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后生,你醒過來。”
一雙粗糙的手掌托著我的腦袋,天光大亮,他的聲音帶著川音,我睜開眼,只見他是一個獨眼龍,滿臉皺紋,面色黧黑,眉心有一道槍彈的傷痕,另一只殘留的眼睛蓋著厚厚的眼翳,好像鱷魚的眼膜。
“醒了,醒了,”他跳起來,扯著嗓子朝外面大喊,隨即幾個赤膊的壯漢沖進來,好像也十分激動,有的人甚至默默流下眼淚。
“你這是……”
“后生不必說話,你大病未愈,還是靜養為主。我老頭子被你舍生救了一命,從今以后我胡百萬就是你小兄弟的生死之交,來,狗娃,帶著你的伙計給恩人叩謝。”
他們連忙磕頭,一連磕了十八個,頭都破了,還是沒有停下的意思。
“停了吧,用不著。”
“好,恩人說停了就是停了。小兄弟好好養傷,這胡家的院子別說鬼子,就是閻王也進不來,你盡管休息,往后咱們就是自家人,我老漢別的沒有,一點家業還是有的,我跟他們說過了,這宅院今后就是你小兄弟的,他們也要聽你的。”
我有些受寵若驚,畢竟這一段時間的記憶怎么也找不到,要是和以前一樣,設計陷害我,那我就要好好觀察一下了。
狗娃扶著我坐上竹椅,兩個漢子抬著前后,帶著我上了一片清秀的山林,山路平緩,兩邊不是開出嬌艷的小花。一個裹在粉色長裙的女人站在臺階的頂端,
“恩人醒來了?”
“醒了。鶯兒,快叫師父開門,把水燒好。”
“不用你說,我早就準備了。恩人這幾日就好好在山上休息吧,你對我們胡家恩重如山,我胡鶯兒這幾天就負責照顧你。狗娃,你爺說你送你來了就會吧,山下還有不少事,離不開你。”
三人終于爬到山頂,狗娃接過鶯兒端來的一只茶碗,咕嘟咕嘟喝了幾口,
“那我晚上再來,恩公,我下去了,有事招呼我家婆姨。”
我被兩個小道士攙扶著走進一座道觀,道觀名為“靈虛觀”,十分古樸,聽他們說是千年的遺跡了。一個道士打扮的老者正在院子里面練功,手中長劍錚錚作響,“唰”的一聲挺刺進一塊頑石里面,
“道長,恩公來了。”
那老道收起招式,緩了一口氣,走到我面前,拿著凌厲的目光打量我一遍,
“昨日的事情老道也聽說了,一人斃掉賊人八十八,自己受了致命傷,還想著保護胡家的老員外,這是少年英雄,后生可畏啊。”
他目光炯炯有神,甚至有些窺探別人心事的意思。我心里沒鬼,正大光明,只是一直這么夸我,一口一個恩公,一口一個英雄,弄的我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少俠不用不好意思,你這是做了大善事,沒什么見不得光的。我一直在前院,要么練功,要么靜修,你只要找肯定能找到。我們修行人和你們不一樣,就不打擾了,胡大小姐,你這就帶著少俠到后院休息吧。”
“道長,這后院我又沒去過,還是讓小師傅帶路吧。”
“這個……觀里有個千百年不破的規矩,前院不進外人,后院不進道人,所以這些年都是托給你們家打理的,胡員外早就安排人在接應你了,要是有什么事再來叫我,貧道一定趕來。”
“好,既然如此,恩公,跟我走吧。”
她雖然穿著裙子,可是腳步輕快,似乎是練過功夫的,這一路果然是比前院蕭條不少,看來胡家包了這個地方,卻沒有怎么用心打理。本來嘛,那些道人都絕對不回來了,那些俗人在這偏僻的山野肯定呆不下去。
一棵樹攔住去路,腳下的石板路被樹根包裹,一雙雙腳印從泥濘的山路上延伸到樹洞里面,我有些奇怪,問那個胡大小姐,“不是到后院嗎?怎么這些人都往下去了?”
“我不知道。你別看我在家有二十多年,可是從沒有上來過,這樹洞更是第一次看到。要真是你說的那樣,這個樹洞是咱們去的方向,還不如帶你去市鎮上,家里就算留不下你,可是旅館有花不了幾個銀子。”
“留不下我?”我盯著她的眼睛,“你一直叫我恩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有什么意思?你救了我們的老太爺,自然是我們胡家的恩人了。你別多心,剛才是我說錯了。咱們這就下去,等我弄一只火把來。”
我身體慢慢恢復,其實自從我變成了修魔僧,很少能讓我幾天受傷不起的,這次我不知道在我醒來之前發生了什么事,可是在我醒來之后,我還是很快就變得和以前沒有多少差別,
外面,天色忽然變得昏暗,我躲在樹洞里面,冰雪從天而降,荒野之中很快變得一片雪白,在雪野上幾朵鮮艷的小花兀自開放,這時候胡大小姐打著一只傘跑過來,一只手還拿著火把。
“恩公,還不知道你名字,真是慌得什么都忘了。你見諒。”
“別客氣,我現在可是什么都不記得了,你不用叫我恩公,叫我玉成就行。”
“好,我胡薇薇記住了。我剛才和院子外面的小道人問過了,這后院確實是只有一條路,看來咱們沒有走錯。那些下人真是可惡,等我回來好好說說他們。你跟我下去吧,進到里面……”
我打斷她的話,“為什么非要下去?后院有什么,你不能明說?”
她面色羞赧,遲疑片刻,開口道,“其實我這次帶你過來,是有目的的。后院向來都是有傳言,說我們胡家的后院有名堂,我們派了幾個信得過的伙計下去,可是沒幾天就在不同的地方看到他們的尸體,所以后來誰也不敢下去。”
“你是說……這下面有殺人的強盜?”
“要是殺人的強盜,那些下去的手下人有的是從前線退下來的,久戰沙場的老兵,他們說就是一百個強盜他們也能動動小手指頭就打敗敵人,可是那些人也還是沒有活著出來。玉成,我擔心……”
“別瞎想,你看我的身體已經恢復了,要是碰上什么駭人的東西,我可以保護你。再說我
估計那些傳說都是子虛烏有,你跟我下去,我讓你好好看看。”
胡薇薇慢慢把頭靠過來,她身上的那件粉色長裙十分單薄,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內容。面前這棵樹把去路全部堵住了,我們爬進樹洞,外面的冰雪還是往樹洞里面吹,火把險些被風吹滅了。
前面的路還來還有些距離,我看著這個胡大小姐,她個子高高的,踩著一雙高跟鞋,在石板路上當當發出聲音。
“唉呀,這鞋子哪里都好,就是走路太費力。”、
她停下來,脫下腳上的鞋,光著腳走在這條廢棄的山路上。頭頂的光明全部被樹蔭遮住了,好像一個大棚子擋住了,我們如同走在一個幽深的隧道里面,聽不到她的腳步聲,總是下意識看一下她。
“怎么?”她笑道,“怕我走丟了?”
“你家是買下這片地了嗎?怎么有這么大?”
“我不知道,我是我爹抱養來的,本來我家沒有子嗣,后來有個賣孩子的,爹娘看我可憐,就把我買了。所以你看我一點也不想時這里的人,到有點外面省城的人的樣子。對了,玉成,你家是不是大家族?”
我看這條路還是沒有走到盡頭,這就奇怪了。
“算是吧,不過這種東西我早就沒感覺了,幾年前就離開家,如今家里什么樣子恐怕也記不清了。”
我無意間看到她雙手拿著那雙高跟鞋,那雙鞋不要說在這個偏遠的村子,就是在大上海,也是少見的鞋子,看來他說的不錯,
“你是從外面上過學回來的?”
“啊……你知道了,我爹非要我回來成親,我以為是個如意郎君,誰想……是個木頭。玉成,要是你,你會不管我自己去青樓快活嗎?”
“就是我之前見到的那個狗娃?”
“沒錯,他真是讓我煩透了。自己吃花酒,還讓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怎么成?玉成,你要是有意,咱們可以……”
我不敢往下想,這女人太騷了,將來那個狗娃要是找我拼命,犯不上。而且我總覺得這個女人有些居心叵測,我不知道在我昏睡的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而且以我的經驗,就算我受了重傷,一般也是不會昏倒的。
“到了,這就是你今晚住著的地方了。”
她舉著火把照著一排平房,平房一共四間,每間都差不多大,中間的一間屋子還貼著新婚的剪紙。屋子布置的好像婚房一樣,不過上面貼著的門神都已經蒼白,沒有顏色了。
“這是我娘結婚的時候的婚房,現在還沒變。”
門上有一道鎖,我試了試,竟然里面還鎖著不能拉開,不過這樣的房門已經破的不成樣子了,相信用力踢一腳就可以把門踹掉。
“你別著急,我又鑰匙。”她從懷里取出一只荷包,里面有一枚銅鑰匙,慢慢擰開了門鎖,推開門,里面黑漆漆的,
“今晚我陪你睡,一來是報恩,二來是謝謝你剛才照顧我。玉成,進來吧。”
她說著邁步走到屋子里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