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靈將兩封信放在床頭,嘆了一口氣,提起包袱走出了落梅軒。
包袱里除了兩件日常換洗的衣衫和備用的銀兩外,其他的全是各種珍貴的藥材和藥方。
秦侯府的西角后門處停著一輛馬車,馬車樸素無華,四周站著些許下人。
“清王妃,你果然守信用!”薄一珠望著走出來的林靈,愉快的笑道,“這是臣妾特意為清王妃備好的馬車,里面銀兩吃食足夠,這車夫和丫環也會一直隨行,直到將清王妃送往目的地,還請清王妃不要嫌棄。”
林靈搖搖頭說道:“丫環就不用了,只需要一個車夫足矣。”
“只要清王妃覺得高興,無論怎樣都好。”薄一珠笑著說道,只要林靈這個女人能夠遠遠的離開京城,遠遠地離開秦侯府,永遠的離開秦以巖,無論怎么樣,她都不會介意。
薄一珠的心思,很好理解,林靈并不在意,將包袱放進馬車里,說道:“在我的床頭有兩封信,一封是給秦小侯爺的,是我自愿要離開,與你無關。當然,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可以先過目一遍信的內容。還有另外一封,是給清王爺的,如果你有時間,就麻煩你派人送往清王府,多謝了。”
在聽到林靈說兩封信的時候,薄一珠確實有些警惕,但林靈把話說的如此之開,她也就釋然了,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在你走之前,你的好姐妹馬姨娘說有話跟你講,我就不送了,你們好好聊。”說著,馬小格從另一個側門處走出來,薄一珠轉身走進了秦侯府,一大眾丫環也跟著進去了。
秦侯府后門處是一條長長的巷子,空無一人,時不時有風吹過來。
“小靈,沒想到事情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馬小格情緒有些低落,“自從你發生那樣的事情后,我就直接請求秦老夫人讓她替我做主了。但是,這秦老夫人從不管事,我也只能是馬姨娘。”
馬小格嘆了一口氣,這幾天,薄一珠一直想著如何對付林靈,倒把她給忽略了。等林靈離開京城了,薄一珠第一件事情就是對付她吧。她雖然久居于秦侯府,下人們不至于給她難堪,但薄一珠畢竟是正經的夫人,若薄一珠想耍什么手段,她根本無力抵抗。
她唯一的優勢不過是,因為她是林靈的好姐妹,侯爺怎么樣也會憐惜她的。
林靈笑了笑,握住馬小格的手,說道:“有些事情發生就發生了,我們也沒辦法。我也很努力的去扭轉,但結果不盡人意。這秦侯府我住著也不妥當,所以還不如離開。小格,以后你就好好地,你自己選擇了這條路,怎么樣也要笑著走下去。如果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就去找我,我到了目的地會給你寫信。”
馬小格雙眼酸澀:“小靈,你真的要離開么?上一次我們分別,就是三年,這一次……會是多久?”
林靈苦笑:“除了離開,我還有別的選擇么?更何況,我肚子里還有一個小的,我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先把孩子生下來,以后的事情再說吧。”其實,她也不想離開,即使是要離開,也要等到中秋節過了再離開啊。
但,她沒得選了。
龍鈺澤如此無情,她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中秋節跟她又有什么關系呢?
馬小格咬著嘴唇,目送著林靈上了馬車,看著馬車駛出了長長的巷子。
之前,她總想著成為秦侯府的姨娘后,有林靈這個王妃護著她,她還不算太過于糟糕。可現在,她惟一的依靠林靈也要離開京城了,從此以后,這繁花似錦的京城中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一個人看花開,看花落。
望著香火不斷的德勝寺,林靈有一絲的恍然,她離開這里竟然有大半年了。
所幸,德勝寺的主持還認得林靈,除了最開始的驚愕外,很快就笑著迎林靈進了廟,帶著她回到了以前的房間。之前有林靈在的時候,德勝寺的香火就從來沒有斷過,自從林靈走后,雖然香火不如以前,但德勝寺美名依舊在。見林靈回來,主持自然是開心不已。
“主持,我現在懷有身孕,怕是無法為香客占卜了。”林靈充滿歉意的說道,“但是,等我生下孩子后,一定會……”
“哎……你說些什么見外的話?”主持故意板著臉,“若不是你,這寺廟早就成為乞丐避風遮雨的地兒了,三年前你的出現,才得以讓德勝寺生存下來,就連現在的香火,也都是得益于你‘神算子’的名頭。你就安心住下吧,我會找人好好伺候你的。”
林靈有些熱淚盈眶:“謝謝主持……”
德勝寺位于深山,除了每日清晨絡繹不絕的香客登門,其他的時候都極為的安靜。正好適宜林靈養胎,這深山禮佛的氣息也驅散了林靈心中各種浮躁的感覺,整個人也變得寧靜柔和起來。
中秋節這一日,泉州城中熱鬧非凡,德勝寺的香客也是源源不斷。
中秋節這個時間期限曾經多次的給予林靈各種期盼,但她萬萬沒想到,過中秋節的時候,她竟然又回到了泉州。在京城的時候,阿信不止一次的提過泉州的事情,她何嘗不想過在泉州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不過,現在她既然回來了,一定要過好自己的生活。
“小靈,你這個有身子的人就不要在廚房里打轉了,出去,出去!”伙房里的大娘將林靈推到門口,說道,“你要是再進來,待會就讓你少吃幾個月餅!”
“大娘,我這不是一個人待著無聊嘛。”林靈笑嘻嘻的說道。
大娘鐵面無私,板著臉說道:“呆著無聊就回房間睡覺去,睡不著的話,就四處走一走,對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好處。這廚房油煙大,還有火啊煙的,你就別瞎湊熱鬧了。”
林靈吐吐舌頭,只好朝前院走去。
夜幕降臨,香客已經散盡,德勝寺添了一絲冷寂。幾個小道士在院子里掃著落葉,還有人準備著第二日的香紙蠟燭什么的。走進寺廟正廳,四周都是各路菩薩,正中間是一尊巨大的佛像,周身鍍著一層金,看起來熠熠生輝。
林靈不是信佛之人,這一刻,心中卻涌出無數悲憫的情懷來。不由得跪在了蒲團之上,雙手十合,閉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四周靜籟,只有風聲,心也變得極為寧靜。
突然,極重的腳步聲讓林靈睜開了眼睛,她睜開眼睛,只感覺到一個陰影離自己越來越近。
她猛地回頭,驚恐的睜大了眼睛。
夕陽西落,暮色沉沉,偌大的殿堂很暗,但門口卻有絲絲的微光傾瀉而進。一個人走進來,因為光的作用,使他看起來異常的高大,微光在他的身后鋪灑開,衣袍被風吹得飄起來。林靈還跪在蒲團上,以仰視的角度看過去,更讓她覺得驚恐。
“怎么?才數十日不見,清王妃就不認識我了?”男子蹲下身來,光暈減弱,聲音卻陰森森的。
林靈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手撐著地,慢慢的站起來,往后退了一部,吶吶的說道:“胥國師,你……你怎么會知道我在這里?你到這里來,是為了什么?”
“清王妃真是貴人多忘事!”胥子午淡淡的笑道,臉龐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全是鬼魅,“我如今雖然自愿退下了瀛臺樓,但我占卜的本事可只有增無減,掐一掐手指自然就知道你在何處了。我們可是有約定的,今晚就是中秋節之夜,午夜子時,時光通道將會打開,你我馬上就可以回到現代社會了,你難道不高興嗎?”
“不……”林靈喃喃自語,如果說先前她還猶豫著是走是留的話,那么現在,她的心告訴她,不要走,就留在這里,就留在大宇朝!她在這里已經有了歸宿,她已經有了寶寶,她不趕冒這個險,時空通道的未知系數太大,她承受不起。
胥子午神色沒有絲毫的動容,慢慢的說道:“這德勝寺近兩年香火旺盛,雖然不是離天的最高處,但也足夠我做一場打開時空隧道的法事了。”
“你等一下!”林靈突然想到什么什么,盯著胥子午的眸子叫道,“我在京城被人陷害驅出王府,然后跑到泉州來避難,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所以你給我的那一瓶藥‘嗜血丸’也忘記拿了,也許多天沒有吃了,怕是沒有辦法打開時空隧道……”
林靈越是往后說,胥子午的笑意越是綻放的愜意,他不動聲色的打斷林靈的話:“沒關系,想必你也吃過,那就夠了,只要吃過一顆,就足夠了。你現在什么都不用說,隨我登山吧。”
“我……”林靈咬著唇,站在原地不動。德勝寺再往上,就是做法事的祭壇,一年難得一次,一般人輕易不會上山。
胥子午的目光突然變得極冷,他伸手拽住林靈的胳膊,冷聲道:“還要我讓人來架著你上山?”
林靈不說話,只得跟著胥子午往外走,她期盼的看著殿外的和尚道士,但所有人都像是沒有看見她的窘境一樣的,只顧自的做著自己的事情。林靈張開嘴,想呼救,讓那些人幫一幫她。剛要開口,就看到主持走了過來。
她心下一喜,忙掙脫了胥子午。
“胥國師,剛才聽小道士說您大駕光臨,我還不信,沒想到您真的來我們這個小寺廟了。”主持一臉笑意的望著胥子午,又扭頭看了看林靈,說道,“這是我們德勝寺的神算子,如今有身孕,暫時養著,國師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就是。”
“哦?有身孕了?”胥子午的眉頭不由得往上一挑,這一點他還真沒算出來。
林靈連忙點頭,她有身孕對這件事應該是有影響的吧。
“主持,這泉州我也有數年未來,今日星空璀璨,明月高照,何不一同賞月?”胥子午淡淡的說道。
主持點頭:“應當如此,寺廟的齋飯剛剛做好,不如一同用過飯再賞月如何?”
于是,一群人朝飯廳走去,林靈松了一口氣,一直小心翼翼的躲在主持身邊,生怕胥子午又拽著她去山上。雖然胥子午從未對她做過什么可惡的事情,甚至還幫過她一次,但她就是怕,這胥子午渾身透射出來的氣息太過于陰寒,她完全不敢靠近。
中秋節,德勝寺照慣例是上下一起用餐,林靈特意避開了與胥子午同桌,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吃著飯。整個晚餐,都是主持在說話,胥子午只是淡淡的笑,說的都是單音字。有時候林靈看過去,就看到胥子午的目光剛好從她頭上經過,渾身都忍不住抖一下。
怎么辦,她到底要怎么辦?
看這情況,胥子午與德勝寺的主持原本就是認識的,而主持又非常的尊敬胥子午,若是胥子午提出要帶走她,想必主持也不會拒絕的。林靈緊緊地咬著唇,就算是想逃,她也逃不掉,胥子午掐指一算就能知道她在哪里,她能逃到哪里去?
一頓飯終于吃完了,林靈低著頭偷偷地瞟著胥子午那邊,只見他笑著跟主持說了什么,然后向她走過來。林靈急中生智,捂住肚子拉住手邊大娘的胳膊,痛苦的叫道:“大娘,我肚子好疼啊!疼死了……”
“怎么了?剛才不都好好的嗎?”大娘忙放下手里的活,焦急的扶著林靈。
林靈微微瞇著眼,一半的力氣都壓在大娘身上:“我也不知道,肚子突然好疼啊,大娘,你能不能送我回房間啊……我肚子快疼死了!”
“我來看看。”胥子午突然走過來,伸手搭向林靈的脈搏,淡笑道,“無事,休息一下便好了。”
主持點點頭:“胥國師的醫術也是極好的,若是有時間,給神算子開幾道方子,以備日后不時之需啊。”
林靈將頭埋進大娘的懷里,看也不敢看胥子午,她已經覺得危險一步一步的朝她逼過來了。
但后面的事情發展的又極為平靜,大娘送著林靈回了房間,胥子午開了藥方,過了半個時辰就有人將熬好的藥送到了房間。林靈一直假寐,一點點動靜都能讓她心驚肉跳。她掀開被子,打開一道小縫隙看出去,來的人真是胥子午!
“時間還早,讓你休息一下也無妨。”胥子午將藥碗放在床頭,淡淡的說道。
林靈胸口一股悶氣,猛地大力掀開被子,吼道:“我說了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你要回現代,你去找別人,不要找我!就算你找我,我也不會配合你的!”
胥子午仿若未聞:“別鬧了,你不是這里的人,你總要回去的。”
“如果沒有回去呢?如果又穿越到了另外一個時代呢?”林靈質問,“你憑什么以為你做一場法事就能打開時光隧道,你憑什么以為陰陽合一,用我的血就能回到現代?你簡直是異想天開,時空隧道根本不是你能控制的!”
“我研究了十幾年,其中的奧秘早已參透。”胥子午冷哼道,“不管你是否愿意,今晚你必須乖乖聽我的話。我之前就好心提醒過你,隨時做好離開的準備,沒想到你竟然還懷了孩子。但也沒關系,才三個月,影響不了大局。”
“不,你不能逼我!”林靈咬著唇,“我在這德勝寺住過三年,若是我讓主持幫我,他一定會幫我的,他不會容許你亂來的!”
胥子午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淡淡的說道:“你以為我剛才與他侃侃而談,是因為怕暴露我的目的?你太天真了,我只不過是不想動粗而已。”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匕首,端起藥碗,將里面黑色的藥汁倒進了花盆里,一手拿著匕首,一手端著空碗,一步步的朝林靈逼近。
“你要干什么?”林靈拉起被子,往床角里縮著。
胥子午單膝跪在床上,將碗放平,伸手拉住林靈的胳膊,說時遲那時快,另一只手的匕首就劃破了林靈的手腕,鮮血順著手臂流進了空碗里。林靈一陣暈眩,無力的靠著床頭,連質問的話都問不出口。
胥子午將半碗鮮血端起,輕輕地打響了手指,一個黑衣人就落在了房間內。
“將這一碗血均勻的撒在山頂上,按照我的圖紙布好法場,子時前我會上山,你們只管打坐靜候!”胥子午靜靜地吩咐。
“是!”那黑衣人領命,端著藥碗就飛出了房間。
胥子午回頭,淡淡的笑道:“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不會傷害你,說不定到了現代社會,我們還可以做朋友。這古代有什么好,通訊交通極為落后,君主**讓人厭惡,人情淡薄,勾心斗角……雖然如今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筑起了高墻,但親朋好友之間感情猶在,難道你在現代就沒有親人?難道你就不想念他們?”
林靈虛弱的說道:“想是一回事,但值不值得我回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你的親人在現代,可是我的親人在這里,你不能逼迫我做選擇。”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好言相勸你不聽,那就莫怪我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