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想召你阿瑪進宮,跟他談一談。”皇上瞧著迴雪。
迴雪心知肚明,卻又故意的問了一句:“皇上召我阿瑪進宮,所爲何事?”
“西北的戰事,朕想讓你阿瑪去主戰,雖說你阿瑪一向從文,但朕也知道,他懂得軍機,那些兵法,文書,他不知翻爛了多少本。雖說是紙上談兵,但如今形勢,也沒有比你阿瑪更合適的人選了,前朝的官員,八成都贊成,讓你阿瑪去呢。”皇上嘆了口氣:“只是昆五大人的下場,便是個先例,若有萬一,朕怕,對不住你啊。”
皇上打定了主意讓誰去西北,那誰就必須去,自古以來,都是君命難違。皇上這樣問自己,當然不是詢問,而是告訴,就算迴雪說不同意,怕阿瑪出意外,也擋不住皇上的命令。
“能爲皇上盡忠,是烏雅氏的榮幸。臣妾阿瑪也會以此爲榮。“迴雪福了一福,雖憐惜阿瑪一把年紀,可皇開了金口,誰也扭轉不了了。
這幾句話,果然讓皇上很是受用,穿戴完畢,由王福全跟著去了,兩盆子月季還癱倒在地上,皇上一腳踏過,月季開的正旺的粉嫩花朵,被踩的一片狼藉。煙紫心疼的捂著胸口,皇上走後,她趕緊蹲下身子,用手輕輕的扶著那花朵,可哪裡扶的起來,慌忙間,層層疊疊的花瓣,紛紛落了下來。
煙紫可惜的是迴雪的心血,這兩盆子花,自從搬回相印殿,迴雪又是修剪枝條,又是澆水施肥,很是用心,沒想到皇上卻視若不見。一腳給踏平了,做爲奴婢,煙紫當然不敢說皇上什麼,迴雪撇了一眼,淡淡的道:“踩了就踩了。”
宮裡有多少女人,像這月季一樣,被皇上踩過一次,便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以前再怎麼明豔也好,都抵擋不住摧殘。
中元節,又稱鬼節。是每年的七月中,宣國風俗,每年給死去的人燒兩次紙錢。一次是週年,也就是死的日子。一次,便是中元節,宮裡規矩,不能隨便燒紙錢。先皇跟太妃們的靈柩,都在皇陵裡安葬,所以宮裡的中元節,跟往日並無不同。
宮外卻是另一番景象,不但有賣車樓紙馬,香燭冥幣的。就連紙紮的宮女,太監,丫鬟。婆子都有。
有錢人家,便買上一些,到墳前去燒了,沒錢的,也要買上兩串紙幣。去墳前點上兩支香,一併燒了。讓死去的人在陰間好用。
烏雅德林去了趟小河邊,那是他給迴雪的娘燒桐花的地方,這個地方沒有墳墓,也不見人常來,所以還算安靜。靜靜的在那矗立了一會兒,便回家著手收拾去西北的東西了。
迴雪由煙紫侍候著吃了晚飯,不知是天熱,還是身子虛,她並沒有什麼胃口,用過了飯,去永和宮看了看五阿哥跟岑梨瀾,便早早的回來睡了。
幾個太監靠在廊下,跟小宮女們說著宮外自己的家鄉,他們都是淨了身入宮,多少年了,一次也沒出宮過,不管是爹孃死了,還是家裡的房子塌了,對他們來說,都是很遙遠的事,唯一能記起的,就是入宮前,宮外那陣自由自在的時光。
每遇中元節,給爺爺奶奶,祖宗上墳時,還能有一些好吃的,諸如整雞,放在墳前,祭拜完後,自己家人便能分著吃了。中元節對他們來說,倒是一件好事,因爲能吃上肉,還能吃飽。
“不要……”迴雪在相印殿裡驚呼了一聲,坐起身來,全身是汗。
煙紫本在廊下聽小太監們聊天,猛的聽到迴雪的叫喊,直接推門而入,自打她跟著迴雪進了宮,還從沒聽到迴雪這樣大聲的叫喊。
王方以爲出了什麼事,急的兩步竄到門口,可礙於主子休息了,只好縮著腦袋在門口候著。
“主子,你怎麼了。”煙紫站在牀前,給迴雪揉著背,見迴雪滿身的汗,又轉身去溼了一條毛巾,給迴雪擦了擦身子,然後端上來一杯溫熱的茶水,扶著迴雪喝了。
“我沒事。”迴雪長出了一口氣。
剛纔,迴雪做了一個惡夢。
夢裡,她的額娘又活了過來,只是,滿臉的血,看著分外恐怖,迴雪使勁跑,使勁跑,還是被追上了,她拉著迴雪的手,字字如泣,說迴雪的阿瑪去西北,必死無疑。不是被活捉了下油鍋,就是被別人一箭射殺。
迴雪對額孃的感情,遠沒有對阿瑪深,額娘去的早,迴雪對她的印象都有些模糊,而阿瑪,卻是一直帶著自己長大,平時對自己諸多照顧的,榮妃的阿瑪,昆五的下場,讓人不忍直視,西北那麼血腥,難道是自己的額娘在給自己託夢,讓自己攔住阿瑪麼?
可阿瑪都已經要出征了,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
“主子,你不會是遇見鬼了吧?”煙紫見迴雪眼圈紅紅的,一面給她搖著扇子,一面安慰道:“宮裡人多,邪氣不入侵,主子不用害怕。”
“沒有,只是夢到了,我的額娘。”迴雪披衣靠在牀上,又喝了口茶,緩了緩。
“沒事的,夫人肯定是想主子了,所以才託夢。只是,中元節怕是有不乾淨的東西亂竄的,不如,我去內務府,讓他們備幾枝桃條?”
桃枝,也就是桃樹條,宣國民間,以爲桃樹條可以驅邪避兇,扯幾枝桃樹條放在枕頭下,鬼怪便不敢接近。桃木劍能傷鬼,這個說話,怕是也跟桃樹條的原理差不多的。
煙紫來自鄉下,那裡的人一旦有了病,或是看大夫,或是折了桃樹枝辟邪,她對此深信不疑,迴雪卻搖搖頭,一來宮裡一向不能信什麼鬼怪之說。二來跑去內務府要桃樹枝,不知情的還以爲相印殿出了什麼大事,倒讓人多些口舌。
第二天,迴雪胳膊上出現了不少紫斑,有銅錢大小,煙紫覺得此事非同小口,就偷偷的叫了岑梨瀾來。
“你可別勸我趕什麼鬼的。我不信那個。”迴雪靠在廊下,看蜻蜓落在樹枝上。
“我哪有那功夫。”岑梨瀾笑著拉起迴雪的胳膊,拿手在上面按了按道:“不妨事,怕是睡覺壓著了,血流不暢通。”
“岑貴人,你可看準了?主子這,不是被鬼捏的?”煙紫還是有些不放心:“可惜蘇太醫不在了,不然……唉。”
如今蘇太醫已死,相印殿,永和宮瞧病,都不是分外方便。煙紫提起蘇太醫,眼圈就有些紅了。岑梨瀾也靜默不語,倒是迴雪勸她們道:“人誰能不死呢,幾十年以後,咱們都死了。只是,活著,應該好好的活纔是。”
正聊著,阿哥所的一個嬤嬤急急忙忙跑進來喊:“鬱妃娘娘,不得了了。”
阿哥所離相印殿不近,嬤嬤們一般也不常來,今日著急忙慌的,瞧著像是有事。
“嬤嬤你慢慢說,可是四阿哥出了什麼事?”煙紫也急了。
“四阿哥他,他出事了。”嬤嬤低著頭,不敢看回雪。
迴雪顧不得問嬤嬤,四阿哥出了什麼事,只覺得頭腦裡“轟”的一聲,便往阿哥所趕去,岑梨瀾一向喜歡四阿哥,不知他發生了什麼事,便也跟著迴雪而去。
四阿哥躺在小牀上,臉上全是紅疙瘩,可能是因爲癢,他躺在那一刻也不寧靜,雖然不哭,但兩隻小手不停的想往臉上撓。
原來三阿哥有事沒事的,總愛到四阿哥這裡來,又是逗他,又是哄他,看著分外親密。但嬤嬤們漸漸的發現了,每次三阿哥來了以後,四阿哥臉上的皮膚就會發紅髮癢,嚴重時還會長出一層層的紅斑。
有些嬤嬤便跟三阿哥說,讓他別來看四阿哥了,三阿哥一向不把侍候的人看在眼裡,他要來,也沒人攔的住他,好在四阿哥臉上的紅斑,基本半天就消了,所以嬤嬤們也才放寬心,並未稟告給迴雪知道,怕主子們責罰而已。
只是這一回,卻沒有那麼幸運。四阿哥臉上的紅疙瘩越積越多,且連續兩天都沒有消下去,小臉也有些腫了,這可是大事,嬤嬤們擔待不起,若是四阿哥毀了容,就是有十個嬤嬤,也不夠抵命的。
阿哥是皇上的心血,有繼承皇位的希望,如果四阿哥變的面目猙獰,那以後的皇位,當然跟四阿哥沒關係了。
嬤嬤們心裡害怕,就一面揪住三阿哥,一面去叫了迴雪來。三阿哥氣的直罵嬤嬤們,說是連三阿哥你們也敢拉,不要命了嗎?
但跟四阿哥的命比起來,三阿哥,嬤嬤們還真敢得罪了這回。
“主子,四阿哥,四阿哥他……不會是得了天花吧。”煙紫從未見過四阿哥這樣,記得上回來看他時,他還躺在吊牀上,咯咯咯的笑著,怎麼幾天不見,就成了這副模樣。
天花是烈性傳染病,以前鄉下得天花的人,不多時便死了。那些掙扎著快死了的,因怕傳染別人,也會擡到義莊去,讓他自生自滅。煙紫雖沒親眼見過,但也聽說過它的厲害。看四阿哥不得安生的模樣,她也嚇的六神無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