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本想以草鬼婆的下落來要挾皇上,不曾想江答應此時要將草鬼婆的事講出來,頓時六神無主,一雙眼睛盯著江答應的喉嚨,若江答應真說出來,那婢女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江答應撫了撫肚子,摸了摸她自己的頭髮,依然冷笑著:“草鬼婆就在牀下面,去找吧。”
迴雪靜靜的坐著。
皇上似乎越來越失望,他一動不動,冷著臉,盯著江答應,像是要把江答應看穿。
牀上如此凌亂,錦被扔在一邊,衣裳掛在牀沿,枕頭歪斜,顯的很是狼狽,王福全將拂塵別在腰後,細心的抖了抖錦被,又抖了抖牀上的毯子,哪裡有草鬼婆的影子。只能一臉疑惑的瞧著江答應。
江答應伸出手來,指了指牀下,牀下,煙紫是看過的,什麼也沒有。王福全彎下腰去,又細細查了一遍牀下,分明什麼也沒有。
江答應清清嗓子道:“草鬼婆不是在牀下面。”
王福全還在疑惑。
江答應做了個叩牀板的手勢:“牀板下面是活動的,可以掀開,掀開以後,有一個洞,便是草鬼婆住的地方,爲了通風,這個洞一直通到柴房去。草鬼婆此時,怕正在地下的洞裡睡覺呢,每日傍晚,她纔出來走動。”
王福全將錦被,毯子等物全扔在地上,仔細摸了一遍牀板,果然發現了小小的縫隙,用手摳著縫隙,將那塊木板搬起來,牀下面果然有一個洞,兩盞紅燈籠發出朦朧的光,在漆黑的洞裡猶如鬼火,而向下望去。果然有一塊三尺見方的牀,牀上放著兩雙棉被,還有一塊毯子,上面似乎躺了一個女人,只是地方狹窄,雖說通風,到底不寬敞,裡面的氣味兒並不好聞。
上頭有動靜,草鬼婆早聽到了,她睜開眼睛。正好看到王福全,,嚇了一跳。趕緊將頭縮在棉被裡,王福全嘆口氣:“出來吧,怎麼下去的,怎麼上來吧。”
草鬼婆只當沒聽見。
“再不上來,那只有放一把火給洞裡燒了。到時候你跑不出來,可怨不得人。”王福全冷冷的道。
這話戳到了草鬼婆的軟肋,她立即從牀上跳起,搬過一把短梯子豎在王福全面前,然後自己攀附著木梯子,爬了上來。地方小,爬梯子也是力氣活,從洞裡到牀上。草鬼婆已是滿臉的汗,或許,她是被嚇的。
皇上見冷不丁的從地下冒出來一個人,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十分驚詫。他倒是聽說過在地下打洞的,若說敢在皇宮裡打地洞的。今兒纔算見了。
草鬼婆跪在江答應身邊,不敢擡頭看皇上。
這是迴雪第二次見到草鬼婆,她的頭髮更白了,身上穿著她們當地的衣裳,上面是一件油灰色的褂子,袖口有五彩的繡紋,下襯一條及踝長的筒裙,筒裙是黑色,裙角繡著幾隻不知名的鳥兒。
草鬼婆的指甲蓋卻不同於常人,不知是擺弄草藥,還是時常摸一些藥粉,她的指甲蓋已發黑。而拇指跟食指更是像在草汁裡沾過一樣,成了墨綠色,泛著亮光。
“你夥同江答應,都害了哪些妃嬪了?”皇上問她。
草鬼婆看看江答應,往前跪了跪道:“一個妃嬪也沒有害著…….其實,雖說我祖輩都識苗蠱,到我這一代,所知甚少,只是爲了生計,纔在安城裡……招搖撞騙。後來被江大人所識,爲了銀子,我便裝作十分懂巫術的樣子,江大人便送我進了宮,說是,說是助他女兒……除眼中釘的。可是,入了宮以後,才知道江答應想讓我來害妃嬪,我一沒真才實學。二來膽子小,也知道私下算計妃嬪是什麼罪過。所以……不過是一面應付江答應,一面想著逃脫罷了。自進宮以後,我斷斷續續從江答應手裡得過幾十兩銀子,但真的沒有害過人。”
江答應的婢女又急著邀功了:“你明明就害過玉妃,江答應說,玉妃總是給她難堪,讓你給玉妃下蠱,讓她頭痛欲裂,早晚橫死,你可是答應了的,那一晚,我偷偷在門口觀望,你還拿一個裝了黑蜘蛛的盒子出來……”
草鬼婆瞪了婢女一眼:“那黑蜘蛛,不過是我在柴房裡撿的,若不拿黑蜘蛛出來,江答應會相信我嗎?還有你,今兒鬱妃娘娘來叫門,正好把許品堵在屋子裡,雖說我是一個鄉下婦人,也知道爲人妻不得背叛,江答應跟許品茍且,你竟然還出點子,說把許品藏到牀下的洞裡。”
“若不是你膽子小,又說洞裡裝不下兩個人,死活不願意把梯子放過來,許品會被捉嗎?”婢女也不示弱。
皇上聽的頭大,瞇著眼睛叫來了王福全:“把這婢女給朕扔進焚化場裡去,包庇主子,妄圖要挾朕,她的膽子可是不小。”
婢女這才慌了神,兩行眼淚嘩嘩的:“皇上饒命。”
早有小太監來,架起婢女的胳膊往焚化場去了。
多少年以來,都沒有哪個婢女被放在焚化場裡燒死了。延禧宮的太監,宮女皆屏聲靜氣。只有婢女求饒的聲音,夾雜在無邊的雪裡,漸漸的飄散開來,越來越弱。
草鬼婆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在宮裡施展巫蠱之術,罪可滅族。
她低著頭,看看旁邊呆若木雞的江答應,努力的爲自己辯白著:“皇上,娘娘,許品的事,實在不關我的事,許品也是江府裡塞車裡運進宮的。他跟江答應每晚睡在一起,可我……我都是呆在那個洞裡,並沒有幹什麼出格的事,平時在安城,我也就是騙個一日三餐罷了…….”
江答應臉上浮現了兩個小酒窩,她的阿瑪江大人曾偷偷在菜裡塞了一封信,說是這個草鬼婆本事通天,後-宮中誰對江答應不利,便可利用草鬼婆收拾了她,保證讓江答應的敵人生不如死,乖乖就範。
草鬼婆進宮多日,一直裝神弄鬼,閒暇的時候,也捉過兩隻黑蜘蛛跟一條長蜈蚣,說是要把這蜘蛛跟蜈蚣放到玉妃身體裡去,這樣玉妃便不敢不聽話了,只是只聽她說,一直未見她有行動。
江答應也曾懷疑,奈何草鬼婆有一張巧嘴,她便聽信了,白白養了草鬼婆這麼些天。
皇上卻不大相信,又一次問江答應:“你真的沒有害過人?”
江答應低頭不語。
陳常在從永和宮裡趕了過來。許品之死的事,很快在宮裡傳的沸沸揚揚。陳常在本來在養胎,聽說了江答應的事,差點站不穩,她不願意相信,非得冒雪來看個究竟。
江答應跪在地上,一身的狼狽。
陳常在一件單薄的水色小襖,一條藏青色滾邊裙子,沒系披風,也沒抱暖爐,可見來的匆忙。
她的肚子已微微隆起。腳下穿著高底蓮花鞋,每走一步,都十分危險。
延禧宮廊下早被雪給埋住了,皇上在屋子裡,火氣十分的大,延禧宮的奴才誰也不敢上前,更不敢清理廊下的雪,陳常在走到廊下,滑了一腳,費力的扒住門框才站穩了,嚇的跟著來的小婢女趕緊扶住。
“皇上,江妹妹…….江妹妹……”陳常在話未說完,淚已流了出來,她想幫著江答應說情,可許品的事,人盡皆知,她又能說什麼呢。
她一直哽咽。
迴雪示意煙紫扶著陳常在坐下:“常在懷著身子,自當注意些。不可過於傷心。”
江答應沒敢看陳常在。
“皇上,江妹妹她還年輕,一直以來,她是往永和宮送菜的,她全是爲了我……”陳常在還是替江答應辯白了。
皇上冷哼一聲:“她不過是爲了她自己,拿你做個幌子罷了。”
“江答應,你可還有什麼話說?”皇上盯著江答應。
江答應知道皇上恨死了她,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孩子了:“皇上…..我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您的,若您殺了我,便是親手殺了您的孩子…….”
皇上劇烈的咳嗽起來。王福全趕緊去捶著背。
皇上並沒有討論江答應肚子裡的孩子,而是低下頭去,冷冷一笑:“江答應活的不乾淨,那就給她一個乾淨的死法吧。”
陳常在身子一凜。
江答應哭求無用,只能狠下心來:“皇上打算給我一個什麼乾淨的死法呢?”
皇上指指外面。
王福全立馬明瞭。
皇上所說的,乾淨的死活,便是將江答應捆起來,扔在雪堆裡,給活活的凍死。
這樣,倒死的乾淨。
陳常在聽此說,心裡實在不落忍:“皇上…….求皇上給江妹妹一個體面的…….”
迴雪拉了拉她的衣袖。皇上在氣頭上,萬萬不敢說皇上的不是。
陳常在含淚閉嘴。
院子裡的雪有一尺來厚。兩個太監進來,給江答應捆了,然後擡起,扔在雪堆裡。
江答應本來衣衫單薄,往雪地裡一扔,雪水瞬間浸透了她的衣裳,雪從她耳後鑽進她的脖子裡,她的脖子又麻又涼。
江答應動彈不得。而天空中的雪,依然沒個停歇。輕輕的,打著圈,落在江答應的臉上,開始,雪會融化,後來,雪結成薄薄的冰,然後,江答應的臉上,睫毛上,頭髮上,全白了。
這樣下去,過不多久,江答應就會被雪給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