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悔不當初
原本她有巨額錢財在身,頗是過了一段揮金如土的日子,只不知后來發生了什么,她定居在一座偏遠的小城,甚至,還嫁了一個條件挺不錯的男人。
周山與傅竟行說完這些之后,詢問他如何處理這件事。
傅竟行沒有多想,平靜開口道:“蓄意殺人,一死一重傷,就算不判死刑也會終生監禁吧。”
周山點頭:“是,但若想判死刑,也不是不可以……”
傅竟行擺手:“不必,法律該怎么判,就怎么判,只有一點,若需坐牢,必須要在宛城。”
當日發生在花月山房的慘劇,想要查清楚其中內幕并非難事,傅竟行一直壓著未曾宣揚出去,也不過是為了等這一天。
一個人在顛沛流離日夜難安的時候,丑事敗露,或許還是一種解脫,但若一個人想要安定下來過平靜日子的時候,她往昔所做過的一切忽然被昭告天下,怕是這才會讓人生不如死。
聶嫣蓉既然當初能做下那樣心狠手辣對至親骨肉下手的事,就該知道會有這么一天。
沒有人會同情她,每個人的路,都是她自己選擇的,并沒有人拿槍逼著她往死路上去走。
周山出了傅竟行的書房,打了幾通電話吩咐下去。
先生要聶嫣蓉在宛城服刑,這是要在自個兒的眼皮子底下看著那賤人受折磨了。
也是,聶嫣蓉的存在,就像是一個讓人作嘔的污點,不停的提醒著他們,曾經怎樣被人蒙蔽和欺騙,更是一種當頭棒喝,要他們必須比從前提高十倍百倍的警惕,而今后做事更要一萬分的縝密……
三日后,邊遠小城。
一向治安良好,就連盜竊傷人案都很少出過的小城,忽然像是滾沸的開水鍋一樣,全城轟然。
小城里頗有名望的一家私營公司老板,家族聚餐的時候,忽然有警察持拘捕證闖入,將那位老板新婚剛剛三個月的妻子,給拘捕帶走了。
據說,那老板十分癡情,當時就崩潰了,事后花了大價錢上下活動四處打探想要將她妻子保釋出來,卻不料,那知書達理,又特別文秀有氣質的嬌妻,竟是蓄意殺人的嫌疑犯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城……
還據說,那女人被警察押上警車帶回案發地審判的時候,幾乎整座城市的人都出動了,想要一窺究竟……
而那位老板,很快就變賣了公司,舉家遷到了其他城市去……
再然后,沒過幾個月,那人又娶了更年輕漂亮的妻子,而那一段舉城嘩然的過往,不過很快就變成了茶余飯后的無聊閑談。
聶嫣蓉很快招認了自己昔日罪行,她難得的十分平靜,只是偶爾,在那窄小的拘押室內,她會恍然的想起在那小城度過的那一段平靜歲月。
她原來只想高高在上,做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名媛貴婦,為了那些虛名,當然,也為了她所謂的淺薄的愛情,她像是著了魔,一步一步讓自己步入了不堪的境地,再也難以回頭。
可后來,在顛沛流離的生活中,她安定下來,與那往昔她看都不會看一眼的男人,攜手走在城市人群中,逛逛超市,買買菜,一起挽著手回家做飯,晚上躺在一張床上,她會被人抱在懷中,那樣親密無間。
她方才漸漸的明白,她錯的有多么離譜。
但這一切都已經晚了,成伯不會死而復生,長姐也不會避過那一場無妄之災,她不用這樣四海為家,有著大把的錢,卻找不到一張溫暖的床。
她曾經有那么多的不平,不甘心,不情愿,可后來,在與周葉成分道揚鑣之后,她一個人輾轉在無數城市空蕩蕩冰冷的酒店里時,她一個人無聲哭著懷念花月山房的一切時,她方才明白家的意義。
那個昔日讓她覺得沒有一丁點溫情的家,此刻卻成了她朝思暮想最想回去的地方。
那個昔日她認為比不得長姐華麗富貴,也比不得小妹溫暖甜美的閨房,更是成了她魂牽夢縈的歸宿。
無數個夢里都想著回去,回到花月山房去,回到過去那些快樂無憂無慮的時光中,可又無數次,在異鄉陌生的床上孤零零的醒來,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描繪昔日的家園模樣。
花月山房再也回不去了,曾經的溫暖和快樂,也早已無跡可尋。
她與姊妹反目,手上沾了人命,她這一輩子,就要斷裂在這原本正青春的年華里。
如果當初,她沒有因為貪心和虛榮,搶走原本就屬于小妹的那一切,那么是不是現在,她雖然仍會像從前一樣,心里藏著一點小嫉妒,小委屈,卻仍舊可以愉悅的走在陽光下,過最普通卻也最幸福的人生呢?
而她真心疼愛過的那個小妹,是不是,也不用流掉那個無辜的孩子,身敗名裂,遠走異國?
家是一個人的根本,是一個人最后的歸宿,可這個根本,這個歸宿,卻被她親手給打碎了。
花月山房啊,從她低價賣給聶凱平那一日開始,從聶家支離破碎那一日開始,就只能成為她這一輩子的一個幻夢了。
她多想再從那個白色雕花樓空的巨大鐵門里走進去,再看一看她們昔日玩耍嬉戲過的每一個地方,她多想,再在她的閨房里睡上一覺,她多想……
某一個清晨,或者某一個黃昏,睜開眼的那一刻,時光倒轉,回到一切都沒有開始的當初。
正文 281 你手腕那一處,是我小妹幼時咬傷的,她一直都念著你……
281 你手腕那一處,是我小妹幼時咬傷的,她一直都念著你……
某一個清晨,或者某一個黃昏,睜開眼的那一刻,時光倒轉,回到一切都沒有開始的當初。
而那時,花開的正好,月亮正圓,小妹甜甜的笑著歪在長姐的身上,顧長錦是花月山房的常客,父母恩愛如昔,健康平安,她想,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告訴小妹,傅竟行他,那么那么的愛著你。
但這一切,這一輩子,是絕無可能實現了吧。
即將最終審判的前一日,聶嫣蓉對她的律師提了唯一一個要求,她想要見傅竟行一面。
原本她以為,傅竟行大約是不會見她的,可她沒有想到,他竟然來了。
她坐在會面室里,看著裝著鐵柵欄的窗子外,那個沐浴在夏日明亮陽光下,緩緩走來的那個男人。
他的身影最初是模糊的,外面的陽光太強烈了,太刺眼,他整個人都在那光芒中,就像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時一樣……
聶嫣蓉自嘲的笑了一笑,低了頭,眼淚卻又落了下來,她抬手,將那淚拭去,她緩緩抬起頭來,面上已經是一片平靜。
他推門進來,看守的警察就在門外,他在她對面坐下來,面色疏離,眉目疏冷,一如曾經初見,一如后來……那短暫的,相守。
她還愛他嗎?
她有些茫然的望著這個男人,其實,若說愛,她大約是愛著過去的那一段夢吧。
她大約更愛的,是曾經那可笑幼稚的,希冀著被世人矚目羨慕的一種感覺吧。
若她當真愛著他,她又怎么會忍不下那些寂寞和羞辱,與周葉成有了茍且呢?
她曾經不止一次認為,她那樣愛傅竟行,她是這世上最愛他的那個人,總有一日,他一定會看到她,發現她的好,他的心里,會有她的位子,但到后來,她不得不承認,退而求其次的愛,根本就不能叫愛吧。
而小妹她,在這其中,又忍受了多少的委屈?
“對不起。”
她終是先開了口,垂了眼簾,從這一刻起,她沒有再看他一眼。
那于她來說,是對他的褻瀆,她根本,不配愛他。
“你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
傅竟行的聲音很緩,很平,沒有波瀾起伏,也沒有任何的情感,就像是雨后平靜至極的湖面,再激不起一絲一毫的漣漪。
聶嫣蓉搖頭,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要說的,卻不是那些。
至于成伯,至于長姐,她總會有她的辦法去謝罪。
但對于他和小妹,一些話,她卻必須要說出來。
“我知道我罪該萬死,我要見你,也不是要求你救我,只是有一些話,一些事,我想,我必須要親口和你說一說。”
聶嫣蓉頭發剪短了,鬢邊微微染著白霜,她從前很瘦的,但現在卻有點虛浮的胖,眼角有著叢生的細紋,面上那些斑點也更明顯了,她根本不像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而更像是一個臨近不惑的老嫗。
讓一個人如死亡一樣老去的,從來不是別人,從來都是自己。
傅竟行恍然想起昔日,他第一次踏進花月山房的大門,聶家三姊妹盛裝從樓上緩緩而下的畫面……
那是真正的大家閨秀,那是真正的煊赫輝煌,他的眼前,那三張生動鮮活的面孔清晰的浮現……
聶明蓉燦若玫瑰,聶嫣蓉文雅內秀,聶掌珠嬌美動人……
連他這樣見慣了美人的人,那一刻都忍不住在心里贊了一聲。
而最終,他的視線被聶掌珠吸引,從此,再也難以移開。
只是,誰又能想到,當日那樣出眾的三姊妹,到今日,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聶明蓉終日昏迷,生不如死,聶嫣蓉身陷囹圄,一生蹉跎,而聶掌珠……
傅竟行覺得心臟里漸漸的蔓生出絲絲縷縷的疼,那疼細細的,卻像是萬千根針,一點一點的鉆進人的每一寸肌膚之中,讓人難以安生。
她愛的人不是他,而他,也終于醒悟了,放手了。
“我騙了你,不止那一夜的事,但你想必也早已知道了,我如今要說的是另一事……”
聶嫣蓉的視線落在他的手背臨近手腕的那一處,逐漸的定格。
她恍然的又想起昔年,小妹怎樣害羞的與她說著自己的滿腹心事,又是怎樣的,雙眼中含著憧憬和希冀。
她心口里發酸,眼窩中有淚盤旋,卻低低開了口:“你手腕上那傷,不是我咬傷的,是我小妹,她一直念著你,念了你很多年……”
傅竟行整個人驀地微微一晃,眼前的一切仿佛天旋地轉了一般,要他整個人的視線里變成了一片模糊的搖擺不定。
他緩緩的撐著桌案站起來,伸手攥住聶嫣蓉的衣襟將她整個人拎了起來,他的眼睛那樣紅,整個人卻在劇烈的顫著,他咬緊了牙關,唇角卻在微微的抽搐顫抖,他盯著她,深邃的眼瞳里是攝人的光芒,森利的迸出,讓人膽寒。
“聶嫣蓉,你方才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手腕上的齒痕,是我小妹幼時留下的,不是我,我說……這么多年,她一直都念著你,你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小哥哥……”
聶嫣蓉難受的喘不過氣來,可她沒有掙扎,只是認命一般任他拎著她的衣領,攥緊,勒住她的脖子。
一個人想要尋死,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她想,若她能死在他的手中,她的罪孽,是不是也能稍稍的消減幾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