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逐漸涼了起來,入宮的時候倒是帶了幾件厚衣服,卻都是環兒放置的,寧玉身子疲乏,宮里的兩個粗使宮女又不知道在哪兒,寧蕓只好親自去找。
一般在宮中,聰明機靈點的宮女,自然被用來伺候主子,而稍微遲鈍愚笨些的,也就只能做個粗使宮女,整日不是洗衣服就是掃地燒柴,做些粗活兒。
鐘粹宮的人都去了宴會伺候,剩下的這兩個粗使宮女好不容易給寧玉泡了杯熱茶來,如今站在一旁卻跟個木頭樁子似的,也不知道關心一下寧玉,好生侍奉。
寧玉看著她們如此不禁覺著可憐,便打發她們下去歇息。
兩個宮女離開,寧蕓正巧從偏殿進來,氣惱道:“不就是幾件衣裳,環兒還不知給放到哪里了,又不是金銀珠寶,還挖個坑藏起來了不成!”
“罷了……”寧玉無奈笑道:“這且在屋里呢,能冷到哪兒去?”
寧蕓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道:“都這么久了,環兒怎么還沒回來。還有太醫,怎么叫了這么久都不來!早知道就不回來了,至少在那邊還能吃口熱的。”
“說起來你都還沒用晚膳,你不必管我,回去吃點東西,喝口熱酒,難得宮中有這樣盛大的宴會,你也去見見世面。”
“我才不去呢。”寧蕓坐在寧玉身邊,道:“慕容璃月在那里,我看到她就氣死了,還能吃的下東西嗎,我在這里陪著姐姐。”
正說著話,只聽外面一陣腳步聲,不過一會兒,門口看門的宮女就領著一個太監匆匆掀簾而入,太監進來對寧玉微微一禮,隨即對寧蕓道:“二小姐,皇上有旨,請您接旨。”
寧蕓愕然的看了一眼寧玉,寧玉也不知所以,卻忙起身,帶著寧蕓跪倒在地。
太監打開手中的圣旨,朗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七王妃寧氏之妹寧蕓,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朕躬聞之甚悅。今清河縣知縣呂方,正直清廉,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寧蕓待宇閨中,與呂愛卿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知縣呂方為夫人。一切禮儀,交由禮部操辦,擇良辰完婚。欽此——”
聽完圣旨,寧蕓面色慘白,癱坐在地上,腦中一片空白。
寧玉也一時難以反應過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寧小姐,接旨吧。”宣旨太監合上手中的圣旨,遞上前。
寧蕓已經一動不能動,聽到太監的話,寧玉回過神,接過圣旨,問道:“敢問公公……皇上為何突然為蕓兒賜婚,這呂方……又是何人?”
宣旨太監把圣旨交給寧玉,便退后一步,躬身道:“奴才只負責宣旨,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不好意思,奴才先告退了。”
言罷,宣旨太監躬身退下。
握著沉甸甸的圣旨,寧玉只覺得胸口發悶,有些呼吸困難,她知道這封圣旨對于寧蕓來說意味著什么……晴天霹靂也不足以形容這道圣旨會對
她造成的打擊。
寧玉努力的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她強忍著不適,上前擁過寧蕓,寧蕓渾身發冷,僵硬的像一具尸體一般,她面無表情的盯著眼前的空氣,好像死了一樣。
短短一個時辰里,她率先遭到了十七親口拒絕,就在絕望之際,寧玉給了她希望,可就在希望剛燃起,還沒等她細細體會的時候,皇帝的一道圣旨,讓她猝不及防,讓她土崩瓦解,粉碎了她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幻想,讓她體無完膚,潰不成軍……
以至于,她就像死了一樣,感受不到難過,感受不到悲傷,只剩一片空白。
如寧玉在玉輦里說的那樣,皇帝的圣旨,就算是七爺九爺都是不能也不敢違抗的,這天下沒有一個人敢違抗皇帝的圣旨。
同樣,她也不能。
想要違抗,就只有死路一條。
可不違抗,她寧蕓又何嘗不是死路一條呢?
“蕓兒……”寧玉緊緊擁著寧蕓,卻不知該說什么來安慰她,因為到了這一步,不管什么樣的言辭都顯得蒼白無力。“蕓兒,你不要嚇姐姐……蕓兒……求求你,說句話,哭出來,哭出來也好啊蕓兒……”
看到寧蕓仿佛死了一樣的沉寂,寧玉害怕的哭了起來。
突然!寧蕓一個激靈掙脫開寧玉的懷抱,沖出了門外!
寧玉本想追出去,雙腿卻沒有一點力氣,連站都站不起來,她吃力的扶著一旁的軟榻,用盡渾身力氣,滿頭大汗,終于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只聽外面一個宮女尖叫一聲,“來人吶!!二小姐投井自盡了!!快來人吶!”
聽到宮女的叫聲,寧玉一窒,腿下一軟,重重的跌倒在地,小腹撞擊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陣劇烈的疼痛讓寧玉不禁顫抖,雙腿間,粘稠的鮮血不斷的滲出。
血流越來越多,越來越快,寧玉害怕的伸出手,想要求救,可方才她早已用盡了力氣,再加上跌倒的重創,她連呼救的力氣都不再有。
雙眼漸漸模糊,看著地面上逐漸匯聚的鮮血,寧玉昏厥了過去。
大殿里,文武百官和京中權貴都入席,眾人互相客套寒暄問候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吉時已到,只聽上方太監高呼一聲“皇上駕到——”
只見大殿內,人山人海,齊齊跪倒在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南宮振南看著低下一片華麗而莊重的景象,十分滿意,抬手道:“平身。”
“謝萬歲。”
“都坐吧,今日乃是老九大婚之日,主角應當是他,諸位愛卿不必拘禮,只當是參加尋常人家的婚事,吃好喝好,開心就好。”
“謝皇上!”皇上話雖這么說,眾人還是不敢有半點怠慢。
梅妃扶著南宮振南入席,親自為他斟了一杯酒,微笑道:“皇上,臣妾當真是有許多年沒見過這樣的景象了,上次有這樣的盛宴,臣妾還記得是皇后
姐姐產下老九一個月的時候,皇上要給老九辦滿月酒,可就是那時,也沒今日這樣的奢華啊。”
南宮振南笑道:“當時皇后極力阻止朕,不許朕這樣寵溺老九,更不許奢華。今日卻不同了,老九今日成婚,今后便是大人了,再也沒這樣的機會了。再者朕在位幾十載,也難得有這樣君臣共歡的機會。”
梅妃嘆息。“可不是嗎,只可惜皇后姐姐卻沒能等到今日,早早的去了。”
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說這樣的話,換做別人早就覺得梅妃掃興了,可南宮振南對皇后的情意,只有梅妃才最清楚,也最會利用。
見梅妃惋惜的露出悲傷神色,南宮振南欣慰的拉過她的手,道:“難得在這樣的日子你還能想起皇后,朕心中又何嘗不惋惜呢。好在,還有你在朕的身邊,懂得朕的心意。”
梅妃頷首輕笑,依偎在南宮振南身旁。“如今老七和老九都長大了,可以替皇上分憂了。以后皇上就多抽點時間來后宮,和臣妾一起常去看看皇后姐姐,也免得她一個人寂寞。”
聽梅妃這么說,南宮振南很是滿意,點頭道:“你說的是,今后,朕就盡量將朝事交給他們來做,讓他們也歷練歷練。朕倒是聽說你每逢初一十五的,都去寶華殿給皇后誦經祈福,以后,朕陪你一起去。”
“皇上,娘娘,九爺來敬酒了。”蘇荷在一旁提醒道。
南宮振南回頭看去,只見南宮瑾一身絳紫色朝服,金冠束發,面如美玉,英俊瀟灑,俊朗不羈,卻有些像當年初次見皇后時她女扮男裝的樣子。
想到皇后,南宮振南看南宮瑾的目光不禁更加慈愛。
南宮瑾拿過酒杯,頷首道:“父皇,梅妃娘娘,兒臣今日大婚,這杯酒,兒臣敬父皇,謝父皇對兒臣的恩寵,也敬梅妃娘娘這些年對兒臣對父皇操勞。兒臣先干為敬。”
言罷,南宮瑾一飲而盡。
南宮振南滿意的點頭,像個慈父般語重心長道:“看到今日的你,朕才覺得自己老了,在朕的印象里,你永遠都是小時候的那個樣子,可現在卻也不得不承認,你長大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了。”
說著,南宮振南竟紅了眼眶。“長大了好,安然長大了就好……朕還記得,你母后不止一次的在半夜醒來,興高采烈的告訴朕,她說,方才我夢見瑾兒長大了……”
南宮振南抬頭,看向南宮瑾,南宮瑾忽然覺得,他的父皇真的老了,他從未在他的臉上看到過這種憂傷,從未看到過這樣的疲憊和失落。
他靜默的看了良久,似是自言自語,卻又似是在問別人。“也不知道……現在的你,是否和她夢中的樣子一樣。”
“父皇……”南宮振南的樣子讓南宮瑾有些不安,他突然覺得,他這個高高在上的父親好像會突然消失一樣,他就這樣突然的老去了,突然從一個無所不能的父皇變成了一個也需要兒子肩膀來依靠的老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