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用一千多個小兒心做藥引,還是用唐三藏的心做藥引.這比丘國主似乎都沒有什么猶豫之處。
即便是食人心肝這等惡行,在長生不老面前,也顯得這般微不足道。
長生之法不輕傳。
當(dāng)年大圣自己為求長生,不遠(yuǎn)萬里去到了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中拜得菩提老祖為師,這才學(xué)成了一身的本領(lǐng)還被師父下了禁令,不準(zhǔn)自己提起師門。
若當(dāng)真吃些小兒心肝就能得長壽,恐怕人間早就亂了套。
至于說吃師父的肉能不能得長生,大圣并不敢確認(rèn),但他知道想要吃唐僧肉的,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師父。”回到房間之中,大圣先向師父行了一禮,然后才說道:“弟子探得了些不好的消息,您一會兒聽了可要收斂著些脾氣。”
尋常時候,師父自是一副寬仁之相。
此刻就連八戒等人聽了大師兄開口時的囑咐,也下意識放下各自手頭上的事情,正襟危坐。
國丈神情頗為倨傲,只是那變成了美后的狐妖向著國主與三藏法師行禮,他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摸著仙髯開口道:“東土來的僧家?”
“久聞大唐禮儀之邦,今見法師儀表非凡,果真名不虛傳。”
這國主說話也沒什么中氣,斷斷續(xù)續(xù)之間卻也能看到他愈發(fā)放亮的雙目,他心中作何想,自然是瞞不過法海。
他畢竟是闡教門下,雖然眼下佛門興盛,但在他心中如何能及得上闡教盤古正宗?
況且佛門之主更非西方教的兩位圣人,自是當(dāng)年截教門下首徒多寶道人所化.不過戰(zhàn)敗一方,如今卻還鬧出了這般大的聲勢。
“不用。”法海開口拒絕,又說道:“明日見駕為師一個人去即可,你們莫要擅動。”
話是如此,可這心如何能靜得下來?
即便是法海,在這一瞬間也動了真火,只是強(qiáng)壓了下去。
釋門慈憫古來多,正善成功說摩訶.
若是治病救人,還是得多念南無救生藥師佛。
“高僧遠(yuǎn)道而來,孤當(dāng)設(shè)宴招待,不知法師門下的幾位弟子何在,何不一同請進(jìn)宮來赴宴?”
法海多打量了他幾眼,玉面光潤,蒼髯下飄。金睛有神,長眉飛逸.
再看他的一身行頭——
國丈的聲音低沉且渾厚,還帶著那么一絲絲挑釁,似乎是在向三藏法師“邀戰(zhàn)”。
“師父,妖魔行兇作惡咱們超度了便是。”大圣心里自然是有些顧慮的,故而向師父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可如今犯事兒的是這國主整個比丘國誰能判他的罪?”
法海并沒有說話,他的神情也不輕松,似乎也是在為此事發(fā)愁。
嘭!
小白龍一掌直接將手邊兒的桌子震碎。
“講。”法海知道悟空不會無的放矢,他既然先做預(yù)防,定然是些不赦惡行。
這金蟬子是多寶的弟子,自然就是個小叛徒。
法海聞言點頭回應(yīng):“正是。”
大殿見駕這期間,還是非常順利的,并沒有出現(xiàn)什么什么波折,就連取來的通關(guān)文牒,這國主十分痛快的給蓋上了印章。
“是。”
驛丞心中驚嘆:“這法師當(dāng)真似那羅漢降世間,誠如活佛真容貌.天朝人物,果真不同凡響,那靈山中的真佛與菩薩,想來也就是這般光景了。”
法海開口道:“佛說:西方極樂。乃是盛境,貧僧未曾見過,自然要去瞧瞧。”
“師父,讓弟子也一同去吧。”大圣顯然不太放心。
而且聽法海聽大圣之言,說這國主除了一顆心吊在那美后身上,其神智清醒,并沒有被妖術(shù)魅惑心神。
一路到了御花園,有一宮裝女子與一老道在此等候,此刻見國主與三藏法師同興而來,那宮裝女子便起身上前迎接。
八戒見氣氛愈發(fā)凝重,便插了一句話:“師父,要不要請二郎真君來?”
他雖然有些智計,但也更是個性情中人,此刻聽到這等消息,如何能忍?
“靜心。”法海見幾個徒弟失態(tài),輕吟了一聲,佛音入耳,這才讓他們的情緒漸漸的平穩(wěn)。
便道了一聲:“賜座。”
法海并不推辭,若是他感應(yīng)無錯,那御花園中正有兩只妖怪。
若他不是妖邪,行走人間時,恐怕還要被人叫一聲“老神仙”。
至于是怎樣一個處理的法子,法海并沒說。
“ke——!”讓師父靜心的大圣卻先炸了毛,怒聲道:“師父你不知道,這些小兒原本是國主養(yǎng)著做藥引子的.今日湊齊,明日便用一千一百個小兒之心入藥!那祈福之說,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師父,這狐妖與鹿精雖然是妖邪之輩,但這國主,絕非昏庸二字形容。”
只可惜這比丘國中的佛廟并不算昌隆,怕是這國主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尊佛祖吧。
“師父,還有一件事!”大圣的話還沒說完,連忙向師父將那鹿精欲要以散功之藥謀害師父,以食唐僧肉的算計講了一遍。
驛丞前來相請,卻見這位三藏法師著裝十分莊嚴(yán),且一絲不茍。
“阿彌陀佛。”
“三界當(dāng)真有以小兒之心入藥,而等長生之方?”
“善!”
昨日聽國丈說了許久,國主也對這個吃了就能得萬萬年之壽的大唐高僧,生出了極大的好奇心。
國王本無道,也怨不得受了妖精魅惑。
但師兄弟幾個相互對視一眼,已經(jīng)傳遞到了心意.
明日師父入宮,由大圣的火眼金睛與悟凈的靈體監(jiān)察王宮內(nèi)外,但凡出了意外,他們便一擁而上。
行到朝門外,見有黃門官攔路,法海上前說道:“貧僧乃東土大唐天子御弟欽差,去往西天靈山大雷音寺,今到貴地,倒換關(guān)文。意欲見駕,還請通稟轉(zhuǎn)奏。”
“沒有。”大圣連連搖頭,“那鹿精也說了,這法子是用來誆騙那國主的因他二妖要害國君,又怕承受紫薇反噬,便想了這樣一個陰損法子,欲叫這國主自壞氣運.到那時,只等國主喪命,他們便趁機(jī)亂國。”
即便是這國主不請他,他也要進(jìn)去看看。
此刻三藏法師已然入了大殿,這國主眼見得三藏法師相貌堂堂,十分不凡,心下十分滿意.也只有這等人物的心肝入藥,才有長生之效。
“師父,弟子適才在宮中探了探,果真是兩只妖精作祟,那美后是狐貍精,國丈是鹿精,他兩個合起伙兒來,本意是要謀害國主,占了他一國江山,從此享受人間榮華富貴。”
也是我主有福氣,這等高僧即便是路過我國,那也是難求的機(jī)緣。
也就是說,這不論是吃小兒之心,還是吃唐僧肉的決定,都是出自他的本心。
大圣等人離開的時候,提前以猴毛變化了四人的模樣在驛館之中,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洗是洗不干凈的。
國主與美后見了也不敢多言,便請三藏法師入座之后,才去上首坐下。
即便是比丘國只是西洲小國,這國主身上的紫薇之氣反噬,也不是尋常人物能夠承受的。
見師父不肯細(xì)說,大圣等人即便是想要追問,卻也難以開口.只好作罷。
黃門官懾于三藏法師威勢,先向三藏法師行了一禮,這才匆匆入殿。
這也是為什么鹿精與狐妖明明能直接下手將國主殺死,卻非要用這等法子壞他的氣運,叫他自隕而亡。
法海只是念了一句佛號,并沒有多說什么。
一個小宦官將國王扶著,下了大殿便上了龍輦,他裝模作樣的功夫確實不錯,還對三藏法師專門解釋了一句:“寡人久病在身,不良于行讓高僧見笑了。”
第二日一早。
“記得。”
但法海要等等那兩只妖魔入場,一道收拾了了賬。
國主想了想,道:“既如此便叫光祿寺令在驛館擺宴招待。”
幾個弟子老老實實答應(yīng)。
法海從悟凈手中接過了通關(guān)文牒,向幾個弟子囑咐道:“爾等留步,各自行事切莫莽撞。”
昨夜已從悟空口中得知了此二妖底細(xì),那狐妖不過是山間野狐,并無什么來歷,雖有一副艷麗皮相,實際上也入不得法海之眼。
見眾人入座之后,國丈卻開口言說:“西方之路,黑漫漫有什么好啊,值得伱不遠(yuǎn)萬里去取經(jīng)?”
“阿·彌·陀·佛!”
倒是這壽星坐下的坐騎變化來的老道,叫法海不禁側(cè)目。
法海想了想,道:“你們守在皇宮四個方向,謹(jǐn)防那兩只妖魔逃走,至于別的事情.為師來處理。”
縱然下界為妖,但畢竟出身名門,氣象不凡。
有唐三藏在,小兒自然是暫時不吃了,但也并沒有因此而被放還回家。因這國王聽國丈說唐三藏法力不俗,心里多存了一個計較,那就是若謀唐僧肉不成,自己還有一條退路。
頭上戴一頂?shù)Z黃九錫云錦紗巾,身上穿一領(lǐng)箸頂梅沉香綿絲鶴氅。腰間系一條紉藍(lán)三股攢絨帶,足下踏一對麻經(jīng)葛緯云頭履。手中拄一根九節(jié)枯藤盤龍拐杖,胸前掛一個描龍刺鳳團(tuán)花錦囊.
就這般妖魔做的道家扮相,應(yīng)當(dāng)是一路行來,最有仙氣之輩。
況且超度妖邪與講禮貌本身也并不沖突。
玄門叛徒而已。
縱然是修行者,想要對付一國之君,也沒有那么容易。
至于說他們比丘國吃了唐三藏會不會引來大唐鐵騎國主還是相對放心的,大唐遠(yuǎn)在十萬里之外.中間多是高山險阻,況且還有那么多國家阻攔即便是來了又如何?
法海一字一句,字字重音,若非可以收斂著威勢,若叫法力外泄出去,這驛館怕是就要重建了。
法海是穿著錦斕袈裟去的,頭戴金頂毗盧帽,手持九環(huán)錫杖,佛光熠熠生輝。
妖魔入宮謀害國王或許在旁人看來是駭人聽聞,但若是放在他們師徒面前,似乎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兒。眾人知道大圣還有后話,便沒有接他的話茬,只是等他繼續(xù)說下文。
“圣僧不知,孤因久病在身,已多日不設(shè)早朝了,今日親臨大殿,正是為了一度大唐高僧之風(fēng)采。”國主起身,上前要將三藏法師攬住,邊走邊道:“圣僧請吧.且往宮內(nèi)御花園中一敘。”
“師父可還記得那驛丞說國王病重?尋了小兒在城中祈福?”
畢竟昨日已經(jīng)探得了這鹿精害怕大圣與師父的神通,故而才要用藥。
“比丘國主沒有子嗣,而朝政具在國丈之手.故而才有此定計。”
然后,便圖窮獻(xiàn)匕。
出了館驛,直奔朝中。
那時自己已得長生。
法海深深看了這國主一眼,也不怪你受了此二妖蠱惑,就這一心想要長生不死的念頭,便足以引得妖邪入宮了。
八戒也是一副義憤填膺之相,恨不能當(dāng)即殺入宮中,將這昏君與妖魔碎尸萬段。
終究是眼界決定上限。
便跟也難得跟他虛與委蛇,假笑這種事情對于他這個能夠在“老方丈神清氣爽啊~”與“大威天龍!”之間無縫轉(zhuǎn)換的絕世凡僧來說,也并非什么難事。
法海笑道:“貧僧的幾個弟子皆是異人,相貌獨特非人,恐沖撞了宮中女眷,此刻都在驛館歇息。”
法海聽了冷聲道:“且等明日早朝時,貧僧叫他們原形畢露。”
國主早知三藏要來,提前就做好了準(zhǔn)備,向黃門官說道:“遠(yuǎn)來之僧,必有道行,請進(jìn)來。”
正此時,也不知這國主想到了什么,忽然開口問了一句:“大唐高僧啊寡人聽問和尚乃是佛家弟子,卻不知為僧可能不死,向佛可能長生?”
“請坐。”國丈伸手一引,示意三藏法師入座。
這心氣兒一下上來了,就忍不住心緒,想著要跟這三藏法師論論道。
但法海還是回答道:“為僧者,萬緣都罷;了性者,諸法皆空佛門弟子雖不求長生,但若能塵塵緣總棄,物物色皆空。素素純純寡愛欲,自然享壽永無窮。”
“哼。”國丈聽了卻輕哼了一聲,道:“這和尚瞎說,枯坐參禪,盡是些盲修瞎煉,怎比的我修仙者骨之堅秀;達(dá)道者神之最靈,奪天地之秀氣,采日月之華精。”
國主聽兩位之言,頓時起了興致,如今佛道兩家三界顯學(xué),他比丘國雖在西洲境內(nèi),但以往一向不拜佛門.今國丈與大唐高僧論道,自然難得一見。
只是眼下聽起來兩邊兒都有理,且再往下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