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意思,是降了烏雅.德林的職,而且,把烏雅.德林發配到極遠的水州去了。
水州這個地方,迴雪是知道的。
雖然氣候合適,但地方貧窮,且離安城少說有七百里以上。
自己的阿瑪年紀越來越大了,鬢邊的白髮也越來越多。他在前朝爲皇上效力一輩子,此時的他,再也不復年輕了。
若皇上真把自己的阿瑪發配到那裡去,有生之年,不知還能見阿瑪幾次。
迴雪心裡實在不忍,只能跪在那裡,爲烏雅.德林再求情:“皇上,阿瑪他一向忠心耿耿,而且一向也謹慎,這一次的摺子,純粹是個意外,還望皇上看在…….”
皇上揮揮手,顯的有些不耐煩:“朕的話,鬱妃是沒有聽明白嗎?”
迴雪只能住嘴。
岑梨瀾也跪倒在地:“皇上……四阿哥慢慢長大了,且跟著師傅在習學,若這樣把烏雅大人給發配到水州,四阿哥……那裡也不好看,別人議論起來,讓鬱妃娘娘如何跟四阿哥說呢。”
皇上拿起摺子,又重重的扔在案子上:“岑妃,誰告訴你,朕把烏雅.德林發配去了水州?朕是覺得那裡氣候宜人,讓烏雅.德林去做幾年縣丞,他若做的好,朕自然就讓他回來了。”
岑梨瀾冷哼一聲:“皇上的意思是,若烏雅大人做的不好,便不用回來了嗎?”
皇上心裡雖這樣想,但並沒有說出來,如今被岑梨瀾揭穿,臉上便掛不住,且岑梨瀾說話的口氣,明顯是質問的口氣,皇上拍著案子道:“岑妃。你這是對朕說話的口氣嗎?”
岑梨瀾一心爲烏雅.德林不值:“皇上,發配烏雅大人去水州,又是安妃娘娘的意思吧,先帝不是早說過了,後-宮妃嬪,是不得干政的,鬱妃娘娘代理六宮,尚且不幹政,爲何安妃娘娘就可干預朝政?”
岑梨瀾如連珠炮一般。
迴雪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在皇上面前。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雖說迴雪的阿瑪被髮配到水州,跟安妃脫不了干係,但在皇上面前說安妃的錯處。明顯是讓皇上不快。
皇上心裡,如今只有安妃。
皇上被岑梨瀾問的語塞。
他喘著粗氣,瞪著岑梨瀾道:“岑妃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前些天,跪在北安宮門口。竟然也沒有讓你長長記性。”
迴雪忙幫著岑梨瀾求情,害怕皇上一生氣,又下了什麼對岑梨瀾不利的旨來:“皇上……岑妃她不明真相,且岑妃一向口無遮攔,請皇上原諒她的無心之失。”迴雪說著,扭過頭來。衝岑梨瀾眨眨眼睛:“岑妃,還不快向皇上請罪。”
如今之計,唯有請罪。雖說岑梨瀾很不情願。
岑梨瀾還在想著,要怎麼請罪。烏雅.德林卻伏地磕頭道:“皇上…….老臣願意領旨去水州。岑妃娘娘還要養育兩位皇子,請皇上看在兩位皇子的份上,就饒了岑妃娘娘這一次吧。”
皇上默默的坐著,許久。才道:“既然烏雅.德林給你求情,岑妃。朕這次就看在你哺育阿哥有功的份上,不與你計較,若有下次,朕不饒你。”
岑梨瀾冷哼一聲,雙手伏地:“謝皇上。”
面前的這個皇上,再也不是當年剛進宮時,所遇見的皇上了。
岑梨瀾伏地向他請罪,就像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
絲毫感覺不到,面前的這個男人,就是自己兒子的阿瑪。
養心殿外。風聲大作。
風吹著烏雅.德林的官袍,他的白髮從迴雪眼前掠過,迴雪又一次覺得,自己的阿瑪,真的老了。
岑梨瀾扶著迴雪的胳膊,回望了養心殿一眼,悶悶的道:“昏君。”
烏雅.德林嚇的小腿哆嗦:“岑妃娘娘娘萬萬不可說出這樣的話。這可是要殺頭的。”
岑梨瀾冷笑一聲:“我的頭,早該被他殺了,如今活著,不過是爲了養育阿哥。”
岑梨瀾與皇上,早沒了恩情了。
迴雪將她的手攥在手心裡,緊緊的握著。
在養心殿裡,岑梨瀾捨命爲自已的阿瑪開脫。
這份情誼,迴雪銘記於心。
過了養心殿,往前走不遠,烏雅.德林便要出宮了。
迴雪與岑梨瀾,要往東西六宮去,而東西六宮,不是大臣們能踏足的地方。
幾個人站在一處拐角。默默無話。
許久,迴雪流下淚來:“阿瑪……此去水州……要多多保重。”
烏雅……德林也紅了眼圈:“阿瑪的這條老命……舍在哪裡,都是一樣的,只是放心不下你與四阿哥,如今你與岑妃娘娘情同姐妹,阿瑪也放心了。”
迴雪爲烏雅.德林理理袍角,想盡一盡做女兒的孝心。
因周遭有小太監走來走去,怕別人又說出什麼事端,烏雅.德林忙伏身道:“謝娘娘。”
“謝娘娘”三個字,如此生分,讓迴雪心裡隱隱的痛。
在這深宮當中,連自己的阿瑪跟自己說話,都要如此謹慎。
“鬱妃娘娘多多保重自己,臣這就告退了。”烏雅.德林拱身給迴雪行禮。
他日漸蒼老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垂花門前。
迴雪追了幾步,卻被岑梨瀾給拉住了:“皇上的主意已定,如今萬萬改不了了。”
迴雪靠著一處宮牆,心裡十分酸楚。
自己的阿瑪被降到水州,這下倒遂了安妃的意了。
王福全從北安宮的方向而來,腳步匆匆而又四下張望。
見迴雪與岑梨瀾站在路邊,忙伏身道:“兩位娘娘吉祥。”
迴雪揩揩眼角的淚,裝作不經意擦臉的模樣,理了理情緒,這才緩緩的道:“王公公這是去北安宮了?”
王福全點點頭,壓著聲音道:“奴才…….說句不應該說的,烏雅大人的事。奴才也覺痛心,只是…….娘娘需強打精神纔是。”
迴雪道:“多謝王公公費心了。”
王福全壓著聲音道:“剛纔皇上讓奴才去北安宮,跟安妃娘娘說一聲烏雅.德林去水州的事,另外讓安妃娘娘去養心殿陪皇上說話,可是安妃娘娘卻不在北安宮,聽北安宮的奴婢說,安妃娘娘腳步匆匆的,不知去哪了。”
王福全說完,又打了個千,跑著去給皇上回話了。
迴雪領著岑梨瀾回相印殿去。
岑梨瀾一面走。一面懊惱的道:“皇上果然發配了烏雅大人以此來博取安妃的歡心,記得有個故事,妲己與商紂王爲了高興。竟然賭孕婦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然後便找人挖出那孕婦肚子裡的孩子,如果妲己猜對了,就會很高興,可惜。白白犧牲了孕婦,妲己雖惡,至少擔了惡名,可安妃呢?烏雅大人……”
迴雪聽著岑梨瀾說話,腳步卻越來越快,甚至。岑梨瀾都有點追不上了。
煙紫一路小跑,才勉強跟著。
岑梨瀾拉著迴雪的胳膊道:“怎麼突然走的這麼急?”
迴雪道:“我猜,咱們是中了計了。”
岑梨瀾覺得莫名其妙:“中了誰的計?中了什麼計?”
“中了安妃的調虎離山之計了。”迴雪嘆了口氣:“咱們去養心殿爲我的阿瑪求饒。結果,阿瑪還是被髮往了水州,但安妃卻腳步匆匆,而且不在北安宮裡,試想。她腳步匆匆要去的地方是哪裡?只有相印殿。”
岑梨瀾大駭:“相印殿?你是說,安妃去相印殿找….找櫻桃?”
迴雪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岑梨瀾的聲音都發抖了:“安妃不是賜了櫻桃死嗎?且近日咱們救櫻桃。你知我知,相印殿的奴才又都是靠的住的,自然不會說出去,安妃怎麼知道櫻桃活了?”
迴雪心裡也沒有答應。
照常理,櫻桃的事,做的周密,安妃應該不知道纔是。
煙紫追了上來,喘著粗氣道:“主子,倒有一個人,知道櫻桃的事。”
“誰?”迴雪停下腳步,凝望著煙紫。
“是……五阿哥,主子還記得嗎?那一日五阿哥到相印殿找岑妃娘娘,曾在窗戶下面……”煙紫將後半截兒話隱了起來。
岑梨瀾臉上一紅,呼吸都急促起來:“雖說五阿哥見過櫻桃……..可是……可是…….”
迴雪接過話道:“可是,五阿哥年紀尚小,他大抵是不認得櫻桃的,或許是我們想多了,安妃知道櫻桃活了過來,不一定關五阿哥的事。”
迴雪斬釘截鐵。
護著五阿哥,便是護著了岑梨瀾的面子。
岑梨瀾緊緊的扶著迴雪,一塊往相印殿趕去。
遠遠就見門口的兩個太監在左顧右盼,見迴雪回來了,忙小跑著上前:“主子,安妃娘娘……”
迴雪擡頭一看,安妃已站在相印殿門口了。
她臉上帶著笑,拿出手帕擦擦手道:“鬱妃回來的倒是快。”
迴雪不茍言笑:“安妃怎麼有空到相印殿來了。”
這話,本是明知故問。
安妃冷哼一聲:“聽說,櫻桃被你們救下了,如今就在相印殿裡養傷,她本是我的人,所以,我這個做主子的,不得不來瞧一瞧,不過,她的傷養的差不多了,應該就要醒了吧。不如我這就帶她回去。”
岑梨瀾脫口而出:“你不能…….”
迴雪忙岔開岑梨瀾的話:“安妃,你是聽誰說的,櫻桃被我們救活了?我倒是聽奴才們說,是你灌了櫻桃鶴頂紅,如今,她怕是早已灰飛煙滅了。又怎麼會在相印殿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