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9 所有海誓山盟,到頭來也不過是風吹云散。
他說,明蓉,我們將來生兩個孩子,一個男孩子,最好是哥哥,一個女孩子,做被人疼愛的小妹妹,男孩子呢,將來就叫思明,而那個女孩子,就叫思蓉……
她到現在還記得他說這些話時的模樣,溫柔的仿佛眼眸中有星河流淌。
這些話,這些事,她樁樁件件都還記著,直到如今,依舊歷歷在目。
可,曾經年少時的承諾全都毀棄了,夢想中幻想了無數次的婚禮永遠不會再有,他們都期盼著的洞房花燭夜里,是他和別的女人顛鸞倒鳳,而他們的思明和思蓉,再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她堅強了將近三十年,她以為她可以一直這樣無堅不摧下去,可這一刻,就這一刻,她心里卻只有一個念頭。
當初聶嫣蓉的車子撞過來時,為什么不干脆撞死她呢?
她死了,就再不用看到顧長錦移情,她死了,就不用受這樣的煎熬和折磨。
她死了,她至少還能留存著她的驕傲和自尊,而不是此刻,要她在他的太太面前,像是一個可笑的小丑,她自己都瞧不起的小丑!
聶明蓉渾渾噩噩的站起來,她走出量體間,一直走到工作室外面,正是宛城夜晚最熱鬧的時候,霓虹閃爍,將星空都映襯的黯淡了。
夏末的風綿綿的,早已沒了前時的酷熱和囂張,她像是失了魂魄的一具空蕩蕩的軀殼,怔然的站在這繁華之外。
她沿著長長的街道向前走,她知道自己此刻哭泣的樣子定然很丑很嚇人,因為路過的人看她的眼神都透著古怪和憐憫。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直到最后她走的筋疲力盡,走到她和顧長錦當年念的中學圍墻外。
香樟樹遮天蔽日的茂密,穿校服的少男少女歡笑著打打鬧鬧的在那小路上走過。
聶明蓉站在昏昏的路燈下,就那樣望著那長長的圍墻,在哪里?是在第七塊石板下壓著小小的青澀的秘密,還是那掛在老樹后的袋子里裝著的她最愛吃的小零食,是她走在校園里,男生會陰陽怪氣的對著她的背影喊,顧長錦的小媳婦,還是,顧長錦每每出現在她的教室外,就有同學怪叫著,二十四孝好老公又來了……
連老師們都會拿他倆打趣,最古板的教導主任也會‘無視’他們的不守校規。
或許是因為實在太美好,所以沒有人愿意去破壞,就那樣在最純凈的校園里,滋生著,縱容著,成為了被這所學校所有學生念念不忘的傳奇。
可傳奇終究還是會謝幕的,就像是海誓山盟到頭來,也不過是風吹云散。
看校門的爺爺還認得她,放了她進學校。
她輕車熟路的找到她曾經的班級,學著他的樣子從窗子里翻進去。
倒數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是她的。
她把椅子拉開,緩緩坐了下來,做了上學時每一個清晨來到學校,坐在座位上必定要做的第一件事第一個動作。
手指緩緩的在書桌的邊緣滑動,然后,指腹摸到了熟悉的小刀刻下的紋路。
顧長錦愛聶明蓉。
顧長錦最愛阿蓉。
顧長錦永遠都愛聶明蓉……
阿蓉是顧長錦最愛的小寶貝……
每一天,每一天,永遠不變的都是親手刻下的誓言。
這么多年了,這課桌早就換過無數次了,那些曾經的誓言,早就流散無蹤了吧?
聶明蓉的手指卻忽然頓住了,那熟悉的地方,卻怎么還有她熟悉的紋路?
她推開椅子,跪在地上,借著月光努力的辨認刻的是什么。
刀刻的痕跡依舊新著,清晰可見,或許就在她來這里的不久前,顧長錦也剛剛來過。
對不起,阿蓉。
對不起……阿蓉!
聶明蓉捂住臉,忽然伏在課桌上,撕心裂肺的哭出聲來。
將近三十年的感情,就這樣生生的折斷了,毀棄了,從此以后,山高水闊,顧長錦三個字,與她聶明蓉,再沒有任何瓜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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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潮生在預備去香港出差的前一天下午,特意讓下屬去了聶明蓉的工作室。
可他很快得知了一個讓他有些吃驚的消息,聶明蓉這三天都沒有來過工作室,員工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工作室已經積攢了很多很多工作,一些新顧客都是沖著聶明蓉來的卻沒有見到她,都很不悅。
陳潮生驅車去了聶明蓉在江邊的房子,可那里如今空置了,他才想起,傅竟行把花月山房買了回來,聶家人如今都搬回去了。
他又驅車去了花月山房。
可花月山房里的傭人卻說,大小姐這幾日都沒有回家來,之前說了工作忙先住在工作室了。
陳潮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兒,在聯絡不到聶明蓉的情況下,他只得給傅竟行打了電話。
傅竟行此時正帶了掌珠在國外游玩,兩個人剛剛訂婚,傅竟行特意空出了半個月的時間陪她和嘉樹。
陳潮生沒有詢問聶明蓉的事,但從傅竟行的話語里他聽得出來,他們大約根本不知道聶明蓉這幾日沒有回家的事。
他也就沒有再提,遠在異國,就算二人知曉了也幫不上什么忙,何苦再讓他們兩個也懸著心。
更何況陳潮生很篤定,聶明蓉這樣性格的女人,就算是天塌下來了也不會傻乎乎的去尋短見。
但饒是如此,他還是吩咐了下屬四處去打探聶明蓉的消息,而他卻在聶明蓉的工作室外等著。
正文 460 他們說你云英未嫁,我一直未娶,合該湊成一對兒……
460 他們說你云英未嫁,我一直未娶,合該湊成一對兒……
但饒是如此,他還是吩咐了下屬四處去打探聶明蓉的消息,而他卻在聶明蓉的工作室外等著。
晚上七點鐘的時候,陳潮生看到了聶明蓉的黑色路虎停在了工作室外她的固定車位上。
他打開車門下車,聶明蓉也正從車上下來,穿白色細條紋雪紡西服套裝的女人,齊肩的黑發綰了利落的發髻,她神色堅定,步履匆匆,在夏夜的薄暮里看起來分外的干練。
陳潮生不知為何唇角微微揚了一揚,將煙蒂扔在地上碾滅,邁步向她走去。
聶明蓉看到他,好似并不吃驚的樣子,她站定,沉靜說道:“陳老板,明日幾點鐘的飛機?”
她還沒有忘記和他的香港之約,陳潮生感覺自己的心情驟然好了一些,像是滿天烏云忽然就被風給吹散了。
“早上八點半。”
聶明蓉微微頷首:“我今晚會收拾好行李,明天早上七點我會準時到機場。”
“不急,明天我會派人來接聶大小姐。”
“也好。”聶明蓉爽快的點頭,目光探尋望向他:“陳老板在這里等我,還有別的事情嗎?”
他其實一眼就看得出來她情緒有些不對,不過是三天時間,她好似就瘦了一些,妝容依然精致無比,但那一雙眼睛里的疲態卻抹不去。
“并沒有什么事,只是我的下屬今日過來找聶大小姐,可你的員工卻說你這幾日都沒有來工作室……所以,我就來看一看。”
陳潮生的聲音平緩,語調也淡淡的,聶明蓉卻看著他,對他笑了一笑:“謝謝你。”
“聶大小姐是遇到什么麻煩事了?”
聶明蓉的視線對上他眼底的探尋,就緩緩移開了,她的唇角揚了揚,調侃道:“除了陳老板這件麻煩事,倒沒有其他的了。”
“聶大小姐怎么就這樣篤定與我的香港之行是麻煩事呢?”
聶明蓉看著那個男人,她站在臺階上,卻也不過與他的視線持平。
每一次見他,總是一身黑衣,原本就瘦高的人看著就越發添了幾分料峭,眉目也是冷峻的,神色也是疏離的,好似這個人是超脫于世俗之外的一般,好似這世上的任何一切,都不能讓他心生漣漪。
她很清楚,這樣的男人,若不是天生的超凡脫俗,就是閱盡了世事才這樣陰冷莫測。
“陳老板,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
“你說。”
“你青睞我小妹,可她如今幸福圓滿,你與她明顯已經絕無可能,那么,陳老板此時糾纏我,目的又是什么?”
聶明蓉不等他開口,復又道:“我聶明蓉名聲不好聽,可卻也不是可以任人欺凌的,更別想被人當作跳板工具,傷到我在意的那些人。”
“我承認我確實對聶三小姐動過心,也許你并不知,我與她第一次見面是在什么情景之下,那樣子的一個女孩兒,我相信這世上沒有男人會不心動,我陳潮生從來自問都是一個俗人,不能例外,我確實青睞她,敬佩她,也確實,生過追求的心思,但聶三小姐一開始就與我說過,她有喜歡的人,有了孩子……”
陳潮生的聲音頓了頓:“我不否認在最初的時候,我依舊是有些不甘的,但后來,看到她和傅竟行之間的種種,我早已清楚明白,我所謂的喜歡,與傅竟行待她的感情,絕不能同日而語,甚至可以算作淺薄,后來他們母子出事,我與傅竟行也算盡釋前嫌,當日在醫院我曾與他當面說過,對聶三小姐早已沒有男女之情,過去種種,我陳潮生亦是早已放下了,我既然已經這般說,那么定然也就會做到。”
“聶大小姐對我種種成見,大約都是由此而來,今日我將話說清楚,聶大小姐心里自然能判斷得出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我只希望自此刻開始,聶大小姐能不再將我陳潮生當作那種卑鄙無恥糾纏不放的小人。”
他這一席言辭句句再理,并無虛妄,聶明蓉想到自己數次不分青紅皂白對他表露的偏見和嫌惡,也不由得耳根微微發燙。
“好,陳老板是坦蕩蕩的君子,倒是我聶明蓉小人之心了,既然陳老板對我小妹再無任何心思,與我妹夫也盡釋前嫌,那我自然也不會再提過去之事,從前種種,如有得罪,還請陳老板海涵。”
“自然。”
陳潮生微微一笑,抬步上了臺階,惶惶燈影之下,他們距離又近了一些,聶明蓉聽得他的聲音在夏夜的風里飄到耳畔,竟是讓她生出了幾分不能置信的錯覺來。
“當日在醫院,聶三小姐和傅竟行還曾與我說過一事。”
“什么事?”聶明蓉那一雙上挑的鳳眼,被夜色暈染的格外嫵媚,陳潮生覺得呼吸微微一滯,她身上是馥郁的玫瑰味兒的香氛,在別人身上,或許會顯得過分濃郁,可在她的身上,卻是風情萬種最好的展現。
“他們說,聶大小姐云英未嫁,而我也一直未娶,就生了做紅娘的心思,要把我們湊成一對兒……”
陳潮生的眉眼鋒利,唇角的笑意卻越發彌漫幽深,聶明蓉忽然臉頰滾燙,偏臉輕輕‘呸’了一聲:“這定然是傅竟行那混球的心思,他是怕你這個情敵太難纏,想要趕緊把你打發了,你就當笑話聽聽算了。”
陳潮生唇角笑意更深:“可我沒有當成笑話聽,我那時是應了的……”
他瞧著她瞠大了一雙漂亮嫵媚的眼瞳瞪著他,像是生氣的貓兒一樣,不由得笑意深達眼底。