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婚事(五)
婚禮定在了陽春三月末。
今年暖意回得早一些, 三月中旬,駱家樓前花園的綠意里已經(jīng)開起一片的姹紫嫣紅,溫度宜人得多。
中午的婚禮現(xiàn)場安排在郊外的一處私人度假莊園里。
按駱家流程, 今天的婚禮安排了雙宴:中午會被接到莊園內(nèi)的都是兩家搭得上血緣關(guān)系的親朋, 或者顧念駱修兩人個人的好友;等到晚上那場在駱家辦的晚宴, 才會有駱家的各路世交拿著邀請函上門。
莊園內(nèi), 新娘房。
經(jīng)過從凌晨三點多就被拎起來護膚美容化妝造型和婚紗的一通折騰, 顧念前一晚難以入睡的緊張已經(jīng)不剩多少了——
只要給她一個支點,她就能原地站著睡過去。
“哎,別動別動, 頭紗的花都要歪了!”
“……”
顧念這邊剛有瞌睡得點頭的趨勢,旁邊江曉晴咋咋呼呼的聲音就沖過來。
顧念艱難地撐起眼皮。
江曉晴和她對視兩秒, 憋不住笑扭回頭:“園園, 你看我們顧念大大困成什么樣子了, 雙目無神目光呆滯,這哪像是要走婚禮紅毯的新娘子啊?”
秦園園那邊也化完了伴娘妝, 她是跟江曉晴一起,前后從門外進來的。聽見江曉晴對顧念的打趣,她繞到化妝鏡旁邊,見了顧念也不禁笑起來:“今天可是你的婚禮,快把瞌睡蟲趕一趕, 打起精神來才行。”
顧念像只失魂狀態(tài)的樹懶, 茫然地停了兩秒才聲音輕緩:“讓你們凌晨兩點剛睡著, 然后三點就被拎起來梳洗打扮, 你們試試, 還能不能有精神。”
“哈哈,那誰讓你那么晚還不睡的?”
“怎么說也是我的婚禮……”顧念忍不住小口打了個呵欠, 困蔫蔫的,聲音也輕飄得好像隨時拽不住就要飛去云端了,“面對重要的人生時刻,當(dāng)然會緊張,睡不著了。”
“聽聽這氣若游絲的,”江曉晴憋不住笑,“那你還是別說話了,省著點力氣待會兒走婚禮紅毯的時候用吧——駱家可真有錢,就差給你鋪個十里長街了。”
秦園園贊同點頭。
顧念的目光在兩人身旁落下,停了幾秒,“如果我沒記錯,我應(yīng)該有3位伴娘?”
江曉晴笑:“林南天沒進來,妝化到一半她就開始淚奔,然后拉著化妝師講你們兩個小時候怎么青梅青梅兩小無猜一起爬樹掏鳥窩下河撈魚蛋——”
顧念雖然困,但理智還在,木著臉否認(rèn):“我沒有。”
“哦對,你都是在旁邊看著她爬樹下河。”
顧念頓了頓,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困意里勾起一點笑:“她就為這個哭?”
“不,主要還是說,在她12歲上生物課以前一直覺得以后是她和你結(jié)婚來著,沒想到轉(zhuǎn)頭就要親手把你送進一條惡龍的窩里了。”
“……”
顧念一頓,垂了垂眼,莞爾笑了。
等化妝師給她撲完最后一點補粉,顧念小心地繃著脖子回了回頭,見新娘房的門口仍沒動靜。
顧念轉(zhuǎn)回來,好奇問:“那她現(xiàn)在是去補妝了?”
“不是,”江曉晴說,“這位姐姐英勇得很,哭完以后一抹眼淚,雄赳赳氣昂昂地就提著裙子去守我們這層的樓梯口了。”
顧念:“…啊?”
秦園園含笑插話:“她說婚禮開始前不能見面,但是以她親眼見過的你家惡龍的占有欲,那人肯定忍不住要上來找你。”
顧念一怔,笑了:“你聽她胡說。”
江曉晴認(rèn)真道:“我倒是覺得她說的挺對的,你家那位確實是個占有欲極強的惡龍啊。”
顧念笑道:“我沒否認(rèn)這個,但她不過來才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因為什么?”
“嗯……她就這樣,看著大大咧咧粗神經(jīng)暴脾氣,從小就比男孩子還男孩子氣的,但這種事上特別敏感,”顧念眼角彎彎,“她是怕過來以后帶著我也一起哭,所以才不進來的。”
“這樣啊。”
江曉晴和秦園園這才恍然。
又過去十幾分鐘,顧念這邊最后一點服裝造型也拾掇好了,圍著她的化妝師造型師散掉一圈,剩下最后的負責(zé)人小心翼翼地領(lǐng)她從椅子前起身。
“顧小姐待會兒是一個人走紅毯進場,對嗎?”
“對。”顧念點頭。
“那會安排花童在后面幫您拎著裙擺,但您自己還是要小心些。”
“好的。”
江曉晴和秦園園一直守在旁邊。
聽見這句,江曉晴不安地問:“顧念,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我之前早上來的時候過去看了,那紅毯可長,你又穿著這么不方便的婚紗……沒人扶著,萬一摔了怎么辦?”
顧念一笑:“我平衡力也沒那么差吧?”
秦園園神色遲疑:“出個代替的男性親屬其實就可以了?”
顧念理了理腹前的婚紗起擺,“我父母離婚以后,那邊就再沒聯(lián)系過了,我媽又是獨女,”她笑著回眸,“總不能跑出去借一個叔伯舅舅?”
“……”
兩人猶豫著對視。
顧念慢慢拖著婚紗裙擺,走到她們旁邊,安撫地輕聲道:“沒關(guān)系。這幾年的路,再坎坷沒他們我也走過來了,區(qū)區(qū)一條紅毯,難道還能難得倒我?”
江曉晴小迷妹上身,最先轉(zhuǎn)憂為安,當(dāng)場就給顧念豎拇指:“開玩笑?我們盲枝大大,別說一個人走婚紗紅毯進場,拎起裙擺跑個馬拉松也不在話下!”
顧念失笑:“吹過了。”
江曉晴還不服氣地想說什么,新娘房的門被急匆匆地敲響,侍候的傭人跑過去拉開門,外面?zhèn)鬟M隱約的聲音。
“時間差不多了,該下樓準(zhǔn)備了。”
“好。”
顧念笑容一凜。
盡管前面話放得滿,但這種事情畢竟是頭一遭,她再大心臟也難免緊張。
江曉晴察覺,笑著湊過去,在她腰后輕輕一托:“別抖,盲枝大大,上紅毯以前有我和園園站在你身后呢。我倆給你保駕護航!”
顧念心里一軟,她側(cè)回眸,由衷地笑:“好。”
“……”
紅毯漫長。
圣潔的白玫瑰攢起的玫瑰花廊,一圈又一圈地伸向前方。
顧念站在紅毯的起點,手里的新娘捧花被她緊緊地握著,陽光溫暖而晃眼,在光暈?zāi):说囊曇袄铮t毯的盡頭站著西裝修挺的男人。
《婚禮進行曲》已經(jīng)在寬闊的草地上空回響。紅毯兩旁,賓客們的目光或近或遠地集中到她身上。
顧念輕吸了口氣,低頭握緊花束。
花童已經(jīng)拎起她的裙擺。
林南天和喬西作為主伴娘和主伴郎,等在司儀臺下,拿著戒托盒里的婚戒。
秦園園和江曉晴陪在顧念身側(cè)。
在越來越多望過來的視線里,江曉晴細微地歪了歪身子,聲音壓成線:“顧念大大,還不走嗎?”
顧念抱著捧花:“…腿軟。”
江曉晴哭笑不得:“別介啊,關(guān)鍵時候不能掉鏈子,拿出你剛剛在新娘房里的氣魄來。”
“…我盡量。”
顧念是真的腿軟。
一條紅毯,看起來卻好像比她走過的前面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漫長。
不過她緊張,但并不畏懼。
因為她知道,紅毯盡頭站著的人,就是她最想奔赴的余生所向。
顧念深吸了口氣,跨出第一步去。跟著婚禮進行曲,她一點一點走向紅毯盡頭的駱修。
長毯的右側(cè),是駱家的遠近親屬,其中還有許多從未見過顧念的,每個人好奇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夾雜在婚禮進行曲的音符間,有細微的議論聲。
“新娘一個人嗎?”
“竟然沒有父親陪同啊。”
“親屬那邊人也不多,好像父親一方的親屬沒有到場。”
“……”
某個間隙,顧念在那些輕聲談?wù)摾锸瘢碛拜p晃了下,所幸很快便穩(wěn)住。
旁邊賓客顯然都有察覺,紛紛緊張地看過來。
顧念定住身,望向身側(cè),也收到秦園園和江曉晴擔(dān)心的目光。尤其是江曉晴,看起來都要忍不住上來扶她了。
顧念幅度極輕地搖了搖頭。她繃起腰背,心情反而平穩(wěn)下來。
這一路走來,她身旁從沒缺少過非議和中傷,如果這點程度就能讓她倒下,那她也不會走到駱修身旁。
顧念放松了手里的捧花,堅定地往前邁出一步。
就在這一秒里,她聽見賓客席響起壓抑的低呼聲——
好像發(fā)生了什么讓他們震驚的意外事件。
顧念下意識確定了一下自己身上沒任何情況,然后就聽身側(cè),江曉晴回神后壓低的驚呼:“顧念,前面!”
“?”
顧念抬頭,然后怔住。
在她視線里,紅毯盡頭的那人不知何時朝她走來,此時已經(jīng)只差幾米就到她面前。
她都能看到他身旁驚呆回頭的賓客們。
“…駱修?”
顧念出聲,而那人已經(jīng)停到她面前。
駱修呼吸有細微難察的急促,不知道是因為步伐還是因為緊張,他在她面前站定幾秒,才低聲:“我過來晚了,念念。”
顧念回神:“你好像應(yīng)該在那兒等我過去……”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紅毯,”駱修溫聲打斷她,眸子熠熠,“我怎么能讓你自己一個人走完?”
顧念怔過,垂眼笑了:“你會被駱爺爺罵慘的。”
“那我也心甘情愿。”
“……”
駱修微微俯身,行撫胸禮朝她伸手,又自下而上撩起眼來。
他深深地望著她,那雙如溫柔湖泊一樣深邃的眸子里,只盛著也盛滿了她一個人的身影。
“親愛的公主殿下,你愿意被惡龍搶回城堡,陪他走完余生的路嗎?”
顧念垂下微紅的眼尾。
她笑著藏住哽咽,手緊緊握住他的指尖——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