
“我只是覺得鄭先生還沒有死心,決定上來跟你說清楚。”
“說清楚?說清楚什么?”
“鄭先生可能以為,是駱修的出現(xiàn)導致我不接受你——這種可笑又可憐的錯覺,我專程來替你敲碎。”
顧念說完,也沒去看鄭昊磊的表情。她低頭從手包里拿出手機,撥到某個界面上,把顯示出來的長圖往鄭昊磊面前一推。
長圖里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像一封幾百字的書信,還配有圖片。
鄭昊磊接過手機:“這是什么?”
“絕筆信。”
“——”
鄭昊磊身影一頓,錯愕地抬頭。
顧念撐著臉頰笑了笑,眼睛里卻像是冰塊似的涼:“不過不是今天寫的,是兩年前的7月31日,我把我被室友剪碎了扔出宿舍的衣服書本收拾好以后離開學校、到定客傳媒前,在[盲枝]賬號里提前定時要發(fā)布的絕筆信。”
鄭昊磊僵了幾秒,擠出個笑:“你什么意思?”
“那天從鄭先生的會議室出來,我沒有直接離開,而是上了定客傳媒的天臺——”
顧念回頭,目光掃過玻璃房外的陽光燦爛,她轉(zhuǎn)回來粲然一笑。
“我打算從那上面跳下去,就落在定客傳媒公司大堂的正門前,那塊地板鋪得花紋漂亮,我很喜歡。”
“——!”
鄭昊磊手里一抖,拿起一半的手機落到桌面上。
顧念好像沒察覺,仍舊耷著眼懶散地笑,聲音也輕倦:“反正我活著的時候沒人相信我的話,所有人都叫我去死,那我就死給你們看——順便帶上不可一世的鄭先生和他的傳媒公司,還算劃算?”
“……”
鄭昊磊攥緊了拳。
盲枝當年的名氣如何他是清楚的,如果真有這封附著那些合同證據(jù)潛規(guī)則事件信息的絕筆信,再以一死震驚輿論,那猝不及防下,定客傳媒和他本人要遭受怎樣的代價……
他想一想都覺得后怕。
顧念把自己的手機拿回來,從桌上取了紙巾,慢慢擦過被鄭昊磊碰到的地方。
擦完后收起手機,她彎眼一笑:“鄭先生也不用擔心,今天我再拿出這些東西來,不是要威脅你。”
鄭昊磊擰著眉頭抬眼:“那你想做什么?”
“我說了,我只是讓你清楚,”顧念面上笑冷了,“就算我這輩子孤獨終老,我都不可能接受你——你是個唯利是圖、沒有半點道德底線的垃圾,我寧可殺了你甚至我自己,都絕對不可能愿意靠近你。”
“……”
顧念說完,直接從椅子里起身,她拎起手包,看都沒再看鄭昊磊一眼。
只在離桌前,顧念停頓:“我和你之間最后一點恩怨也說清楚了,希望有生之年我再也不用多看到鄭先生一眼——就算做你對我當年和今天的不報復的報恩。”
“等等。”
顧念漠然回眸:“鄭先生難道還有話要說?”
鄭昊磊看了一眼手表:“時間也合適——我送顧小姐下樓好了。”
“不用。”
“我保證,這會是我們之間最后一次見面。”
“……”
顧念沒理他,轉(zhuǎn)身往外走。
她已經(jīng)懶得和這人多一句廢話,也不可能打斷他的腿不讓他跟自己乘同一部電梯下樓,索性無視了。
兩人前后進到BH傳媒的公用電梯里,顧念剛要按鍵,外面疾呼了聲:“等等等等!”
“?”
顧念抬頭,就看見之前在圓桌抓耳撓腮的年輕上班族狼狽地沖了進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趕時間。”
顧念點頭:“幾樓?”
“你們也去一樓吧?我一樣的!”
“好的。”
顧念按下電梯。
梯門剛合上,電梯按鈕那邊,28層的按鍵亮了起來。
顧念皺眉,側(cè)過頭,鄭昊磊正笑著把手從另一邊的28層按鍵上拿下來:“我突然想給顧小姐引薦一位朋友。”
“不必了。”顧念冷聲。
“別擔心,見完這位朋友我絕對徹底消失在顧小姐的世界里,再不出現(xiàn),如何?”
“……”
電梯在28層停下來,鄭昊磊耍無賴似的拿手攔著梯門不讓關(guān)合,還朝顧念做請的動作:“這里是BH傳媒,又不是我的地盤——他們老板不同意,連我都走不出去,顧小姐還擔心我能在這兒使壞?”
顧念回頭看了一眼被無辜牽連的年輕人,皺眉走出電梯。
鄭昊磊一笑,跟了上去。
剛出電梯間幾步,他們就被樓內(nèi)專層前臺攔了下來:“這里是會議室樓層,兩位……鄭先生?”
前臺似乎認出了鄭昊磊。
鄭昊磊點頭:“是我,我剛從這樓層離開不久,不至于不讓進吧?”
“抱歉,鄭先生。和您的會議安排已經(jīng)結(jié)束,您也不能進。”
“不進也行,我們就在這兒等,反正也沒多久了,”鄭昊磊看了一眼腕表,笑著靠在前臺柜上,“你們的高層會議應該快結(jié)束了吧?”
前臺皺了眉,不卑不亢:“鄭先生,這是我司內(nèi)部會議,與您無關(guān),您——”
話聲未竟。
安靜的大平層內(nèi),從前方的拐角盡頭傳來門開的聲音。緊隨其后,紛亂的腳步聲和交談聲從拐角后慢慢走近過來。
鄭昊磊露出快意的冷笑,他朝顧念擺了擺頭,“我要給顧小姐引薦的‘朋友’,來了。”
“……”
某種不是很舒服的預感纏繞過顧念的心房,她攥緊了手指,在上前和轉(zhuǎn)身離開之間僵停在原地。
而在她不自覺望過去的視野里,拐角后,一群人前后走出來。
而為首的只有一人。
身影修長,側(cè)顏清雋,他低垂著眸子看手里手機屏幕時,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眉眼。
駱修。
“那今天的會議內(nèi)容我就——”
跟在駱修身后,戚寒的聲音和腳步戛然而止。
他表情驚悚地僵望著前臺。
連帶著戚寒身后,各部門正在低聲交談的部長副部們也一個跟一個被迫停下。
駱修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踩著柔軟地毯走出一兩步去,才慢慢停下。他手里手機屏幕上是幾條新消息。
來自一個小時前,一張拍著“顧念”兩個小字簽名的照片,跟著一個燦爛的表情和一句話。
[寶貝!我今天就要開始捧你啦!等我!]
“駱駱駱駱駱總……”
在身后眾人不約而同停下交談的安靜里,戚寒顫聲拽了拽駱修身上修挺西服的衣尾。
駱修合上手機,抬眸。
望著視線里僵在那兒的女孩,還有她身旁笑得滿帶著報復后的快意的鄭昊磊,駱修輕嘆了聲,垂眼。
兩人之間隔了不過五六米,空氣卻像成了凝膠固態(tài),沒有人說話,氣氛僵持詭異得令人窒息。
戚寒在一群公司高層的目光匯聚下,只能硬著頭皮走到中間,然后擠出一個非常陰間的僵硬笑容。
他咽了口口水:“顧顧顧顧小姐,這是我們公司老、老板,駱修。”
“……”
即便見了這個場面時、甚至更早一點可能就有所預感了,但顧念聽完還是心里沉了下。
沒收到回應,戚寒快哭了,僵著脖子不敢去看那個男人的表情,顫聲:“駱總,這位顧小姐是——”
“不用介紹,我認識。”
停在原地的西裝長腿慢慢邁開,駱修走到顧念面前。他垂下眼簾,夾著某種嘆息看向低了頭的女孩。
“這位是我幕后金主。”
“——?”
顧念慢吞吞皺起眉,抬頭看向這個男人。
這話聲音不高不低,可惜大平層內(nèi)太安靜,后面隔著五六米站著的BH傳媒的高層們聽得清晰。
然后一個接一個,眾人被傳染了麻痹癥似的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金……金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