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淺入邪道的消息被重子墨封鎖,另選人擔任中州城主。
獨孤幽爲他們辦完事,回虛梟殿了。
馬車在向著桒亡山的方向行去,空曠的“噠噠”的聲音響徹在路上,彷彿一切愛恨情仇都不曾有過。
顛簸的車廂內,賽博玉想起一切禍亂的起源,心生奇怪,問道:“子墨,我看幻境裡那個告密的幻術師總覺得眼熟,你認得他嗎?”
重子墨失笑道:“這世上那麼多的幻術師,哪能都記得,別多想了。”
賽博玉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晃晃腦袋,沒準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呢。
“葉靈兒的本命魂消失前,對你說了什麼?”
她想到靈兒當時對她用口型艱難的說出那句話,默了許久,才道:“她說,她不後悔。”
不悔。
她在心裡默默的想著,子墨,如果我們有這麼一天,我也不悔。
桒亡山是很危險的歷練地,對於實力弱的歷練者也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能來桒亡山的人大多數是強者。得知重子墨一行人得到了中州城的莫梨花後,有不少來搶奪的人,一路上幾乎是踏著鮮血前進的。
等到了桒亡山下,從遠處奔來一隻神獸,玄景以爲又有人來搶莫梨花,剛要一掌拍飛它,被賽博玉攔住:“那是瀝螯,沫香來信了!”
瀝螯口中果然銜著一封信:
玉兒,我已查明,衛陽傾慕肖媚瑤多年,當初建立傭兵團也是爲她辦事。御太子受傷一事正是肖媚瑤指使,但目標主要是你。在桒亡山一切小心,我在京都安好,勿念。
賽博玉看完後,揉了揉發脹的額角,把信紙燒個粉碎,“又是肖媚瑤!”
賽博宇文登時不滿地看向重子墨,他皺皺眉,“回京都時,我會和她說清楚的。”
桒亡山情況不明,他們決定在山下的客棧休息一晚,準備明早上山。
清冷的夜色降臨,還在無聊撐著下巴看月亮的賽博玉聽到窗外的響動,打開窗戶,見到了重子墨。一位玄袍少年腰繫玉帶,背對著她站在院中,遺失而獨立,楓樹葉舞動紛飛,好似一幅動態美景。
她一定沒告訴過他,其實他真的很好看。
賽博玉忍不住調侃道:“重殿下今晚走的什麼風格?讓我想想……嗯……門前大橋下,遊過一美男?不對不對,太粗鄙了。難道是更深夜色桒亡下,殿下獨守庭院中?”
重子墨回頭,笑吟吟道:“我可以理解成這是在讚揚我嗎?”
“你想怎麼理解就怎麼理解嘍。”
他跨步走進屋子,抱著她飛到房頂上。
“你幹嘛?大半夜不睡覺跑來吹風?”
“如此良辰美景,你真是個不懂情趣的丫頭。”他一副“你情商低”的樣子看著賽博玉。
賽博玉頂著睏意,乖乖躺槍了。
他擁著她,靜坐在房頂上,看著滿天的星星點點發亮。賽博玉忽然擡頭看他,“子墨,你的靈力恢復了嗎?”
他眉眼彎彎地同樣看向她,“早就恢復了,你不用擔心我。”
“誰擔心你了!”
“死鴨子嘴硬。”
賽博玉瞪他一眼:“你纔是死鴨子。”
“好好好,我是公鴨子,你是母鴨子。”
“……”非得是鴨子嗎?
重子墨的語氣格外溫柔,“去桒亡山,有時間我一定要帶你去看看黑暗之樹,璃桑。”
她躺到他腿上,慵懶的說道:“璃桑樹?我記得你府裡有一棵黑紅色的樹,是璃桑嗎?”
“是,但我府中的璃桑樹只能算是一個模版,真正的璃桑樹長在魔界,就連桒亡山上的璃桑也不完全是。”
他接著講:“有一個傳說,璃桑樹是定情之樹。千年前,魔界……”
不知過了多久,賽博玉窩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這房頂的星星依舊那麼亮。
桒亡山從外觀看,雲霧繚繞、山體挺拔,十分美麗。
北部的氣溫很低,外面還是陰風呼嘯,踏進山內的一刻,天氣立馬轉晴、豔陽高照。重子墨舉目四望,緊握住賽博玉的手,語氣凝重:“這裡到處都是幻術,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千萬別亂走。”
玄景緊張兮兮的走來握住重子墨的另一隻手,賊眉鼠眼的看向四周,“這裡是挺危險的,我不會亂走的。”話音剛落,就被重子墨一腳踢開。
正說著,前方的路又忽然變成一片荒漠,寸草不生,空氣乾涸。
他們謹慎的向前走了半日
,越發覺得口渴。賽博宇文環視四周,似是無奈似是佩服的嘆息道:“好強的幻術,都可以控制人的感觀了。”
玄景笑意盎然地湊到他身側,“宇文,你幻術那麼高,一般的幻術自然控制不了你。不過我倒是好奇,幻境裡出現什麼人能讓你失去心智啊?”接著他狀似苦惱不已,碎碎念著:“想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好歹也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哦不對,是青梅青梅的情誼,可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心中的佳人到底是誰……”
賽博玉在一旁一驚一乍地指向他身後:“玄景,你看那邊是劉舒!”
“還有賽博嫣然!”重子墨補充道。
玄景嚇得回頭一看,根本就沒有人,才發覺被耍了。手指顫了顫,痛心疾首地指向他們:“你們……你們這對狗男女,想當年玉妹妹……”話沒說完,就被賽博宇文拍掉了他還在發抖的手指。
賽博宇文理了理衣袍,慢條斯理的打斷他:“想當年不過一個手帕而已,玄景,你大驚小怪什麼。”
“……”
於是,黃土高丘的荒漠中,出現了這樣奇異的一幕:她和重子墨在心有靈犀的拌嘴逗趣,玄景在歡快的起鬨,順便企圖結束他們這場郎情妾意,可憐他和賽博宇文還是孤家寡人一對,在一旁傷春悲秋。
不知過了多久,玄景言歸正傳:“話說,這施幻術的,是人還是法器?”
賽博宇文沉吟思索了片刻,答道:“我覺得都不是,法器需要人的靈力維持,就算是邪界的人也沒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力。如果我沒猜錯,這桒亡山應該有一處靈地,專程施幻術。”
“靈地在哪兒?有什麼方法能控制?”
賽博宇文躊躇半晌,道:“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們主要爲神草而來,靈地對我們沒用處,何必浪費靈力呢!”
權衡之下,他們決定走出荒漠,去找神草。
這荒漠並非容易走出去,到處都佈滿幻術,一旦無法直面自己的內心,那這輩子都走不出去。反而無情無心的人,對他們的作用就大大減小。
整整走了半日,一面要運足靈力對抗幻術,一面還要在荒漠中徒步而行,他們越發覺得又渴又餓。
賽博宇文突然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賽博玉從後面抓住他的胳膊,“哥,你去哪?”
賽博宇文居然滿臉嚴肅地回過頭,語重心長地說:“玉兒,你聽好,如果我回不來了,你就嫁給御蕭然,他一定會保護好你的。”說完,他就匆匆向那個方向跑了。
御蕭然?
賽博玉聽得一頭霧水,大聲道:“哥,你說什麼呢!”
“他中了幻術!”重子墨提醒道,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爲什麼他不回來,你就得嫁給御蕭然?”
她表示無奈:“你跟一箇中了幻術的人計較什麼。”
重子墨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賽博宇文離去的方向,仍是似笑非笑。
玄景在一旁突然大喊了一聲,賽博玉狠狠的瞪著他:“你瞎叫什麼!”
玄景憤怒地走到重子墨面前,挺直胸膛、義正言辭:“今天,我代表羅迪亞帝國前來緝拿你這個僞君子!你欺辱良家少婦、逼迫母豬,就連寡婦你都不放過!反賊,快束手就擒吧!”
“……”
聞言,重子墨額上瞬間劃過三道黑線,賽博玉低頭偷笑。玄景見狀,又走向她,神情不滿的指責道:“你還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就是那個良家婦女,被他欺辱後你居然和他一起狼狽爲奸,我的苦心教導你還聽不進去!”
“……”
賽博玉知道他是中了幻術,也不生氣。憋著笑,試探地問道:“那個,玄、玄景啊,你還記得你自己是誰嗎?”
他一拍胸脯,沒有任何猶豫:“沒錯!我就是羅迪亞帝國的顏值擔當!”
“……”
賽博玉聞言,瞬間有種無力感泛上心頭。玄景此刻,簡直不忍直視。
賽博玉決定不再理會他,向荒漠四周望去,遠處有一座湖水,上面盪漾著細碎的波光。她拽了拽重子墨的衣袖,一隻手向湖水方向指去:“你看!沒想到這荒漠裡還有湖!”
重子墨看了看,疑惑道:“在哪兒?”
她拿起隨身攜帶的水壺,向前一路狂奔,頭也不回地喊道:“就在前面,你等會兒我,我先去打點水。”
等到了湖水旁邊賽博玉就後悔了,這裡哪有什麼湖水。她剛纔中了幻術自己都毫不自知,前面有坑還樂呵呵的往裡跳。
這裡已經不是剛纔的湖泊了,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四面都有小丘,平地是綠的,小丘也是綠的。只有綠的渲染,無邊無際。
在她面前,一棵小小的樹苗,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長大。片刻後,竟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賽博玉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有紅有黑的璃桑樹。一陣清風蕭瑟拂過,飄過她的髮梢。一片璃桑葉緩緩落下,隨風飛舞,流過百草,流過小丘,流過九月年華。璃桑樹在一片花草中,還有淡淡的清香。
這就是璃桑樹,紅如火焰,黑如暗夜。
這就是璃桑樹,孤寂、蕭條。
眼中好像氤氳著什麼,她望著那朦朧間的璃桑樹,忽然想到紋娘告訴她的話,“重子墨是真心對你的,千萬不要像我和公儀生一樣錯過”。恍恍惚惚間,耳畔響起一陣腳步聲。
她回過頭,看著他一步步走近。這種感覺就像是一顆完整的心缺失了一部分,由於他每走近一步,那缺失的心又一點點的補回來。又像是過了千秋萬載,她的開心和難過都因他而動。
曾經的她不懂情愛。公儀生說愛是生死相依,不離不棄。靈兒說愛是相信。可現在,她想,這是妄念。
重子墨的眸子令人心神盪漾,一不小心便會陷進去。他焦急的聲音縈繞在耳邊:“玉兒,你怎麼又亂跑了,看來以後我必須時時刻刻看著你了。”
賽博玉忽然抱住他。
“子墨……”
“我在。”
“子墨……”
“我不走。”
這是她這輩子聽過最美的情話。
過了不知多久,她鬆開手,喉嚨有些乾澀,“你怎麼來了?”
“你方纔指的地方,哪有湖水啊。我就跟著你跑來了。”
“玄景呢?”
“他靈力高,沒多久就能破了幻術。我來追你的時候他就清醒了,這會兒應該是去找你大哥了。”重子墨解釋道。
他慢慢走過來,牽住了賽博玉的手,帶她走到璃桑樹下,眉目溫柔:“本來我想找到神草之後再帶你來看璃桑樹的,沒想到你先找到了。”
賽博玉伸手接下一片葉子,笑道:“這樹真好看。”
他溫柔一笑,賽博玉只覺眼前美倫美央的璃桑樹都不及他萬分之一。
突如其來的沉默。
過了半日,重子墨看她,眸子裡的光第一次晦暗不明,“玉兒,你可是真心願意嫁給我?”
她愣了愣,“怎麼突然這麼問?”
“你可記得我昨夜同你說的璃桑樹的傳說?我希望同樣站在璃桑樹下,我們也是真心相愛的。你知道,第一次見面時,是我一廂情願要納你爲妃,若是你不願意……”
賽博玉慌亂地打斷他,“沒有,我願意。”
他神色愉悅,“那如果我有一天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呢?你也願意嗎?”
“除非有一天你拋棄我,你知道的,我最討厭被拋棄了。”
他的眸光深邃而幽靜,握住她的手悄悄的緊了緊,“盼攜手終老,願與子同袍。”
在如火如夜的璃桑樹下,他許給了她一個最溫暖的承諾。
賽博玉亦回握住他,十指相扣。其實她一直都很愛他,紋娘說得對,有愛的人,便不能錯過。
又過了許久,重子墨皺眉,嘆了口氣,“玉兒,這次來桒亡山是九死一生,邪界也來了很多人搶奪神草。你怕嗎?”
她搖搖頭,堅定地看著他,“有你在,我便不怕,不管有什麼困難,我們都會一起面對。”
重子墨沒有再聽她說下去,突然將她的臉捧起來吻了下去,輾轉吮吸,溫熱柔軟的脣慢慢地磨蹭著。
待他鬆開,賽博玉紅著臉捂嘴,卻心懷歡喜。他拂了拂她有些凌亂的髮鬢,眸中盡是愛戀的情愫,笑得溫柔:“好,有你在,便是邪界侵佔了整個東雲大陸,我也無所畏懼。”
賽博玉臉上的潮紅漸漸褪去,正色道:“邪界?”她略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接著道:“我聽說,邪界在萬年前就被封印了,爲什麼現在邪界的人不但重新出來了,而且比以前更強大?”
“因爲非氏女。”重子墨道,隨後又強調了一遍:“非氏女的誕生,就是解開邪界封印的關鍵。”
“非氏女是誰?是邪界的嗎?”她忍不住追問道。
“不清楚,千年前神界的確出過一個非氏女,不過她隕滅了。邪君長簫也一直在尋找下一個非氏女。”
她皺眉,“如果非氏女出世了,那三界,真的會被邪界吞併嗎?”
“不會。”
璃桑樹的葉子飄零落下,黑紅交錯,美不勝收。在他們身邊飄來飄去,落在地上,落到他的肩頭上,落到他心間。
他輕輕伸出手,抹去她眉間哀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