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皇上便召見了眾妃嬪。眾人又擦粉抹胭脂的打扮了一番,榮妃趾高氣昂的走在前面,剛落座,便聽皇上道:“西北的戰事……敗了。”
榮妃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顧不得喝茶,便急急的問皇上:“那我阿瑪……”
皇上默不作聲,一連串的咳嗽,好像有什么難言之隱,王福全趕緊的遞上帕子,給皇上捶著背,面帶難色的看著榮妃道:“娘娘,昆五大人他……他……”
“我阿瑪怎么樣了?他……他…….”榮妃連話也說不成了。
“昆五大人是不是死了?”青嬪一驚一乍的。
所有人都屏聲靜氣,所謂兵敗如山倒,昆五做為主帥,這次吃了敗仗,怕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榮妃手里的王牌,她屹立深宮不倒的招牌,其中之一便是她的阿瑪,昆五的榮辱興衰,直接關系了榮妃在后-宮中的地位。
“昆五大人他……沒有死。”王福全面帶難色。但說話明顯跟以往不同,躲躲閃閃,閃爍其詞。
“我阿瑪到底怎么樣了?”榮妃急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此時此刻,她不知是在關心她的阿瑪,還是在關心她的地位,大阿哥的地位,她想讓王福全給出答案,卻又害怕知道答案,她怕所有的東西,會落空。
“昆五大人他……哎呦,天殺的。”王福全嘆了口氣道:“昆五大人被做成了……人彘了。”
妃嬪中間先是長時間的沉默,然后是炸了鍋一般的議論,人彘這個詞,遠比死亡更讓人害怕。
漢代呂后,忌恨劉邦的戚夫人得寵,在劉邦死后,砍掉了戚夫的胳膊。腿,割了戚夫人的舌頭并把她毒啞,弄聾,挖了眼珠子,扔到了茅坑里,這樣戚夫人便聽不到聲音,說不出話,看不到東西,更動彈不得,簡直是生不如死。據傳呂后的兒子看到戚夫人的樣子,都差一點嚇暈過去,茅坑里腥臭無比。戚夫人被泡在里面,猶如一只大蛆蟲,全然沒有了當年嫵媚的模樣。
這便是最為知名的人彘了。
這是有多大的仇恨,才會狠心將一個人做成人彘,簡直比碎尸萬段。五馬分尸,還讓人心驚。
榮妃楞在那里,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她實在想像不出,自己的阿瑪,成了人彘,會是什么樣子。
“昆五大人……被敵軍俘虜。敵軍為了擾亂我軍心,砍了昆五大人的……四肢,還有…….”王福全實在說不下去。停了好大一會兒,咽了口唾沫,接著道:“敵軍為了震懾我方,把昆五大人送還了,并沒有殺他。只是說讓昆五大人回安城,讓皇上見一見……”
“那我阿瑪呢。”榮妃并沒有哭。只是臉上冷的怕人。一雙手緊緊的握著,護甲幾乎嵌進肉里:“我阿瑪呢。”
“昆五大人已經回安城了,按皇上的吩咐,讓他回府上休息,養著,以后都不用到前朝了。又額外的賞賜了昆五大人一筆體恤銀兩,另外,昆五大人一切份例,都如他原先一樣。”王福全小聲回道。
榮妃當然不會在意這些銀兩,想她博爾濟吉特氏,出了妃子跟當朝一品,巴結的人差一點擠破門檻,那些銀子自然不會少,可如今阿瑪被做成了人彘,以后連天黑天亮也分辨不出,吃東西也體會不出味道,跟死了又有何分別?要銀子還有什么用呢?
更重要的是,阿瑪倒臺了,俗話說,樹倒獼猴散,自己身后的一棵參天大樹,怕是也不復存在了。
皇上見榮妃失魂落魄的,便道:“榮妃,你若心里不爽快,便哭出來,別憋著,戰場是不長眼的,你阿瑪一大把年紀,為國盡忠,朕是不會忘記他的。”
“謝皇上憐憫,我博爾濟吉特氏能為皇上,為宣國盡忠,是我們的榮幸。雖然我阿瑪如今……不能說話,但他心里,一定也是這樣想的。”榮妃緩緩坐下,清了清嗓子道:“皇上能記得我阿瑪,便是他最大的榮耀了。臣妾以阿瑪為榮,是不會哭的。”
榮妃這番話,果然讓皇上另眼相看,這一刻,皇上覺得眼前的榮妃大度,得體,而又十分的堅強,比起那些楊柳拂風的女人,漂亮多了。
“晚上我去承乾宮,榮妃,晚上你陪著朕好好說說話吧。”皇上的聲音極為溫柔。回雪都記不清皇上的這種嗓音了,輕的跟怕嚇著人一樣。
“謝皇上。”榮妃淺施一禮。
眾人各懷心思的用了茶,榮妃便回去準備著了,雖說宮里榮妃地位不低,但千差萬錯的,皇上也很久不去她那里了。今日皇上在眾人面前說了這話,便是極大的榮耀,要知道,一般后妃想侍寢,是得等皇上翻牌子的,若不得皇上喜歡,怕是一年到頭也沒有一次侍寢的機會。
“榮妃娘娘,皇上也真是的,您阿瑪剛剛……您心里惆悵的厲害,哪里還能陪皇上說話散心。”青嬪嘟著嘴,一面幫著收拾承乾宮,一面不滿的說道。
榮妃讓宮女新采了些開的正艷的花來,裝在高底白瓷瓶里,輕輕的撫摸著花瓣,又湊上去聞了聞道:“我阿瑪的事已成定局,打了敗仗,便是兵敗如山倒,就算回朝,也不受待見,如今雖說成了人彘,但至少皇上還會憐憫他,皇上在我這,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榮妃手里一用力,那花瓣便被摘了下來,碾碎了掉在地上。
青嬪后退兩步,心里直犯嘀咕,剛才榮妃在養心殿,一付肝腸寸斷的模樣,難道都是裝的?在她看來,皇上的憐憫跟寵幸,遠比他的阿瑪重要,或者,他的阿瑪也不過是她前行的一枚棋子。
榮妃的陰森表情跟冷漠的話,嚇的青嬪后背發涼,太陽從窗戶射進來,一束束的陽光落在青嬪身上,青嬪的嘴唇卻還是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榮妃對自己的阿瑪尚且如此,何況非親非故的自己?
“你在想什么?”榮妃冷盯著青嬪。
“我……我在想,在想……不如趁著昆五大人出事,逼皇上立大阿哥為太子,所謂人走茶涼,如今皇上對昆五大人懷有內疚之情,但天長日久的,若他忘記了昆五大人所受的罪,怕這事就不好提了。”青嬪找了個借口。
榮妃眼里一亮,青嬪出的主意,一向都不靠譜,今日所言,卻是有大大的道理,如今阿瑪為人彘,怕是以后沒多大用了,不如借著皇上時此對他的憐憫,讓大臣們出面,提出立大阿哥為太子,這樣,大阿哥坐穩了,以后這后-宮,誰也玩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出三天,榮妃便聯系了一幫大員,在早朝時,求立大阿哥為太子。
皇上不置可否,烏雅.德林卻站出來說,如今國難當頭,理當全心全意對付外賊,太子之事,應當緩一緩,皇上正年輕,如今緊要關頭立太子,怕是將士會議論紛紛,有擾亂軍心之嫌。
皇上聽烏雅.德林說的在理,便準了。暫不立太子。
榮妃氣的直冒青煙,好好的一次機會,被烏雅.德林給毀了,真恨不得對烏雅.德林千刀萬剮。
“他還不是想著他的外孫四阿哥,太子之位,他當然想立四阿哥,不然千方百計阻止皇上立大阿哥呢,什么時候,四阿哥死了,那老匹夫才安生。”青嬪遞上來一杯茶,小心的給榮妃捶著腿。
“額娘,你們又在打什么壞主意?我聽說今日大臣力保我當太子?”大阿哥掀簾子進來。
青嬪一見大阿哥,立即又巴結了起來:“如今這太子之說,還是我出的主意呢,誰知道,卻被烏雅.德林那老貨給攪了。”
大阿哥沒有理青嬪,自己撿了把椅子坐了,冷冷的盯著榮妃道:“額娘如今弄這事合適嗎?外公他老人家……額娘沒想著為他祈福,反倒急著立我為太子?如今戰事吃緊,將士們若見皇上立太子,怕以為皇阿瑪身體不支呢,這不是擾亂軍心是什么,烏雅大人并沒有說錯。”
“你瞧瞧。”榮妃向著青嬪道:“我這個兒子,倒是給別人養的,我費盡心機的為他爭取,他倒來怪我。”
青嬪夾在榮妃跟大阿哥身邊,幫著榮妃也不是,幫著大阿哥也不是,只能尷尬的坐在那聽著。
“郁妃娘娘的四阿哥如今在阿哥所很是可愛,你們千萬不能動他的心思,不然,我首先就不愿意。”大阿哥盯著榮妃。
“大阿哥倒是會替四阿哥操心,若以后四阿哥當了皇上,大阿哥的日子怕就難過了。”榮妃恨恨的道,自己生的大阿哥,一向悲天憫人,他若有自己萬分之一的脾性,也不至于說出這樣的話來。
“四阿哥還小,他能知道什么,這一切都是額娘你想象出來的,把別人都想的那么壞。”
“你……”榮妃本想罵大阿哥一頓,礙于青嬪跟奴婢們在場,大阿哥如今年紀漸長,若罵他,倒讓他抬不起頭,于是喝了口茶,又反復摩挲著茶杯道:“郁妃倒是好福氣,生的四阿哥,如今還小,不能跟她頂嘴,她倒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